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蹲坐了整晚的女实验体肩上挂着米尔科包的小包裹,木木地看了他一眼。
“你主人大早上就没看见人，等他回来,我们就赶紧出去吧。”
刘歇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说道。
角上缠着小黑蛇的大角点点头，“安哥半夜拍了下我，和我说过早上回来。”
米尔科于是也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洗漱完,皱着眉头喝下味道难闻的过期营养剂,这才看见主人回来。
小指骨又在感应范围内了，小触肢们一拥而上，高大的男人顿时又缠了一手触肢小山。
米尔科跑得比他们慢些，到了跟前,隔着小触肢们，朝主人仰头,甜甜地露出小梨涡。“主人早上好～”
A861抿嘴，一晚没睡的眼下些微的浮青。见到毛茸茸的脑袋凑了过来,下意识就想揉一揉。
那只空闲的手动了动,却反而往身侧收了收。“早上好。”
晃着头上翘翘毛的少年没等到揉揉的手,有些失望又狐疑地盯着A861的手。
奇怪，他翘翘毛都准备好了呢，主人本来是要摸摸的吧？是的吧！米尔科心理嘀咕,鼓着嘴也就不小心说出来。
从他身边经过的人顿了一顿，那只身侧的手指愈往里收了收。
*
实验室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东西,只有刘歇带了点实验室的药水以备不时之需。
小触肢们又开始了帮工路程，而这一次他们预计很快就要到达当初进来时的那个管道。
“快了，再前面应该就是了。”
A861说道。
手下，哼哧哼哧的小触肢们辛勤地追逐那个不断消失又出现的小指骨。
刘歇抽了抽嘴角，要不他说A861这人坏呢，就和当初把他直接锁哈西牢里一样。
看着在A861身后一心一意的小尾巴，一步一念叨“主人你累不累”，刘歇摇摇头。
胖机器人被他们绑在了宿舍门口，确保了宿舍一直是开放的。
那些没有神智的实验体，他们带不走。打开的宿舍门，也许能给他们误打误撞离开的一个出口，这是他们仅能做的事了。
很快，当A861感觉到正常的土壤开始出现，几人都有了很快要离开的希望。
然而他们不知道，此时实验室封尘的大门被一只钢甲部队打开。
最先感觉到地上湿哒哒的，是走在最后的大角。
他蹙蹙眉头，有些奇怪怎么有水，但想到提尔的地道里很多时候也很潮湿，便没有多想，继续前进。
紧接着是刘歇，他皱了皱眉，有些恶心地往前避开这些地下水。
然而蔓延的水流却越来越大了，等到最前面的A861意识到不对，听到了细微的声音，低头，几人的脚下已经都粘上了不明液体。
他停下动作，下一秒，巨大的电流突袭全身。
几人浑身一僵，紧跟着软软倒下。
米尔科意识消失前，只记得主人艰难伸过的手，勉强把什么东西塞进了他的手心。
米尔科下意识攥紧，虹膜涣散前，那伸过来的手指上点点红点，突兀而明显。他莫名深深刻下了这一画面，紧接着陷入了沉沉的黑暗中。
黑暗冗长，等到米尔科再次恢复意识，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一只大手牢牢抓住，直到喘不过气来，这才突然睁开眼睛。
眼前是晃动的针头，穿着白大褂的人看了少年一眼，眼神淡漠地收起注射器。
米尔科重重喘气，纤细的手腕上一个深红的血点，显示着刚刚发生了什么。
他汗湿着鬓角，四处望了一下，才发现这里是个不足三平方米的小房间。
白大褂收起东西就走了，门敞开着，外面很安静。
独自一人，看不到主人和大角他们的身影。米尔科有些不安，也许是刚刚一睁眼面对的就是针头和冷漠的陌生人。
他下意识就对这个环境感到害怕，紧张地手一紧，这才发现手中攥着的小东西。
他想起来这是主人昏迷前给他的。米尔科赶紧打开，是一片白色的小方布，似乎是和白大褂一样的触感。
米尔科摊开被他捏的皱巴巴的布，看到上面的东西，顿时怔住。
