纪开云被愤怒的岳珥赶出厨房，第一反应竟是没有别人看着这位姑奶奶又要祸祸粮食了。
回忆起上一次岳珥下厨的产物的那一刻，他非常需要自己从不挑食的三师弟快点带着姜归回来分担压力。
纪开云在门口踱步片刻，闭目祈求一个合理的契机让他暂时离开岫云山。不用很久，最好能卡在其他人吃完夜宵就能回来。
“你不进去吗？阿珥一个人在里面？”岳初晓依然在院子和白衣蓝一起研究她分享的话本。虽然对笔墨故事并没有很多兴趣，但出于兄长的角度，他还是挺想知道岳珥喜好及来源何处的。
在让岳初晓进去劝说岳珥收敛点与逃避虽可耻但有用之间，纪开云思及他刚刚和姑奶奶的对话内容，果断选择了后者：“我怕子霁又在外面迷路了，岳先生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接一下他们？”
白衣蓝眯起眼，看穿了他的心思：“慢着，我猜是不是阿珥又在捣鼓什么……三金是我的道侣，还是我去接吧。”
“开玩笑的，子霁他多大的人了又不会傻到那种地步。”纪开云从容推翻刚刚自己亲口说的话，“阿珥她嫌我烦而已。”
灵力波动的时机很巧，刚好打断二人的扯皮，岳初晓合上书：“刚好不用麻烦，他们回来了。”
姜归这次的千里符没有出现什么问题，随着岳初晓话语的落下，灵力在小院的空处张开。
明明落点正确，岳初晓却皱起眉，拢着书页的手指无意识地捏了个杀阵的起阵式。源自魂魄深处曾二度施加的封印之下，他有种莫名的预感。
姜归率先跳出，面上神情困惑而慌张，第一眼看见纪开云后松了口气，指了指身后急切道：“师父，我们遇到了……”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旋即推搡而出的两人撞得踉跄了一下，差点咬到舌头：“……这位。”
小少年被撞得一低头，正好露出了身后一脸暴躁的孟鑫与他双手掐着的那位的正脸。
被掐的那位艰难地转了转头，不顾脖子上的那双手，有些缺氧还是撑着笑容可掬地打了声招呼：“哟，你们……咳、好。”
明……光？
不对！纪开云瞬间反应过来唤出岁寒，望着故人皮囊下的不知名幽魂，问询孟鑫的语调与剑光一般冷冽：“你将他带回来干什么？”
孟鑫毫不客气地加大了掌下的力道，恶狠狠回应：“他自己讹上来的。”
“姜朗”略有不适，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气若游丝地将目光浮到岳初晓身上，勾起嘴角：“你真的在这啊，小生早有预料——有那位帮着，你死不掉。”
岳初晓将岳珥珍爱的话本放在桌上，平静道：“此世无你之前，还不到我辞世的时候。”
“姜朗”似是想要大笑出声，无奈被孟鑫捏着咽喉，只咳了两声就被按到了地上，颈边贴上了剑锋。
他偏头，毫无顾忌地从岁寒的锋芒上蹭过，殷红的血珠顿时滑落，“姜朗”轻声呼痛，抱怨道：“你这两个孩子真是粗鲁，天底下哪有这般对待客人的礼节？”
孟鑫嫌恶地反驳：“天下偌大，是该学学其他人怎么对付不速之客。”
“姜朗”见孟鑫和纪开云都没有松开自己的意思，哀怨地叹道：“你……”
岳初晓起身从空中抽出尔雅，打断他：“对于我们见面之后的必然结果，你该早有预料。”
哪怕是苏醒之后第一次见到此人，哪怕是记忆全无，生而知之的本能已在耳边低语出了“姜朗”皮下的真实身份。
“姜朗”被打断也不恼，疑问地“哦”了声：“小生不知道什么‘要么一生一死要么同归于尽’哦。”
岳初晓提剑朝他走去，道破他名号：“濯九州。”
与此同时，“姜朗”歪了歪头，白皙的脖颈间手印青紫，横着一线红。他丝毫不在乎岁寒的威慑，笑吟吟回道：“纳霄之主大人，正是小生。”
被天道下死命令追杀的魔头藏在仙门之首独子的尸体内，安安稳稳被引虹供养了许多年。孟鑫没听过“濯九州”这个名字，但看岳先生的模样也多少猜到了这位夺舍小师弟的鬼并不简单，当即趁着二人问答抢先朝白衣蓝使了个眼色，叫她带着姜归先走一步。
