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梦, 客栈外的凨城街道,霜寒雾重, 疾风呼啸而过,窗户嗡嗡细响。
雅间内的蜡烛不知何时燃尽,泪烛垂落,余烟缭绕。
只着单薄衣裳的司蓝,缓坐起身,眉目清明, 探手束起纱帐,屋内已然亮堂。
朱珠却是截然不同的姿态,颓靡不振, 宛若宿醉酒鬼,神情恹恹, 而白嫩脸蛋的眼底淡青色,更是深重明显。
昨夜朱珠整整琢磨一宿, 却仍旧没有想出自己该如何在司蓝眼皮底下,不动声色的把白骏桉给送走!
“师妹,没睡好吗?”司蓝偏头见朱珠挣扎低垂的眼眸, 探手轻触她眼角, 担忧道。
莫非自己体内寒冰诀伤到朱珠?
朱珠困顿的顺势将脑袋靠在司蓝温凉掌心, 抬眸仰望司蓝姣美面容,心间没出息的扑通跳动,大胆的出声:“师姐亲一下,我就醒了。”
司蓝看着把脑袋乖巧枕在自己掌心的朱珠, 心生爱怜, 伏身亲了下她樱唇,难得耐心询问:“现在醒了吗?”
没想司蓝这么好说话, 朱珠探手自身侧圈住司蓝,依赖靠近,困惑道:“师姐,我们起这么早做什么?”
“既然今日要暗中观察几大门派跟百问堂的动静,我们总要提前出发才是,否则容易误事。”司蓝见朱珠赖床般不愿动弹,只好探手拿起她的衣物替她穿戴。
朱珠看着给自己系衣的司蓝,模样神情少见的温和柔美,心里更是恨不得狠揍白骏桉一顿!
白骏桉竟然只凭一面之缘就让司蓝对他上了心!
而朱珠跟司蓝按照两世来算,至少互相陪伴三十余年不止。
可司蓝竟然把只见过一面的白骏桉,看的跟自己一样重要,朱珠想起这事就气不打一出来,怨念出声:“听说过去五大门派互相动手冲突是常有的事,如今月华宫势头最盛,如果她们待会先跟剑门宗不对付动起手,师姐会帮忙吗?”
司蓝迎上朱珠探究目光,下意识以为她是在替白骏桉担忧安危,皱眉沉声道:“师妹,我们的目标是面具杀手,现在不宜露面,以免暴露身份。”
“那说好,面具杀手不出现,我们谁都不能轻易动手掺和!”
“嗯。”
其实朱珠心里怕的就是司蓝要出手救白骏桉,现下反倒松了口气。
哼,到时趁机会挑拨下月华宫跟剑门宗。
以白骏桉的武功,他肯定得狼狈逃出凨城,自己目的不就达到了!
司蓝并不信朱珠信誓旦旦的话,只以为她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抬手提起佩剑,出声:“师妹,我们既然得知面具杀手目的是要剿灭五大门派占据他们的地盘,那他们会如何计划此次行动?”
“面具杀手的武功再高,肯定高不过五大高手,虽然如今五大高手死的死,老的老,可实力仍旧不容小视,我猜他们估计会像以往一样耍阴招。”朱珠于一旁穿鞋,动作忽地停顿,视线看向湿透的鞋底,话语一转,“哎,我的鞋怎么湿了?”
“也许昨日师妹的鞋染上积雪,所以雪水消融给浸湿了吧。”
“那只能换鞋了。”
朱珠探手去取包裹里司蓝给自己备的干净鞋。
司蓝视线落在朱珠那双因为赶路已然破旧的鞋,想起昨日朱珠给自己添置的衣物,自己似乎也该给她准备新年回礼才是。
鞋不比衣物,越用心特意制作,才会耐穿舒适,否则寻常鞋朱珠穿不了多久就得破损更换。
待朱珠穿戴整齐起身,拿起佩剑,思量先前谈话,犹豫道:“师姐,如果面具杀手真是朝廷鹰爪,我们要不蒙面吧?“
不管以后在不在江湖上混,尽量先藏着真实身份要紧!
