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容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 人还躺在被窝里酣眠。
A国的暴雨已经进入后期,窗外的积水渐退, 公司陆续有业务要处理,她昨晚忙完订婚宴的预备工作,又处理了一夜助理送来的文件,直到凌晨四点钟左右才全部弄完。
好不容易小憩了一会,手机就有人传来了夺命连环call,素容烦躁地拿起手机,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工作的缘故,经常会有人不知从哪弄到她的手机号,大多数都是些想投机取巧的, 但偶尔也会出现有价值的信息,素容接听电话时, 语气有些不耐烦。
“谁啊,大早上的?”
电话那头是落日余晖住宅楼的物业管理人员:“尾号是1315的素容女士, 我们是落日余晖的物业,十分抱歉在早晨打扰您休息,但我们确实有急事要联系您, 不敢耽搁了时间。”
“说。”
素容暴躁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因为忙碌的缘故, 她这几天都没顾上用发胶固定造型, 往日嚣张跋扈的头发软踏踏地贴在额头上。
忽略那让人望而生畏的粉色杀马特造型,头发贴在头皮上,反而让人能更加专注在主人原生的面容上,挺拔的脊背, 漫不经心的眼神, 以及胸有成竹的稳重。
被打扰的暴躁只持续了几秒钟,素容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懒散。她打开免提, 用手接了捧水扬在脸上,将沾在额前的碎发弄湿撸到耳后,露出光洁的额头,语气懒洋洋地:“什么急事?”
素容从架子上拿下牙杯。
物业管理员答道:“有一位女士找您,她的照片我们已经上传到您所在住宅的系统里了。”
“她坚持要见您,如果您不认识她,我们会立刻将她赶走,请您查收一下住宅系统里照片和消息。”
在耐心等待回复的过程中,落日余晖的物业管理人员,下意识用余光扫了一眼,等候在沙发上,浑身湿漉漉的银发女生,看到那双湛蓝色眼眸时,她总有一种奇异的熟悉感。
按照落日余晖的规定,她是不能放这个人进来的,但现在是特殊时期,巡逻队那群人说这个女生受了伤,只有这边才有适配的药物,她这才同意先把人留下。
得知对方要找谁后,她几乎是下意识默认了对方的说辞。原因无它,她见过少庄家几面,虽然两个人的气质差距很大,但脸的轮廓和瞳孔的颜色,几乎和少庄家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就算说是亲姐妹,恐怕她也会将信将疑。
毕竟,众所周知素家嫡系只剩了一个素容。
素容闷哼了一声,口齿不清道:“我康康。”
她一只手刷着牙,用另一只手的手指点开手机里一个画着落日的App,打开了那个显示1的圆形红点。
牙膏沫被甩到镜子上,素容不敢置信地把眼睛贴近照片:“哈?”
她看清了照片中人的模样,银色锁骨发湿漉漉地贴在女生的脸上,浑身上下只有一件湿透了的睡衣,蓝色的眼睛迷茫地看着镜头,撇着嘴看上去很不适应闪光灯。
这不是之前那个失忆的小朋友吗。
素容急忙道:“别赶她走,我认识她。”
她印象里自从上次饭店一聚后,这小家伙好像就一直和萧如月住在北城的淮安小区,难道是闹矛盾跑出来的?
淮安小区距离落日余晖有多远,大概五十公里左右,北城的最北边到南城的市中心的距离。怎么可能,而且还是这种天气,这人到底是怎么过来的,难道是坐船?总不能是游过来的。
牙都没来得及刷完,素容只简单地漱了漱口,洗掉嘴里牙膏沫。她跑到客厅随便拿了件夹克衫,就穿着拖鞋蹭蹭往楼下跑了。
物业管理人员得到消息后挂断了电话,她的猜测被印证了,面前这个巡逻队送过来的伤员果然和少庄家认识。她拿着热壶走了过去,往喝干的一次性纸杯里添了一些热水,面带微笑道:“女士,需要我为您准备一套干净的衣服吗?”