白衣蓝一眼就明白了孟鑫的意思，拎着姜归就带他暂且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姜归无法反抗白夫人，只是被带离前目光仍未从“姜朗”的那张脸上挪开。
纪开云听到魔头真名的那刻当机立断出剑，只是岁寒刚刚切入濯九州皮肉分毫，他听见了另一个称谓——“纳霄之主”。
濯九州并不在乎这具肉身的生死，他笑意盈盈地看着岳初晓阻止了纪开云切断自己的脖子，故作疑惑：“嗯？”
岳初晓没有兴趣陪他演戏，冷淡地垂眼：“你神魂虚弱，哪怕是依靠这具身体，你也不能杀死我。特地赶来岫云山找我挑衅只有被杀死一种结局，在我出剑之前，我想知道你的真实目的，为什么要来见我。”
濯九州眼睛一亮，仰起脖子直视岳初晓，边上的纪开云要用剑制住他，又怕这疯子自己在剑上撞死，不得不一直调整岁寒的位置。
“小生知道，天道大人想在灵脉源地的纳霄建立宫阙，存放自己的意志。不过嘛……抛弃神山出走的纳霄之主，背弃原身的天道身外身。”濯九州念诗般念出两个身份，还是没能压抑住自己的兴奋，“你既然选择了摆脱天道赋予你的天地之主的位置，应该也能猜到小生的意思吧？”
“如果纳霄主拒绝了天道的强加的宿命，为什么小生不能呢？”濯九州缓缓收起面上笑容，目露探究，不多时又再度绽起灿烂笑意，“还是说三途的水泡了太久，竟让纳霄主遗忘了自己的本心呢？”
四周寂静无声，岳初晓居高临下地望着濯九州，漠然道：“开云，动手吧。”
纪开云被濯九州话里的信息震撼到了，身体倒是对岳初晓的声音反应地很快，岁寒嵌入血肉，飙出一线血——
“等等！等等！”濯九州没想到岳初晓会干脆利落地拒绝他话里的合作之意，恼羞成怒地喊道，“大舅哥，你不能这样欺负人！”
——“咣当”。
厨房紧闭的大门打开，里面的人终于觉察到了外面收敛着灵力的混乱。捧着的碗在看清情况的同一刻落地，岳珥迷茫地重复了一句：“大舅哥？”
濯九州不自在地将脖子往衣领里缩了缩，想要遮住皮肤上不美观的伤痕，转念一想这又不是自己的原貌，当即大大方方地打了招呼：“阿珥，我是卓生啊。”
趁着因为岳珥以及自己那句“大舅哥”造成的凝滞，濯九州很有求生欲地朝岳初晓飞快道出了自己的另一个目的：“纳霄主，小生想求娶令妹，彩礼有我这些年存下的金银灵宝……”
岳初晓在见到濯九州、从他口中得知自己真身时都没变化的面色变得阴沉，想也不想地让他别痴心妄想：“不可能。”
“……以及岳期缘的一片残魂，按照你的能力，估计是他落在外面的最后那片。”濯九州猜到了他的反应，不急不缓地抛出另一项“彩礼”，如愿以偿地看到了岳初晓怔愣的神色。
岳期缘……那位兄长……
不过仅仅只一瞬，岳初晓便恢复了先前的冷静：“不行，如果岳期缘还活着，他也不会同意用阿珥来换自己的魂魄的。”
对于他的态度，濯九州颇为奇怪：“可是你不是在三途呆了很久吗？你真的还记得岳期缘吗？你又怎么知道他的想法？”
岳初晓同样不理解他：“你明知道我失去记忆，忘记了岳期缘，又怎么敢用他的魂魄来威胁我的？”
“威胁？”濯九州摇摇头，觉得一开始岳初晓就曲解了自己的意思，“我可从来没有威胁的意思，你理解我的对吧？阿珥。”
“阿珥？”
从纳霄主与魔头对峙时就默不作声充当乖巧威慑工具的纪开云忽然被带进了有关岳珥的爱恨情仇，立即想起了先前她对自己吐露的九百年前的往事。
一眼惊鸿，后来又死于洪灾的“卓生”。
受限于作为持剑者的纪开云修为，岳珥已保持了幼年身形二十多年，她凝视着濯九州所附身的姜朗的身体，看着那双映出自己小小身影的眼睛。
岳珥不敢去看岳初晓的眼神，只恍然回忆起了自己真正年幼之际，有另一个让自己喊兄长的人。
只是时隔久远，她甚至已经不记得他的脸了。
“卓生？”
岳珥终于出声，濯九州再次听见这个称呼，立刻惊喜地应了一声：“阿珥。”
岳珥神色冰冷，向来无忧无虑的稚气面庞上浮现戾气：“你为什么要夺舍明光的身体？”
“为什么？”濯九州没想到她会问自己这个问题，费解道：“但是他已经死了啊，身体不就没人用了吗？”
作者有话说:
好好好，我是会卡ddl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