“好。”司蓝颔首应。
两人翻窗从客栈离开,身影藏匿浓雾之中,不见踪迹。
此时临近年底过节,凨城街道亦是人烟稀少,除却卖炭和贩卖柴火,便只有面馆馒头的小摊零星吆喝。
“笃笃”地木鱼声平缓而突兀响起,小尼姑捧着木鱼,坦然行进街道。
林大小姐不放心的跟在一旁询问:“你当真现在要一个人出城回霖州水若庵?”
“嗯。”慧静点头坚定应答。
见此,林大小姐无奈的叹息,只得出声:“行,本小姐给你准备干粮盘缠,切忌路上不要轻信任何人,否则你怕是走到猴年马月都到不了霖州。”
“好,慧静记住了。”
林大小姐带着小尼姑来到卖馒头烧饼的摊贩,取出银锭,爽快道:“只要不沾油荤,其余的,本小姐都一并买了。”
“好嘞!”老摊主笑得合不拢嘴,连忙收拾打包。
待摊贩仔细用油纸包好馒头软饼,林大小姐提起笨重大包递给小尼姑出声:“这些应该够你吃上好几天,千万可别大发善心全施舍给城外流民,否则若是饿死路边,本小姐可不负责!”
对于这呆头呆脑的小尼姑,林大小姐都不得不被磨出些许耐心。
慧静双手抱住包裹,眼眸泛红的应:“大姐姐像师傅待慧静一样好。”
“只是些干粮而已,你、你不许哭!”林大小姐最怕人哭哭啼啼了!
小尼姑闻声,点头应:“师傅也说过不许慧静哭呢。”
“你很想你师傅吗?”林大小姐面色缓和询问,暗想江湖传闻里的水若庵無引师太,行事手段非常狠,没想却教出小尼姑这般纯善的徒弟,真是令人诧异。
“嗯,慧静是第一次离开师傅这么久。”
“行,那你出发吧,路上不要随便透露自己是水若庵的弟子。”
林大小姐知道现在江湖有多乱,更知道水若庵遭受偷袭死伤不少,所以其实本来不想急着让小尼姑独自冒险回霖州。
“多谢。”慧静弯身行礼,偏要迈步出城。
忽然之间,两道人影自街道一角屋瓦快速而过,林大小姐皱眉探目张望,只模糊瞧见两蒙面身影,感叹道:“好快的轻功!”
小尼姑闻声,亦于一旁张望,目光清晰观看她们落脚步法应:“好像是阿朱姐姐她们呢。”
“她们两这么神神秘秘,肯定有事!”林大小姐闻声,心生好奇,迈步欲追时,视线看向小尼姑,探手搭在她腕间,忽悠道,“你先别急着出城,我带你去找她们告别,说不定她们知道你师傅的最新下落呢。”
那两师姐妹武功太厉害,轻功身法更是从未见过,林大小姐担心自己追不上她们。
好在小尼姑的武功不低于两人,肯定能追上!
慧静来不及应答,便被拉扯行进,两人亦随之跃上积雪屋檐。
只余欢喜收摊的老摊主,不可思议的瞧着两人竟然飞上天,嘴里呢喃道:“大过年的,年轻人可真忙啊。”
从街道房屋一路不停,朱珠司蓝两人先行来到药铺对面的屋脊。
寒风迎面而来,年底月末,这方街道商铺似乎都已休假关门,所以冷清不少。
朱珠察看关着门的药铺出声:“今日会面,他们不会爽约吧?”
“现下还早,也许要等等吧。”司蓝目光落在布满雪白积雪的街道,干净无痕,好似没有人烟迹象。
浓雾未消,又不见昨日薄阳,更显肃杀阴霾之景。
“早知就从客栈带些核桃瓜子解解馋,打发时间。”朱珠耐不住性子念叨。
司蓝偏头看向朱珠因蒙面而只露出一双如珠石般耀眼光泽漂亮明眸,微微晃神,只是想起她昨日的单独行动,不免心生怀疑,试探道:“师妹不如去客栈拿些零嘴吃食,再回来?”
“好啊!”朱珠还以为司蓝也嘴馋了,当即爽快应下,偏要动身。
谁想,话音未落,司蓝幽幽出声:“师妹如此急切,难不成是想背着我偷偷办私事?”
