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药品不是很多，只是勉强够用,偶尔失败的浓烟都能让他额头滴下冷汗。
大角守在门口,见到他这副高度集中的样子，也没有打扰,只是默默警戒着外面的情况。
好在这块区域不属于机器人的日常行动范畴,一直都很安静。
“神经退化的话，应该……嘶，”刘歇自言自语着，手指被突如其来的东西咬了一下,他挥开只能看见地上跑走一条什么虫子样的东西。
他无暇顾及,顺着心中的推演公式进行中，举着的透明试剂管终于给面子的没有再冒烟。
“好了，好了。”
刘歇大喊。
可是谁当第一个呢刘歇能保证试剂无误，但是这里的原材料有没有失效谁也不知道。
刘歇还在犹豫,大角却直接接过药水就咽了下去。
“我先吧。”
几乎是眨眼间，眼前的人就窜高了一截,额头上的角也恢复了原貌。
“应该没有问题。”大角体会了一下身体没有不舒服，闷声道。
大角坦诚的目光,让刘歇有些羞愧。
他点点头,手上快速的配了三副。
米尔科虽然没有受到影响,但是以防万一还是备着。
刘歇快速服下手上这一份，两人收拾好东西就打算出门，然而临出门前,刘歇只感觉到腹中一股剧痛。
“你怎么了”
大角扶着突然软倒在地的刘歇，两人掀开衣服,只看见刘歇平坦的腹部隆起了一个圆球。
刘歇头皮发麻，“完了，完了，拿拿手术刀过来。”
*
禁闭室。
不知道昏睡了多久的米尔科感觉到脸颊被什么柔软的东西碰了碰。
随着触碰，感知世界中的图像进入大脑，是跃动的小黑球，它们围绕着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脑海中的小透明蛋转悠，好奇又亲昵地凑上前。
米尔科忽然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水煮蛋的形态，而此时正有三两只看不清模样的软体生物在他周围，用小触肢戳它。
“咕唧咕唧。”小触肢弹到水煮蛋光滑的表面，被反弹回去，惊喜地乐此不疲。
米尔科能感觉到它们应该是和多多一样的生物，可能无法交流。但他还是尝试着发出了声音。
与咕唧类似的“咕啾”声响起，黑乎乎的禁闭室安静了一瞬，涌动出更多的小软体生物。
米尔科原本是以为只有三俩只的，但是直到自己胖乎乎的脸颊全方位被挤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小窝，他才发现现在房间里好像有许多这样的小家伙。
“唉等等等等，”似乎是头一次见到和自己发出一样声音的相似的东西，小家伙们一拥而上，亲昵又热情的堆在对方的脸上。
头一次感觉到无法呼吸。
米尔科伸出小u手拨开自己脸上的几只，试图交流下，只能感知到它们的情绪，问了它们是怎么出现的，也只有寥寥几只心里的小黑球疑惑地呆滞了一下，转而继续快乐的跃动。
胖鼓鼓的水煮蛋在拥挤中成熟地叹了口气，而后变成了人形。
地基倏然拔高，小软体生物们猝不及防地滚下。
米尔科匆忙伸手捞住好几只，凑近了禁闭室的唯一光源，才借着昏暗的红光，看清楚这些东西的样子。
其实也没有看清，因为这些东西的样子奇形怪状，颜色也是五彩斑斓的黑，像是污水随意泼到地上形成的水团。
唯一统一的，就是都长了些小软肢。
米尔科知道这些应该都是实验室培育出来的，比起第一天测试遇见的那天攻击性很强的。
这些小团团乖得不行，此时几只被米尔科捞住的，一个个挂在他手臂上，衬得白皙的皮肤乌漆麻黑。
米尔科晃晃手臂上的小家伙，小心顺着地上的一些打算看一下它们是从哪里出现的。
他昏睡中似乎隐约听见了隔壁的主人出去了，虽然知道主人一定会来救他，但还是想要自己找一下出路。
