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 不要走,好吗?”
素汐的脚步像钉子一样扎在原地, 她定定地看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其中挽留之意再明显不过,可她的眼神里不仅有理智,还掺杂了更复杂的情绪。素汐在这一刻忽然明白了萧如月身上的反差感究竟来自于何处。
萧如月是行走在现实与理想之间的人,她的身体已经走在现实主义的路上,但她的心却依旧对理想有所留恋。
素汐抿了抿唇, 正要开口,那双攥着她手腕的手指忽然滑落到了衣角,随后垂落在萧如月的身侧。
萧如月目光躲闪:“算了, 你去吧。”
素汐紧紧盯着她,不肯错过她眼神一丝一毫的变化:“为什么忽然改变了主意?”
萧如月垂下头, 盯着地面:“我知道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会听的。”
“我不该要求你,毕竟我自己也是受了你的恩惠, 要你帮我度过发情期,我没有理由阻止你去帮助别人。”
素汐看着她:“如月,真的是这样吗?”
“你的心是善良的, 哪怕我今晚不在这里, 你一样会出去救人吧。”
萧如月紧紧咬住了下唇。
电梯里孩童的哭泣和女人的尖叫声愈发刺耳, 素汐推开大门,直接冲下13楼的安全楼梯,来到一楼电梯处。
楼外雨声和雷声交织在一起,巨大的雷电仿佛要劈裂整个陆地, 素汐跑到一楼楼梯时, 腰腹以下已经全部被浸在雨水里了。
小区的单元门勉强阻挡了一些水势,但作用依旧不大, 素汐在水中缓慢移动着,她对着电梯里的人大喊:“你门在里面吗?”
回答她的是一声孩童的哭啼。
素汐心道不妙,她身高有一米八,雨水已经淹到腰腹以上,如果里面的人个子矮一点…坏的情况她不敢再想。
“咚咚咚。”
楼梯处不断传来敲门的声音,素汐没有时间思考这些,只能尽她所能尝试打开电梯门,她喊道:“如果你还能动,靠在电梯边上,不要挨着正门,我要踹门了。”
四周都是水,素汐这一脚几乎用了全力,但这电梯不知是用了什么材质,发出一声断裂的巨响后,电梯门仍然好好的,没有半分要破裂的迹象。
由于水的阻力,素汐用多大的力气就会受到多大程度的阻力,在陆地上发挥出100%的力量到水里也就只有40%的程度。
电梯里孩童的哭泣声愈发惨烈,而最开始尖叫的女声几乎完全消失了。
素汐咬牙,准备拿肩膀去撞,只要助跑足够快,她就能用肩膀撞开电梯的大门。
“素汐!”
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在一楼响起,她语气焦急,伴随着嘈杂的脚步声,或重或轻,或缓或急。
素汐下意识看向楼梯处,原来是萧如月下来了,她背后跟着五六个本层楼的住户,手里拿着各种各样的工具。
“怎么回事呀!”
“好像是有人被困在里面了。”
“我这里有工具!”
“锤子、铁锹,什么都有!”
萧如月从里面抽出一把大铁锤扔到水里,扭头看向身后,语气振奋:“大家一起上,我们的邻居被困在电梯里了!”
“好,一起上!”
“我拿铁锹!”
“我用肩膀撞!”
萧如月走入水中,水几乎浸到她的肩膀,可她眼神却无比坚定,毫无退缩之意,她看向素汐,点了点头。
素汐拎起水中的大铁锤,在空中抡了几下,以便于在击打电梯门时能发出最大的力量,在她抡第三下的时候,萧如月开始倒数。
“我数到1,大家一起把电梯门打开!”