“私事?”朱珠心里本就有鬼,现下被司蓝冷不防一问,顿时没来由的心虚,“师姐,我能有什么私事啊?”
“这恐怕得问师妹才能知晓答案。”司蓝目光犹如霜刀一般落在朱珠心间,恨不得挖开她的心,一探究竟!
朱珠被司蓝这么一套话,当即连馋嘴的念头都消散干净,装傻的笑道:“师姐,说话太复杂,我都听不懂呢。”
难道司蓝察觉到自己打算对她跟白骏桉的事悄悄搞破坏?!
司蓝见朱珠如此迂回躲避,薄唇抿紧成线,心间怒火涌动,正欲再出声时,忽地耳尖听闻脚步声,方才连忙停了心思!
“师妹,有人!”司蓝严阵以待,不敢掉以轻心。
朱珠闻声,亦察觉对方武功不低,而且还是两人!
浓雾之中,林大小姐和小尼姑追入附近,正好遇见屋檐上的两师姐妹。
“怎么是你们啊?”朱珠松了口气,放下佩剑询问。
林大小姐气息不平,有些吃力的停稳身形,喉间因吸入冷风而呛的生疼,目光打量两人蒙面装扮,故作姿态的出声:“本小姐当然是来看热闹的呗。”
“慧静是来向两位施主姐姐告别。”小尼姑一如既往的实诚。
“这里可不是热闹地,待会说不定有血光之灾,大小姐你还是换个地看热闹吧。”朱珠不想让她们掺和江湖阴谋杀戮。
林大小姐却很是不服对方小瞧自己,抬手取出身侧长鞭应:“好笑,这里又不是你家,难道想再跟本小姐单独比比吗?”
朱珠见此,有些头疼,这大小姐太会找时间闹事啊。
还没等朱珠出声,司蓝于一旁蹙眉道:“我们有事在身,你最好不要来坏事,否则休怪下手无情!”
本来司蓝心里就因为朱珠跟白骏桉不清不楚而心情糟糕,现下见有人来闹事,自是忍不了怒!
林大小姐察觉对方扑面而来的阵阵寒流,心生畏惧,却又不甘心,只得逞强出声:“怎么,你们师姐妹想二打一,未免太欺负人了吧?”
朱珠见情况不对,连忙握住司蓝的手,出声:“师姐算了,她们要看热闹就安静看,待会别出声坏事就行!”
若是司蓝一旦出手,这位林大小姐不说退出江湖,往后至少得重伤休养好几年。
“行。”林大小姐亦有些怕这阴森师姐,便顺坡下驴应道。
小尼姑被拉着藏于屋瓦另一侧观望,困惑出声:“大姐姐,慧静不是来看热闹的啊?”
“嘘,你就暂时帮姐撑撑场子!”林大小姐低声劝道。
那两师姐妹武功太厉害,林大小姐一个人对付师妹都难,更别提那下手狠辣的师姐,自然是需要小尼姑帮衬!
“那慧静什么时候出城?”
“别急,待会看完热闹,再送你出发!”
朱珠无心在意那大小姐和小尼姑嘀咕,目光落在神情冷淡的司蓝,稍稍靠近询问:“师姐怎么了?”
司蓝沉闷低郁的看向朱珠出声:“师妹为什么让她们掺和进来?”
“这不是没办法嘛,大家到底一块避难赶过路,总不能真动手吧。”
“师妹,你这样,让我很不高兴。”
朱珠一愣,隐隐在司蓝幽深墨眸里看到汹涌愤怒,一时分不清她是在气自己袒护小尼姑她们,不在乎她,还是气自己方才不听她话,没顺她心意?
如果是前一种,司蓝或许是计较自己对别人好,让她心里不乐意,所以才不高兴。
如果是后一种,司蓝她就只是生气自己不听管教,那跟往常不高兴没什么差别。
寒风瑟瑟,飞雪悄然飘落,朱珠心间却几番波澜,如果真是第一种,说明司蓝并非对一切都不在意漠然。
其实司蓝也是会心里计较攀比自己把她与旁人放在心上的重量。
这跟朱珠在意司蓝把白骏桉跟自己看的谁更重要,其实非常的相似!