小东西们似乎就是从禁闭室那个他一直没有看清的黑色一角里出现的。
禁闭室唯一的光源照不到这个角落，米尔科小心翼翼地靠近，刚想要蹲下看清，脚踝缠上一个软乎乎的小触肢。
他脚踝一痒，重心歪了些顿时身体一滑，掉进了一个坑里。
咻得一阵小风吹过，米尔科感觉自己没有任何的停顿，就顺着莫名光滑的道路滑到了底端。
直到到了平缓的地带，才终于停下。
禁闭室内，还留在上面的小家伙们疑惑地互相抵了抵触肢，交换了一下想法。
继而便一个又一个跳进了坑里。
紧紧抱着怀里的几只，直到感觉彻底安全了，米尔科才松开手。
这里是它们来的地方吗
米尔科睁开眼，视野里却漆黑一片。他的方向感不好，但却也觉得自己似乎是滑了好一段时间，不知道是到了实验室的哪部分底下。
这里的空间远不能站起身，米尔科蹲着前行了几步，还没弄清楚是什么地方。
就见刚刚还乖乖趴在自己身上的小东西们，一个个游到了自己的前面，连同着后面滑下来的，一同往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它们。
人形到底不方便，米尔科变成荷包蛋在地道里游动，跟上了它们。
他核心带里的小星带成了地道里唯一的小光源，察觉他跟上来的小家伙们拥蹙在了荷包蛋的身边，触肢贴贴他，像是带着他看它们埋藏的宝藏。
米尔科一路好奇，直到地道逐渐往上，像是到了尽头。
小东西们一顶着一个，汇成了好大一团，最顶端的向上扑腾着触肢。米尔科这才看见它们在干什么，它们居然在挖地道。
这么长的地道都是它们挖的吗米尔科惊讶，小触肢们却习以为然，柔软的触肢锲而不舍地拨着最上面的泥土。
它们的触肢上似乎带了什么可以溶解土壤的东西，难怪地道可以挖的这么光滑。
所以是它们经过禁闭室，顺便发现了自己，其实原本的目的地还是要挖地道么
米尔科这么想着也就这么说了出来，小家伙们当然还是没有回应，但是米尔科触摸到他们却依然感受到了活泼快乐的情绪。
他情不自禁被感染了，被关在禁闭室的苦恼消除了一些，忍不住上手也开始帮他们挖起来。
于是就见到一颗透明的水煮蛋嘿咻嘿咻爬到了最上头，也开始分泌起了腐蚀液。
不过他的腐蚀液还是没有什么进步呢，废了老鼻子劲的米尔科红着脸蛋想。小触肢们却高兴地很，一边挖一边和他贴贴。
管道往上的空间并不是很大，很快米尔科就感觉到碰见了什么东西。
察觉到是什么熟悉的触感，米尔科抖了抖小手，颤巍巍地想要挡住小触肢们。
然而小家伙们却像是找到了目的地一样，将土壤里埋着的东西都扒拉了出来。
看着地上的东西，变成人形的米尔科捂住嘴巴。
*
日光放风一结束，A861便直接要去禁闭室。然而走廊却传来了刘歇崩溃的声音。
A861躲避着巡逻机器人，被堵在去往禁闭室的路上。他听着越来越大的声音，皱了皱眉，担心吸引更多的机器人，只能先去实验室看看情况。
野外实验室里，刘歇的腹部已经有拳头那么大的肿块，大角捏着手术刀，沉着脸，手悬在上方却迟迟下不去手。
“你快动手啊!它好像越来越大了，”刘歇冷汗津津，他自己下不去手，见到大角面露难色，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
他一抬头看见A861.顿时迎来了救星，“帮帮我。”
A861蹙眉蹲下，不知道他们怎么研发个解药就变成了这副场景。
他拿过手术刀，对准位置，冷静地手起刀落。
A861没有和刘歇打声招呼，只听一声惨叫，一个圆白色的蛋从破开的伤口滑出。
一落地就脆裂出声。
刘歇差点没疼晕过去，他捏着大角找来的纱布给自己包扎了一下，就看见那蛋层层裂开似乎要出现什么东西了。
他这才想起前面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快，踩死它!”