“3。”
“2。”
“1。”
重锤和众人的力量同时击打在电梯门上,摇摇欲坠的大门只支撑了片刻就应声而裂,被困在门后的是一对母女。
母亲一只手高高举起孩子,她的个子很矮,积水已经漫过她的额头,让她无法呼吸,但这种情况下她的手仍然举着,还在襁褓里的小女孩,在电梯门被破开的那一刻,放声大哭。
“救人!”萧如月声音喊的有些哑了,素汐下意识看向她,有一行泪从她瓷白的脸颊滚入了雨水里。
困在电梯里那对母女经过半小时的抢救,很快就苏醒了过来,吐出了胸腔里的积水,苏醒后的两人被住在五楼的楼长收留了。
素汐和萧如月两个人湿漉漉地回到家里。
两个人打开大门后,几乎同时一屁.股坐在了地板上,气喘吁吁。水的阻力很大,五个人使劲了浑身解数才打开电梯的门,紧接着又是半个小时的抢救,不停地做心脏复苏。
抢救的过程主要是素汐在干,萧如月并没有参加,但她神色疲倦,整个人眼皮已经耷了下来,明显是累的不行了。
素汐用湿漉漉的裤腿碰了一下身边人的裙子:“辛苦了。”
萧如月沉默不语。
即使她不说,素汐也知道,在她冲下13楼的这半分钟里,萧如月几乎毫不犹豫地追了下来,挨家挨户的敲门,组织人力,借用工具。
素汐噎了一下:“给你添麻烦了。”
“如果不是我执意要下去,你也不会累成这样,还害你受伤了。”
素汐看着那纤细小腿上一道划痕皱了皱眉:“伤口要快点处理,一直泡在不干净的水中会感染的,家里有没有消毒用的碘酒。”
萧如月摇了摇头。
素汐站起身:“那我去外面买。”
萧如月叹了口气:“你去哪里买,积水这么深,全A国的药店都关门了,总不能入室抢劫吧。”
素汐来回踱步:“那我去借,挨家挨户的借,总有一家有碘酒或者其他能消毒的药物!”
她是个行动派,说完就湿着衣服要再出门,萧如月赶紧拉住了她,语气有些无奈:“你能不能听我说完。”
“我摇头不是因为家里没有消毒用的碘酒。”
素汐愣了一下:“那…?”
她仔细回想刚才的对话,刚刚反应过来,萧如月接着说道:“我摇头是想说,你并没有给我添麻烦。”
“素汐你是对的,即使你今晚没有在这里,我一样会下楼救人。”
“你不但没有给我添麻烦,还帮了我,我成功叫出来的这几个人,三个是没什么力气的老人,一个是还没成年的女孩,如果没有你的力量,即使我们使用了工具,也不可能这么快打开电梯的门。”
“你不但没有添麻烦,是你救了那对母女。”萧如月顿了一下,想到了什么,她垂下眼眸:“谢谢你,素汐。”
替那对母女谢谢你,也替我自己谢谢你。
萧如月不敢想象,如果没有素汐今晚会出现怎样的情况,即便她最终会选择救人,但一定会犹豫很久,而那对母女……
打开电梯时,那位母亲只有微弱的呼吸,再晚上一分钟,恐怕就救不回来了。
萧如月深深地叹了口气,把头埋进双膝之间。
雨夜冰凉,身后却撞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滚热的胸膛贴了过来,是素汐从后背环抱住了她。不同于超市的那次意外,这一次的拥抱彼此心知肚明。
如同黑夜里的虫会追逐萤火,萧如月高耸的肩膀慢慢垂落下来,她身体微微向后,倚靠进了那温暖的胸膛里。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直到一声啜泣,打破了沉默。
萧如月的眼泪落到素汐的小臂上,身体是冰凉的,但眼泪却是温热的。
这是被收养以后,萧如月第一次当着人的面哭泣,她手指紧紧攥着那双温暖的手臂,用力到指尖几乎泛白。
“为什么…我只是想过得好一点而已。”
“我不与人建立联系,就不会被背叛、被伤害,也就不会受伤…”
“我只是不想再受伤而已,我只是在最后的日子里过得好一点而已。”
萧如月捂住脸,眼泪经过衣襟,流淌进心口。素汐紧紧地抱住了她,将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不会受伤了。”
素汐说的极小声,动作如同对待珍宝一般小心翼翼:“有我在,不会再受伤了。”
深夜。
一切尘埃落定后,只有窗外的雨还在哗啦啦的下,A国已经连夜打开了所有的排水系统,地面积水的高度勉强维持在了一米三左右,一个什么身高的人都能正常通行的程度。
萧如月哭到最后睡着了,在她彻底昏睡之前,素汐强拎着她,严肃要求她冲个热水澡,换身新衣服再睡。
灯光昏黄,落在床上穿着棉质小熊睡衣的Omega身上,她身体刚刚被水泡过,纤细的小腿处显得格外苍白。和往日表现出的冷漠不同,睡着的萧如月很恬静,素汐的词汇量不多,只能想到这样一个词安置在她的身上。
睡颜恬静,皮肤像刚出生的婴儿一样白皙柔软,狭长鸦黑的睫毛垂落在眼眶处,还沾着一两滴晶莹的泪珠。
素汐轻轻地用指背擦拭掉了那一点泪珠,她站起身来,看向窗外的暴雨,和暴雨中落寞的北城。
这一年或许是地球的末年,但绝对不会是她和萧如月的最后一年。
她轻轻掖了掖被Omega踢掉的被子。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