朱珠心间焦躁,欲直言细问,却没想料到,忽然街道两头分别来了两队人马,一时只得停声。
剑门宗和月华宫两派于药铺前汇集,漫天飞舞的雪花,悄无声息的落在众人衣物。
“司宫主,多年不见,依旧如此光彩风华。”剑门宗宗主琦离感慨出声。
“琦离没想到你也来了,看来大家都是奔着同一目的。”月华宫宫主司沁打量道。
双方人马虽然并未动手,却互相提防,很显然似乎都没有料到对方的出现。
此时屋瓦上的林大小姐看着一干江湖高手,细声叹:“真没想到剑门宗和月华宫竟然都出现凨城。”
小尼姑抱着木鱼看向底下,耳间听闻内息,出声:“大姐姐,还有别的人没出来呢。”
“哪里?”林大小姐张望雪地街道,却并不见其它人影,茫然道。
药铺门忽地展开,从内出来一队人马,其中的徐慕面露意外,心生警惕出声:“原来竟是两位门派宗主亲自来访,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看来那两个年轻女子,还真是跟剑门宗和月华宫脱不了干系!
剑门宗琦离隐隐察觉话语里似乎有些不对,还未细问,月华宫宫主司沁则直白出声:“你们百问堂堂主呢?”
“堂主已在内里等候,两位请入内详谈。”徐慕招手相迎。
眼见众人要入药铺,朱珠小声唤:“师姐,我们怎么混进去偷听?”
而司蓝则满心震惊月华宫宫主与自己无比相似的样貌,一时晃神,好在因察觉朱珠问话,才回神,暗自压下惊扰,皱眉阻止道:“莫急,还有高人未曾现身。”
话语未落,一队尼姑衣着装扮的人,匆匆进入街道,为首者是一位独眼断臂的老尼姑。
“师傅!”小尼姑捧着木鱼眼眸亮光的出声。
林大小姐亦是初次见到传说中的無引师太叹道:“没想到水若庵的無引师太,竟然是位独眼断臂的老妇人。”
朱珠偷听着林大小姐的话语,目光落在那老尼姑,隐隐觉得有些熟悉,便凑近到司蓝耳旁唤:“师姐,这無引师太我们以前见过吗?”
自己记性不好,说不定司蓝更清楚呢。
司蓝摇头应:“没有,只是师傅以前曾跟我们提过此人。”
“啊,原来無引师太就是师傅的第三个有过节的仇人!”朱珠忍不住佩服师傅,招惹到这么一群武功厉害的仇人,竟然还能活着。
而底下众人亦是意外,月华宫宫主司沁蹙眉道:“無引师太一把年纪,怎么不在水若庵休养,反而奔至凨城?”
“司沁,老婆子再老,可还活着呢,你休想掀起风浪!”無引师太将拐杖驻地,丝毫不曾畏惧对方阵阵寒流,漫天飞雪亦停滞飘动。
高手过招,不过须臾之间,众人皆退步避让。
“我要去找师傅!”小尼姑起身,便跃下屋脊。
“哎!”林大小姐拦都拦不住,更不敢出声暴露自己,以免惹得那两师姐妹的不快。
小尼姑轻身跃下,步履轻快闯入两人因内息而引起的风波,出声唤:“师傅!”
無引师太闻声,便有心收敛内息,可月华宫宫主司沁却顺势欲击破对方攻防。
数道寒流化作冰锥多方袭来,剑门宗琦离见此,飞身挥剑迎击,数道浑厚剑气击散寒流凝结的冰锥,立定出声:“月华宫宫主对一个小尼姑用如此杀招,未免太狠了吧。”
“她私自闯入,本就是不知死活,琦离你跟你师妹乌芩一样,真是太多管闲事。”月华宫宫主司沁只得收手,蹙眉淡漠道。
琦离面色微变,沉闷不语。
無引师太察看突然现身的慧静,蹙眉道:“慧静,你一个人怎会跑到凨城,真是让为师好找啊!”