布上面，是有些歪歪扭扭的银色图案，中间是一大一小的两个小人，边缘则似乎是为了省空间，或者做的主人不耐烦了，简单缀着一个小角、小瓶子和一个弯弯的小线条。
米尔科摸上图案，线条柔韧的质感以及熟悉的颜色，让他一下就想到了主人的头发。
那是他最喜欢的银色。
蹲在地上的少年小心地摸着主人不知道怎么给他做出来的“手绢”，想到主人手指上的小红点，眼眶红了红。
却又忍不住喜爱，将小方布抬到了眼前，细细地看。看着看着，方布下的脸颊就笑出了小梨涡。
稀罕了一会儿，米尔科这才小心收好，望着敞开的大门，鼓起了勇气。
米尔科以为自己呆的地方应该就是类似实验室里缩小版的宿舍。
然而等他沿着敞开的门走出去，是一个更加空旷的封闭大厅。
天花板上方有数道射线直直垂下，透着冷冷的光。
米尔科有些彷徨地走出去。
“蛋蛋！”
索性大角的声音很快出现，他扭头看着熟悉的两人从旁边的小房间里出来，快步迎了上去。
“主人呢？”米尔科担忧地问。
两人摇摇头，脸色都不太好。“我们没有看见。”
刘歇的脸色更甚，苍白到有些虚弱。“你也被注射了？”
米尔科点点头，抬起手腕。
他皮肤白嫩，血点很醒目。几人心中忍不住浮上一层阴影。明明是个被废弃的实验基地，却有人在他们就要离开的时候背后电晕他们。
这很难不联想到实验基地的人又回来了。
而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难道又是新的实验基地吗？
就在三人沉默间，头顶上的射线由细窄的光束扩大，范围完全覆盖了地面，将三人笼罩的完完全全。
刘歇心道不好，“回房间。”
然而刚刚还敞着门的小房间已经全部封闭了入口，连缝都摸不到了。
三人只能暴露在光线下，无处遮挡。
身形高大的大角将两人掩在身后，但很快，米尔科就感觉到身上的光线开始灼热。
明明是冷冷的白光，却带着穿透皮肤的尖锐疼痛，就好像要渗透神经钻进骨髓，探究什么东西。
米尔科疼地嘶了一声，蜷缩在地。
大角更是单膝跪地才能勉强支撑身体，更别提不耐疼的刘歇，汗留了一脸。
这疼源源不断，且同一时间在全身各处爆发，不论米尔科怎么缩紧身子，都无法缓解。
生理性的眼泪淌过了脸颊，米尔科喃喃，“是不是变成蛋蛋就好了。”
刘歇听了眉目一震，他想起来这个光线是什么了，是检测光线。
在实验室里，他们通常只用手电筒般的大小照着实验体，来刺激检测他们是否有异变，而这个地方居然全方位来照人！
刘歇又气又怕，见到意识迷糊就要变成水煮蛋的少年，赶紧大声呼喊。
“别照了！超英在我这！”
光线背后，操控室的人一顿，将信息同步给了上级。
很快，光线收束，变为正常的光。
大角喘了口粗气，将两人扶到角落，远远离开光束。
刘歇擦了擦冷汗，眼镜下的眼睛紧盯着大厅的另一边，目光冷静到可怕。
“时间紧，听我说。一会儿一定会有人来把我带走，你们俩现在就是我的助理。”
米尔科知道超英明明被他喝了，他不知道这些射线为什么因为“超英”而停止，同时又担忧撒谎的刘歇，“歇歇……”
他攥着刘歇的衣角，心中惶恐着，同时便格外想不知所踪的主人。
就在刘歇说话间，操控室的大门打开，两波人狭路相逢，目光对视间，锋芒暗涌。
黄色头发的男人先一步进了操控室，声音很大，调子很高。
“这就是丘相从废弃基地里抓来的小老鼠？”
他长相刻薄，语气也是，对着巨大的监视屏幕冷哼。
他扫了眼屏幕一角涌动的数据流，冷哼了一声，“都是垃圾。”
此时，另一波人才迈入操控室，为首的黑色短发利索齐整，来人没理会黄发男人先前的趾高气昂，只是瞥了一眼屏幕，瞳孔微不可见地一缩，面色沉沉。
“谁说超英在这？”
黑发男人开口，操作室的人指了指画面中带眼镜的人。
“尼普老师……”
尼普挥挥手，不感兴趣地撇嘴，“你处理吧，”他只是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值得培养的。那个长角的体格还行，检测数据也不过一般。
他转身带着几个助理离开。谁知道这个超英是真是假，研发出这个的研究员当时号称这个能使人类进化，但后来没有任何实验结果就销声匿迹了。