那蛋壳里的生物似乎知道自己要被踩死了，破壳的速度加快，只见一团黑乎乎的从裂缝中蹿了出来。
是一条小蛇。A861垂眼，长腿一动想尽快解决这个麻烦，然而分不清头尾的小黑蛇在地上打了两滚，飞快朝在场唯一一个安静的大块头爬去。
大角躲了躲，但颤巍巍的小蛇还是在他脚后跟卷成了一小堆。他脚一动，那一小堆便跟着靠山似的，期期艾艾地挪动。
和蛋蛋一样软的触感时不时碰着他，好像害怕他也伤害自己，小心又依赖。
大角的目光不由软了下来，抿着嘴不再动。小蛇感知到了，便偷偷探出一小截脑袋瞅另外两个人。
刘歇气笑，捂着自己无辜遭殃的肚子，“你倒是会挑人。”
两人一个暗暗护，一个瞪。看着闹剧是结束了。
A861转身欲走，被刘歇递过两管试剂，“你和蛋蛋的。”
A861挑眉，刘歇见他扫了眼自己肚子，尴尬一笑，“大角都喝了没事，我这个是意外。”
“那为什么还有我的”
变小又记忆混乱的A861除了外观眼神外，行为举止都很像以前，刘歇差点忘了他这会儿还是个脑补状态。
“咳，你没看我俩都变大了么，实验室在睡梦中给我们下药水了，我们都中招了。”
“没注意。”A861连自己都没注意，更别提刘歇和大角两个刚认识不久的了。
刘歇一噎，见他打开试剂喝下才放心。他还给A861专门配了点恢复神经的药物。
不知内情的银发少年在肉眼可见地生长，些微的青涩光速消失，刘歇见到那个眼熟的大冰块再次出现，就知道自己的药水没有问题。
“想起来了”
“安哥。”大角也关注着。
“嗯，”A861应了他们一声，活动了一下生长痛的脊椎，将脑海里这几天的记忆暂时先放到一边，无他，米尔科在禁闭室中渐渐消声的场景牢牢坠在一角，扯得人心下沉。
“我要去禁闭室了，你们俩暂时呆在这里。机器人不触发指令不会攻击。”
就好比日光时间到了，如果不在宿舍的范围就不用被强制晒太阳，就不会因为拒绝而受到攻击。
大角本想说自己也去，但想到他只能拖后腿，见A861头也不回的身影，便没有跟上。
野外实验室，就剩下两人一蛇大眼瞪小眼，然而实验室上方的一角，隐秘的监视器闪烁了两下光点，默默观察了发生的一切。
传输光线的遥远一头，硕大豪华的办公室里，显示屏展示了来自某个废弃实验室的图像。
撤离时没有废弃的图像传送功能在长久的空白后，终于出现了波动。偶然发现的研究员层层上传，最终到达了实验主导者处。
带着扳指的手轻描淡写地挥了挥，图像倒放回拉，定格在短时间变为青年的银发少年上。
“骨节生长迸发出来的生命力啊，呵呵。”投影下看不清脸的人笑了两声，轻点桌面。
办公室门口微弓身子的人默默领命退下。
A861暂不知道这一切，当禁闭室的大门打开，走廊刺目的白灯照亮室内，空无一人和角落的两个大坑安静的可怕。
A861迅速滑入其中一个，然而抵达的实验室里，无数被关在透明隔间的怪物对着他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嘶吼出声，而他所在的隔间地上只有可疑的黏液。
想象力是很可怕的，怪物仿佛已经在脑海里将白皙纤弱的人轻松卷入腹中，A861脸沉的可怕。
他迅速前往另一个洞中，长时间的攀爬过后，一块平直较大的空间出现。
黑暗中，地上的碎肢却显眼的可怕，A861浑身僵硬，一时间呼吸停滞。
那些零碎组织像是生前经历了撕咬和搅拌，边缘的碎片零散而随意，又像是被迫在泥土里拖行许久，污泥和血肉混成一团。
有一截白皙小巧的手腕，孤零零的落在地上。
A861眼底暗红，死盯着那块地方，曾经的战争机器，此时一步也挪不动步子。
直到天使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黑暗中才有了光亮似的，拥有了能喘息的氧气。
A861猝然转头，完好无损的少年从拐角的洞口里探出身子。
“主，啊不是，安安!”