“师傅,慧静想找您才来到凨城。”小尼姑满是感动应答。
一路上小尼姑忙于找师傅,全然不曾露怯,现下好不容易见到师傅,却忍不住红了眼。
“天冷,不许哭鼻子,人没事就好。”無引师太虽是嘴上训斥,手却替小尼姑擦拭眼泪。
小尼姑忙收住眼泪,连连点头,便欲继续说心法被自己丢失的事。
“我没兴趣看你们师徒情深,现下见百问堂堂主是第一要事。”月华宫宫主司沁冷脸道,随即先行迈步入药铺。
無引师太闻声,收敛神思,随之向百问堂徐慕,出声:“老衲,正好也有事见你们堂主,可否赏脸?”
“無引师太客气,您请进。”徐慕见识先前两人对招,哪里敢怠慢,连忙一并招呼。
眼见一行人陆续进入药铺,朱珠司蓝亦起身欲动作。
林大小姐见状,忙出声:“哎,等等。”
朱珠停步,不解道:“大小姐,刚才那阵仗,你就不怕她们发现会有生命危险吗?”
“本小姐要是怕危险,怎么可能会出来行走江湖?”
“行,你要是被发现,待会不许连累我们。”
说罢,朱珠司蓝两人先行跃过药铺矮墙,随即轻身攀上主堂屋瓦。
林大小姐见状,亦是主动跟上,不敢落后太多,暗想她师姐跟月华宫宫主司沁如此相像,肯定关系不浅!
众人从药铺侧门穿过露天后院,而后进入宽敞主堂,只见一佩戴半截白色面具的中年男子正坐其间。
月华宫宫主司沁和無引师太以及剑门宗琦离领着门派弟子各自落座。
“诸位故人冒着风雪来找白某,应该不是来叙旧的吧?”中年男子端起茶盏浅饮出声。
月华宫宫主司沁轻蔑道:“白一,你这些年藏的可真够深,江湖闹出如此风波,没想百问堂却还安然无恙。”
白一放下茶盏不急不慢的应:“司宫主此言差矣,百问堂各个州城其实已经失联,如今连凨城的坚守亦是困难重重。”
“可百问堂总堂尚在,除却我月华宫顶住偷袭进攻,雲山山庄被灭,剑门宗水若庵两派亦是山门失守,死伤无数,白堂主难道此前真就一点动静都未曾知晓?”
“如今世道大乱,州城山岭各地灾荒起义不断,百问堂到底比不得朝廷,更何况他们要灭我们,必定非一日之谋,哪有如此容易泄露风声?”
月华宫司沁嗤笑道:“真是好一派说词!”
“司宫主若是不信,白某亦没有办法,只是此时若是想动手,恐怕没那么容易。”白一并不惧怕,十分坦然应道,主堂内的各百问堂人员闻声,亦纷纷持刀剑列阵以待。
眼见气氛冷冽,剑门宗琦离缓和出声:“白堂主,我们当年与朝廷之约,如今看来已经是名存实亡,现在需要联盟同仇敌忾才是,若是自相残杀,岂不正中敌人下怀?”
白一闻声颔首道:“白某亦有此意,只是对方来势汹汹,下手狠毒,恐怕不容易对付。”
無引师太蹙眉出声:“那些人不过是朝廷的鹰爪,这些年如阴沟里的蛆虫般暗中查探我们,根本不值一提,此次主要是他们收买叛徒,才得以找寻时机偷袭水若庵,否则不至于死伤如此惨重!”
月华宫的少宫主狄姬,见状斗胆出声:“联盟倒也未尝不可,如今只有我们月华宫能有如此势力统领武林,那盟主之位,非宫主莫属!”
司沁闻声,神情思索,傲然应:“说的有理。”
“你们月华宫宫主行事凶狠,招数歹毒,怎么能当盟主?”水若庵的一弟子不服回呛。
“乳臭未干的小辈,找死!”司沁食指盘旋茶盏,弹指间,运气回击,晶莹茶水化作冰珠,迅速奔向那弟子面门要害。
“司沁,论辈分年岁,老衲看你才是不知天高地厚!”無引师太见状,挥动拐杖击中冰珠,运力将冰珠原路退回!