丘相找了一阵，就没有找了，多半还是不相信这个无端冒出的野生研究员。
丘相养着一堆呢，还不如他一个了？所以尼普根本不相信所谓的超英，也不觉得丘相还重视。他才懒得去查证，就让犀这个清高的去做好了。
等到尼普离去，黑发男人这才微微泄露一些神情，他看着屏幕上努力护着同伴的长角伊普萨，儒雅的脸上缓缓露出些难言的复杂神色。
既像是后怕又像是欣慰，还带着沉沉的怀念。
“犀老师？”
操作员恭敬地低头，询问下一步指示。
在未星学院，老师们是除了丘相外最权威的存在，他们足以拥有对预备学员的绝对控制权，包括处理这种短暂突发事件。
犀目光微动，“将自称的研究员单独关押。剩下的两个……照常入学。”
操作员点点头，不疑有他。丘相时不时带过来的人都是这样处理的。
很快，就算刘歇一直喊着大角两人是他的助理，然而出现的机械臂还是毫无留情地将他们分成两个方向。
原来天蓝色的实验服被撕开，米尔科赤条条被水流打得透湿，接着被命令套上统一的衣服。
说来也巧，新的衣服也是天蓝色的，制服的胸口绣着一颗环绕着星带的星球。
米尔科紧了紧牙冠，将从头到尾死死握在手里的手绢塞进胸口的口袋里。
紧接着他就和大角被指引着进入了不同的走廊。
米尔科顿住。
新生训导室的门口倏然打开，里面无数或大或小的少年回头望去。
门口，银蓝色头发的少年看着一个教室的人，拘谨而生涩地捏着衣角，白皙的脸上晕着仓促的红，精致又可怜。
“你怎么迟到了？快进来吧。”离门口最近的一个麦色皮肤少年说道，扯了扯他旁边的人。
他旁边的人便瘪嘴让开了一个位置。
麦色少年便移进去，留出自己身边一个空位，“坐吧。”
这是米尔科到这个地方后第一次感受到善意，他呼了一口气，顶着或疑惑或冷漠的目光，坐到麦色少年旁边，小小露出个梨涡。
“你好。”
糯糯的声音让麦色少年一下弯了眉眼，“你好，叫我阿迪就好，我旁边这个是阿东。”
米尔科越过他看了一眼，阿东是个高一点的黑黑少年，此时酷酷地对他点了点头。米尔科便也点头回应。
“你也是满18岁被选来的吗？我从暮东村来的，你这么好看一定是暮城本地的吧？”阿迪说道。
米尔科诧异于阿迪脸上自然的神情，想到自己这一路的经历，愤愤扬起了眉毛。
他刚要开口，教室的前端大门打开，一个黄头发的男人捏着一个平板大步走进半扇形的教室。
尼普几步落定在中间，抬着下巴扫视了一圈，不满地啧了一声。
“真是倒霉，这一届的素质就这样吗？”他嘲讽完，目光一厉，对着后排的方向大喝，“我最讨厌不守纪律的人，未星学院不是让你们进来交朋友的！全体罚跑50圈。”
他话音一落，教室里的人或麻木或不甘或平静地起身，神色各异。
米尔科只觉得那个黄色头发的男人凶恶的目光狠狠盯着自己，他肩膀一抖，紧接着就被教室一方突然闪过的光线照得眯起了眼。
刺目的阳光从教室一边骤然消失的墙壁照进来，一个巨大的圆形操场映入眼帘。
银色的圆形跑道反着光，米尔科睁大了眼睛，操场的上方悬浮着三两个嗡鸣着的机器，在空中平台上上下停落。
高而深的一座巨楼在操场的尾端，即使这个距离也看不见顶端。
阿迪也惊呼着。
等米尔科踉跄地被助教赶入跑道，顿时浑身如灌铅般一沉。
他没有看见身后黄头发男人嘴边阴暗的笑容，被增加的重力压的一踉跄。
阿迪想要帮忙，却被阿东拦了拦，暗指了指目光阴沉的尼普。
有人在轻声嘲笑，“这么弱也来参加未星选拔么？”
什么选拔！他们明明是被抓来这里的。米尔科委屈地吸了一口气，虽然还不明白自己身处哪里，却真实地讨厌起这个地方。
他努力撑起身子跑起来，满心满眼都是主人的身影，可被悲惨的事实破灭，眼眶不由地红了。
银色的跑道带着重力，漫长的可怕。
汗水很快布满了米尔科的额角，他的腿抖的吓人。
有跑的快的已经超了几圈，看着脸红眼红的人发出不小的嗤笑声，甚至故意伸脚绊他。
尼普乐见其成，轻描淡写地点了点平板。
跑道上空透明面板升腾，暴风雨模式启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