米尔科惊喜的叫着主人，小心爬出洞口，身后挤挤囔囔地一起涌出来好多小触肢。
他扒拉扒拉身上的小家伙们，刚低头扯平天蓝色的实验服，头顶就陷下一片阴影。
紧接着就被拥进了一个滚烫的怀抱里。
带着力度的热气扑了满脸，黑暗中周身都是熟悉的气息，米尔科眼睛亮亮，主人第一次主动抱他耶。
少年乖顺地被拥着，小脸扑红地蹭了蹭主人的胸膛，他的小手自然地往前揽上精瘦的腰。
还没揽实，就能感觉到那里轻微颤动了一下。
米尔科这时候才意识到主人有点不对劲，耳后的呼吸很急，仿佛带着失而复得的急切。
更重要是，主人身形变回来了。洞里没有光线，直到真切被抱在怀里，这种熟悉的全包围式的身高差才让他发现了变化。
“主人”软乎乎的音调轻轻确认了一下。
而A861终于确认好，这个米尔科是真实存在的。他慢慢长舒了一口气，抹去了脸上见到碎肢时的不稳重，变回那个某人可以依靠信赖的主人。
即使对方完全看不见。
“嗯，已经喝了刘歇的解药。”低沉的声音说道，但也许是因为视野不足，主人怕他听不清，凑近的耳语在狭小洞穴里，带了足以眩晕的迷惑力，磁性的要命。
米尔科不懂什么是人体的神经联动，他只是觉得后腰处一片酸软。
怀里的人身形一晃，A861赶紧扶住。
大掌扶到的地方软软的，尾端带着弧度，微抖，米尔科脸色咻得涨红，连耳坠都红得滴血。
心脏跳的好像在耳边，米尔科对这陌生的情绪不知所措，却被热意熏得醉乎乎的，脸颊贪恋着拥抱，不舍得离开。
A861暗视能力比米尔科好很多，他确认怀里的人能站稳，目光略过米尔科水润的眼尾，修长的手指蜷缩片刻，坚定地收回。
两人的空间拉大，冷空气没入彼此之间。
“唔。”米尔科有些不适应地发出喟叹。
这自然不加掩饰的反应，刺啦点起了一把火焰，照得某人心室灯火通明。
A861呼吸一重，继而强压着平稳下来。
米尔科想起了自己的正事，果不其然，地上的小家伙们一个个蹲在拥抱的两人周围。
虽然没有表情，但莫名有种乖乖蹲着等他们的感觉。
米尔科不好意思地跑到地上那副碎肢前，伸出自己一直攥着的脏兮兮满手土的小拳头，摊平。
上面是一个小土团。
米尔科用另一只手小心地剥开土团，里面是一小节指骨。
他刚将指骨放在地上，围在他身边的小触肢便一个个举起自己的小触肢合力将指骨举在了脑袋上，挪到了那部分碎肢旁边。
就是不知道放在哪里，十几只触肢手足无措。
米尔科摸摸下巴，发表自己的意见，“应该是在这里吧，”他指指大概是手部的位置。
A861这才注意到那些碎肢被大致按人体结构摆放在地上。
但是大部分都是残缺的，便显得拼凑的可怜。
小触肢们显然很相信米尔科的意见，合力举着小指骨便要搬到他所指的地方。
一只大手挡住了去路，米尔科身后，比他大一圈的人指了指另外一边，“这是右手指骨，应该在这。”
“噢噢噢，”好奇怪。
米尔科一边想他还没和主人说明情况呢，主人怎么知道要干什么。
一边却忍不住走神。
明明没有接触，主人笼罩在身后的气息若即若离的，他的背部便敏感地体会到了这短暂的接触分离，一股一股地向上窜着酥麻。
他忍不住仰了仰头，试图抑制从尾椎窜到脖颈后的酥麻。
然而因着姿势差，却猝不及防撞进一双微亮的眸子，像是平静的异色湖水反射的一点浮光，幽微神秘，藏着他看不懂的东西。
主人在看他。米尔科意识到，在自己不知道的很多时候，应该都被这样注视着。
A861的指尖还悬在空中，那些小怪物正笨拙地调整指骨摆放在最准确的位置，所以近乎愚蠢地追随着他指尖落下的阴影位置。
他没想到自己会撞上米尔科的目光，掩饰性地垂眸，指尖便一晃。
“啊怎么又变了……
变了又变了……
这里这里……”
谁也不知道的小触肢的心声喧闹的响着，指骨再次被举着挪动了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