强风袭来,司沁皱眉挥掌,只见冰珠飞快转向击中主屋柜台半人好花瓶,劈哩叭啦,花瓶粉碎坠落。
不难想象,若是那颗冰珠击中水若庵弟子面门,恐怕当场毙命。
众人俱是一惊,白一见场面剑拔弩张,出声:“盟主之约,确实要紧,只要能统领各派对付朝廷鹰爪,我白某年迈力竭,难堪大任,愿献秘籍残本,听从调遣。”
“白堂主,倒是个识趣的爽快人。”司沁面露势在必得出声。
剑门宗琦离,思索道:“如今江湖中人把秘籍传的沸沸扬扬,其实秘籍全册不过是张完整绘制十余处州城地图的诏书,可如今他们处心积虑,不仅占地夺城,似乎更想要地图,其中会不会另有目的?”
“我看他们不过是怕我们说皇帝老儿当年出尔反尔,所以想收回诏书不认数罢了。”百问堂的靖长老于一旁出声
白一看了眼靖长老,放下茶盏出声:“此次各派损失惨重,全因朝廷鹰爪这些年于我们各自门派安插许多内奸,此次联盟消息恐怕很快就会走漏风声,事情宜快不宜迟啊。”
無引师太沉思应:“没错,老衲前不久处决几位背叛师门的弟子,所以盟主必须要能管束宗门弟子以及武林中人,绝对不能再被钻空子。”
“惭愧,我剑门宗亦是出了不少孽徒。”剑门宗琦离叹息说着。
众人一时无声,司沁得意笑道:“看来论对宗门弟子管教,你们几派都不如月华宫。”
“司沁,老衲劝你不要说话太早,依照你狠毒行事作风,恐怕叛徒早就不知秘密处死多少了吧?”無引师太最是不喜司沁嚣张得意姿态。
“老尼姑,你如今大半截身子入土,如果继续跟我们宫主作对,将来你们水若庵弟子一个都不留!”狄姬于一旁不平回怼。
無引师太蹙眉,目光落向这月华宫的少宫主,抬手挥掌训斥:“出言不逊,该罚!”
这一掌威力不打,可速度极快。
“啊!”狄姬全然没有迎对之力,脸颊狠狠挨了一掌,嘴角渗出鲜血。
司沁亦是没有预防,眼含愠怒看向無引师太出声:“打狗还要看主人,無引师太你是不想联盟了吗?”
“老衲是在替你管教宗门弟子,她一个少宫主竟敢掺和我们掌门人的对话,实在狼子野心啊。”
“你!”
这话说的司沁都无法斥责,面色冷冽如冰。
眼看谈话又一次陷入困境,堂内众人纷纷停了声。
剑门宗琦离只得提议道:“既然各有各的心思,那不如比武选盟主?”
“可以!”
“可以!”
無引师太和月华宫司沁倒是难得一致。
白一却摇头说:“不妥,我们几人武功当年就不相上下,现下比武,恐怕十天半月都难分胜负,更何况情况紧急,时间不多啊。”
“今非昔比,我寒冰诀修炼到炉火纯青地步,可不见得会有敌手!”月华宫司沁轻蔑道。
“老衲听闻你的寒冰诀多年来一直停在第八层,估计一直停滞不前了吧?”無引师犀利说道。
眼看两人又要争锋相对,剑门宗琦离抢先出声:“白堂主说的有理,现下正是要紧时刻,诸位还是留着武力对付敌人,至于比武还是挑选门中得力弟子参与比试,如何?”
“老衲的徒弟自是出类拔萃,你们月华宫弟子敢比试吗?”無引师太探手搭在慧静肩旁,眉眼满是厚望,自信道。
司沁皱眉不语,少宫主狄姬上前出声:“宫主,狄姬可以一试!”
“你,行吗?”司沁目光狐疑询问。
“宫主放心,若是不成,狄姬愿以死谢罪!”