银发伤员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湿漉漉的睡衣,那是萧如月买给她的,她不想脱下来,于是摇了摇头道:“不用了,我就穿这件好了。”
物业人员不解缘由,极力要为她服务,素容眉头微皱,不明白短短几分钟,这个人的态度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热情,但她还是礼貌地拒绝了。
城市积水的雨天,电梯无法使用。
穿着短袖短裤的睡衣,素容套着夹克衫下了快三分钟的楼,才到达落日余晖的物业咨询中心。她赶到的时候,看见素汐正冷着一张脸,她面前堆着各种各样的食物,还有一条干燥的浴巾放在沙发的左手边,除了浑身湿漉漉的可怜样,完全是女皇般的待遇。
素容原地愣了一下,在看到物业管理人员讨好笑容时,顿时心领神会,吊儿郎当地走了过去。拖鞋摩擦地板的声音很微弱,但出现的一瞬间,素汐就猛地抬头望了过来,素容挑了挑眉,有些惊讶她的敏锐。
她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早上好。”
努力服务疑似少庄家“朋友”的物业管理人员闻声看了过去,低头鞠躬道:“老板好!”
素家占了81%落日余晖的股份,其中61%都握在素家嫡系的手里,如今素清和在医院奄奄一息,嫡系其他人死的死,伤的伤,诺大的家业只剩下唯一的继承人素容,这声老板喊的可谓当之无愧。
素容拍了拍员工的肩膀,扫了一眼她胸前的名牌,笑眯眯道:“小丽,干的不错,继续努力。”
赵丽抬眸,目露喜色,连声道:“谢谢老板!”
她等待着后续,却发现素容只说了这么一句口头鼓励,便掠过她直直地走向等候在那里的人。
素容盯着坐在沙发上的人,看到那湿漉漉的衣服,她忍不住皱了皱眉:“你这样会生病的。”
压下心头对这份突然造访的疑惑,素容拉住素汐的手腕往楼上走,一路上这位有急事的小朋友都非常沉默,沉默又顺从。
用指纹打开大门,素容从自己的衣柜里拿了一套干净的衣服,放在了洗浴间的透明篮子了。
见素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她指了指浴室里淋浴用的喷头,双手抱在胸前:“洗个热水澡,有什么事一会再说。”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素容审视着站在面前的人,她总觉得这个几周前才认识的银发女生变化了很多。那种青涩中带着些鲁莽的气质被阴郁笼罩了起来,而且那双和她如出一辙的蓝色眼眸不再清澈,反而掺杂了很多她读不懂的情绪。
素汐微微张口:“……我。”
素容立刻扳起一张脸:“先去洗澡。”
素汐固执地站在原地。
素容挠了挠头发,直接压住有点固执的小朋友的肩膀,把人按进了淋浴间。关上门的一瞬间,那双蓝色眼眸还静静地盯着她,不知为何,素容从里面读出了几分她都有些惊讶的情绪,依恋与不舍。
过了几分钟,淋浴间里响起水打在瓷砖上的声音。
素容松了一口气,按了按自己因为睡眠不足而疼痛的太阳穴。什么依恋与不舍,都是错觉吧,满打满算才见过两三次面而已。
这样自我安慰着,耳边突然响起了临走前,在物业管理中心值班员工的话。
“老板,这位女士是您的亲属吗,和您长得好像啊。”
素容眉心微皱,再次点开手机里业主专用的APP,打开了那张照片。忽略对方颜色怪异的头发以及湿漉漉的睡衣,只看脸的轮廓和眼型,确实和她如出一辙,尤其是眼睛。
原本生存在A国的那一批人,由于地理条件和气候等因素,通常是天生的黑发黑眸或者黑发棕眸,鲜有例外。素家在A国这片土地上发家致富,从户口上来讲,素容是地道的A国人,不过祖上有其他国家的血统,她的眼睛恰好遗传了家族多年隐性的基因,出生时便是蓝色。
后来A国一分为二,南北两个城区生活着A国土著,外来者大多生活在东西城区,双方不仅不通婚,甚至鲜少踏足彼此的领域,素容是少有的在东西南北都吃的开的人,因为她的外貌兼具了双方的特征,土著拿她当自己人,外来者看她又亲切。
像素容这样的人很少,但素汐的确是一个。
淋浴间的水声停止了,素容收回视线,去厨房拿勺子挖了两勺可可粉,用热水泡开。她端着杯子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刚好撞上换好衣服从淋浴间出来的素汐,素容盯着对方看了几秒,微笑地把手里的杯子递了过去。
“热巧克力,爱喝吗?”
素汐沉默地点了点头,似乎想到了什么,随后又摇了摇头。
素容叹了口气:“那就喝吧。”
“喝完和我说说到底发生什么了,怎么才几周过去,阳光灿烂的小太阳就变成沉默寡言的落汤鸡了。”
迎着对方晦涩难懂的视线,素容用手掌将那几缕挡在额前碍眼的银发拨到脑后,顺便试了试额头的温度。
嗯,温度正常,没有发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