“好,那就由你参加比试。”司沁思量道。
而剑门宗琦离派白骏桉比试,百问堂白一则让徐长老出面。
“堂主,徐长老手腕受伤,恐怕不成啊。”靖武长老低声提醒。
白一皱眉应:“靖长老无需多言。”
“是。”靖武长老只得默声。
一行人出主堂于院落准备比试,屋瓦上观望的三人,亦换了方向。
朱珠看热闹的嘀咕出声:“没想到过去威震江湖的五大派,如今真是人才凋零啊,老的老,死的死,其他剩下小辈身手瞧着还不如我呢。”
青黄不接,难怪面具杀手会挑这时候偷袭下手,简直是绝佳机会。
司蓝闻声,目光落在朱珠上扬得意的漂亮眉眼,墨眸含笑溺爱的应:“师妹,说的是。”
以这几人的内息来判断,除却小尼姑,司蓝觉得朱珠确实能解决大半。
林大小姐深以为然的应:“是啊,这四位高人武功深不可测,但是徒弟都教的不怎么厉害,本小姐看小尼姑肯定会赢的最后比试。”
“我若是下场,那可就未必咯。”朱珠若不是想守株待兔等面具杀手露面,否则早就下去凑热闹了!
武林盟主,这名号听起来多威风啊!
司蓝察觉朱珠冒险念头,探手拉住她手腕,制止出声:“师妹不许轻举妄动,也许面具杀手此时亦在暗中窥测动静。”
“面具杀手,谁啊?”林大小姐好奇道。
朱珠只好按下心思,挑眉看向偷听的林大小姐出声:“大小姐,好奇心太重,可是会死人的。”
林大小姐见她们嘴严的很,面露不屑应:“你们不说,本小姐,还不稀罕听呢!”
“那你还多嘴多舌?”
“好,本小姐不问就是了!”
朱珠打发林大小姐,偏头看向司蓝,没想却见她神情发愣,似是出神的看向月华宫宫主,凑近小声唤:“师姐,没事吧?”
司蓝墨眸轻眨回神,神情泛冷道:“我没事,只是在想师妹之前的猜测,或许有几分道理。”
自己跟月华宫宫主实在太像,而且自己的姓氏也跟她一样,这世上应当不会有如此巧合之事。
“师姐,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好。”
朱珠猜不透司蓝的心思,只得回握她泛凉的手,用以无声安抚。
如果司蓝想认亲,那自己就陪她去找那月华宫宫主。
如果司蓝不想认亲,那朱珠自然是装作不知情,从此带着司蓝离月华宫要多远有多远。
而这么一会功夫,各掌门亦已经抽出比试顺序名单,白一向众人提议出声:“比试点到为止,以圈为界,出圈则输,以免伤了和气。”
第一场是小尼姑跟徐慕长老。
徐慕换手握刀进入院落中央,小尼姑看向無引师太,犹豫询问:“师傅,慧静真的要打架吗?”
“徒儿放心,只要把他赶出圈就行。”無引师太信心满满说。
“好的,慧静明白了!”
小尼姑随即快步跃入院落中央,徐慕挥刀粗旷嗓音出声:“小姑娘,多有得罪。”
随即徐慕先行逼近,大刀划破寒风,发出呼啦声响,小尼姑赤手空拳,盘地而起,不慌不慢应招。
因着徐慕高大笨重块头,反而更趁小尼姑动作灵敏。
数招之下徐慕渐而失力,越发急躁,小尼姑见此,足尖连环踢向徐慕。
两人距离太近,徐慕无法举刀,更是只得连连退步。
脚下积雪松软,沙沙声响,徐慕最终倒退,脚下出圈。
“水若庵胜!”
小尼姑立定中央,呼吸平稳自然,相较之下徐慕已然累的鼻尖呼出白雾不止,大汗淋漓。
林大小姐笑道:“小尼姑,真不错!”
待第二场比试开始,剑门宗白骏桉和月华宫狄姬入圈,此时的朱珠开心不得了!
本来还想费心思让白骏桉跟月华宫打一架,现竟然心想事成啦!
司蓝亦察觉朱珠情绪起伏,偏头打量询问:“师妹,怎么了?”
莫非朱珠担心白骏桉安危?
朱珠暗自庆幸现在蒙面,司蓝看不清自己猖狂笑脸,连忙压下语调应:“我觉得这场比武肯定很精彩!”
“哦,师妹认为谁更有可能赢?”
这话问的太突然,朱珠一时还真不好回答。
既然司蓝在意白骏桉,那自己肯定得敷衍的表现友好,否则待会白骏桉落败,自己不得受脸色!
“我觉得剑门宗的白骏桉也许有希望赢呢。”
“可我觉得不一定吧。”
司蓝听朱珠直白说出白骏桉,眸间深邃,周身气息泛冷。
朱珠却还未曾察觉异常,纳闷出声:“师姐为什么不选白骏桉?”
真是奇怪,司蓝怎么每回回答都跟自己猜测的不大一样?
“因为师妹先前说白骏桉武功很差,所以他按理赢不了比试。”
“可是白骏桉武功再差,好歹也是剑门宗嫡传弟子,那月华宫什么少宫主一看瞧着不太行啊。”
司蓝闻声,目光更是幽寒,视线落向比试院落里的白骏桉,宛若利刃一般恨不得将其置于死地,阴郁道:“月华宫寒冰诀本就厉害,更何况上回我与那个女子交过手,她的实力不弱,师妹还是不要过早下结论。”
朱珠被司蓝这么一说,脑子都有些糊涂,转而看向林大小姐出声:“哎,你觉得谁会赢?”
林大小姐记仇的轻哼一声,傲慢的应:“依照本小姐独具一格的眼光,这场肯定是月华宫少宫主狄姬赢,她可是月华宫中除却月华宫宫主司沁,唯一练到第四层的弟子。”
“你、你们怎么都选她啊。”朱珠困惑嘀咕,心想自己看人的眼光不应该那么差吧。
“师妹,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司蓝意味深长的看向朱珠提醒道。
朱珠见司蓝竟然胳膊肘往外拐同林大小姐一队,心里更是不服,固执应:“师姐,现在比试还没分出胜负,可别高兴太早。”
司蓝见朱珠如此坚持,只得隐忍不悦,冷冷松开朱珠的手,转而观察比试。
而没来由的受到司蓝冷落的朱珠,心间亦有不乐意,明亮目光亦落向比试,此时仿佛比试的不是剑门宗和月华宫,而是自己和司蓝!
谁让朱珠从小到大一直以来都想赢司蓝一回呢,现下胜负欲激起,早就把那些小心思抛到爪哇国去了。
此时院落中央,飞雪飘落,白骏桉举剑出声:“姑娘,失敬了。”
月华宫狄姬冷眼看向对方道:“少说废话,出招吧!”
随即两人快步逼近交手,白骏桉剑法熟练,却并未下死手,只当是点头为止的寻常比试。
可狄姬因先前许诺,心里只想一击致命,绝不能输!
待掌心运气,周遭寒流涌动,周遭飞雪亦随寒流盘旋,迅速变换,袭向白骏桉。
原本轻盈精美的雪花,此时此刻化作杀人于无形的利器。
白骏桉察觉不对,挥剑反击,翻身连连躲避,衣袍各处仍旧落下细碎破损,就连脸侧亦显出少许存活伤处,脚下步法渐渐败退。
“好狠的招啊。”林大小姐暗自感慨月华宫的寒冰诀,真是名不虚传。
朱珠远远见白骏桉落入下风,更觉自己在司蓝面前被人当众啪叽打脸,气恼道:“比试场上,白骏桉太墨迹,出招要快要狠,他这样下去不如直接认输得了!”
此时朱珠恨不得自己上场替白骏桉打一架,也好过在一旁干着急!
而司蓝原本因月华宫胜利在望而升起的欢喜,因朱珠的话语,顷刻间消散干净,眉眼暗生戾气,低沉道:“师妹,现在还不改变选择吗?”
只要朱珠现在消停对白骏桉的固执念想,司蓝还能勉强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明明是点到为止的比试,竟然暗下杀手,太卑鄙了!”可朱珠此时满脑子都是比试输赢,根本听不进司蓝的话,目光看向那月华宫狄姬抬腿扫落地面的漫天飞雪,其间竟然暗藏凝结冰晶,明显是试图袭击白骏桉双眼!
这样下去,白骏桉必输无疑,自己肯定也得在司蓝面前丢脸啊!
危机关头,朱珠来不及多想,随即飞身跃下屋瓦,自高处盘旋落入比试院落雪地,徒留脸色阴沉,难堪至极的司蓝!
此时林大小姐更是冻的瑟瑟发抖,满是避讳的躲着这位周身弥漫寒气的师姐,暗叹她这会怎么瞧着比月华宫宫主还要气势逼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