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芜的不知名星球,一阵巨大的轰鸣穿透机甲的金属面壳直逼耳膜,随后极目远去,成千上万的虫族正踩着重型坦克破碎的尸体兴奋而快速的前进。

  与影影绰绰但又好像乌云一般不断逼近的虫族大军相对的,只有一只三米高的黑灰色机甲。

  说是黑色其实并不准确,因为斑驳的尘土以及各种颜色的黏液已经染的看不出本色,一道巨大的裂纹从机甲的头部一直延伸到肩颈,隐约间能看见操作者露出的几缕银白的发丝。

  “能源告罄……能源告罄……”内部中控台一如既往的进行了能源警报,

  银色发丝微微动了动又安静下来,直到虫族尖锐而害人的利齿都落入视野,中控台的“总部接续中”才终于闪烁起来

  “A861,总部星舰将于十分钟之后到达”

  当熟悉的冰冷而又居高临下的原地待命响起,不远处,虫族大军最前面的一只先锋,复眼上已经闪烁起了猩红的光。

  不过几个字的功夫,锋利的前锯齿已经砍向了机甲的裂缝处。

  银色发丝动了,刚刚仿佛静止生锈的机甲,灵活避开了利齿,一个利索回转的后踢腿。

  坚硬的异虫表壳在金属相碰的尖锐声中咔呲皲裂。

  高达四米的虫族吃痛,越发狠厉地用强悍的躯体攻击敌人。

  A861目光落在虫族身上的弱点。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建筑废墟下属于孩童的尖叫声突兀的响起。

  机甲毫不犹豫地揽过衣衫褴褛的小孩护在怀里,迟缓这一瞬,利齿便顺着机甲缝隙狠狠插进了A861的肩头,同时,A861的激光刀刃也插入了敌人的心脏。

  紧接着便是无数朵炸开的绿色黏液。

  “谢谢……”看不出男女的小孩抖着嗓子道谢,大大的眼睛顺着破裂的机甲面壳看见A861的面容,却不可控制的露出了藏的极深的恐惧和厌恶。

  中控台屏幕的另一端,下达命令的人看着屏幕里的A861,先是被打破了机甲,失去了激光刀刃,却又仅凭几乎要卷刃的冷兵器,在铺天盖地的包围圈里收割着生命,那平静而游刃有余的身影残酷而优雅,强大的让人心生厌恶。

  “该死的基因人!”

  时间早已过了十分钟,坑坑洼洼的地面堆满了虫族的尸体。

  尸体中间还站着的人已经被鲜血染红了半边身子,怀中的小孩缩着脑袋瑟瑟发抖,毫发无损。

  源源不断的虫族还在前赴后继地涌来,除了抱着孩子的手,A861另一只手的指甲已被虫族绿色的血液腐蚀斑驳。

  他无视伤口的剧痛,抬眼看向空中。

  百米外的空中,早已到达战场上空的星舰作壁上观。

  星舰内,总控台的屏幕上放在中央的无疑是此刻战场的画面,银发男人抬眼的一瞬间,虽面部没有情绪,但眼神中的冰冷就像厉刃毫不留情地穿透虫族厚实的躯壳一样,穿透了诺大的星舰观察室。

  “长官······,”助理身体一僵,看着仍未下达命令的指挥官。

  虽然A861异化的程度很强烈,那苍白的头发和肤色都异于常人的让人厌恶,就连瞳孔的颜色也像古老时代那些传说里的恶魔一样蓝不蓝紫不紫,倒不如说和那些该死的恶心虫族一样鬼魅。

  但这不是他们能越过将军,随意放弃这个基因人的理由。

  屏幕前的男人终究是捏着拳头下达了命令。

  大量的失血,即便是号称人形机器的人类也终归是人类,眩晕感来袭,A861闭上眼睛,在他被蜂拥而上的利齿包裹前,救援终于姗姗来迟。

  “生命体征危险!危险!启动医疗遣返程序!”

  “3、2、1——嘟——,体征恢复中。”

  “怪物,真是怪物!”

  闭上眼前,仿佛听见了某道熟悉的声音。A861并不在意。

  ……

  “图尔星球之战凯旋而归!”首都星的晚间新闻,将军笑眯眯地面对记者的采访,“帝国之刃,不负众望。”

  画面紧接着切换成一张图片,战士身负鲜血,与机甲一样残破的是千疮百孔的星球和星球表面上密密麻麻倒下的虫族尸体,他手上抱着的贫民孩子更是画面的中心,像高高扬起的火炬充满了联邦主义人性的光辉。

  “帝国万岁!”弹幕在欢呼,但言语多是歌颂帝国,那视频里的战士,只略略看了眼跟褪色一样的发色就撇撇嘴略过了,要知道时下最流行的基因色素论,越纯粹的血脉才是贵族的象征,这些变异人或者基因人不过是工具罢了。

  发色浓郁的好像一杯红酒的将军不可察觉地皱眉,撤回的命令并没有及时执行,好用的兵器很多个,但最强的这个受伤了……

  算了,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将军复又笑眯眯起来。

  这样的帝国之刃有很多,A861是最强的一个,但不是不可替代的。

  这样的晚间新闻在首都星无数的家庭里播放着,就连最脏破不勘的垃圾排废场也不例外。

  排废站的破旧的小屋里,站长得瑟地摸摸自己杂乱的像个拖把一样的头发,美滋滋地喝上一一口廉价的酒,开始操作起手边的磁悬浮屏幕。

  “这次的垃圾都要堆到场外了,要是被城管机器人抓到,还不得罚我几个星币。”他撇撇嘴,他可得赶紧将这些脏东西扔出去。

  巨大的机械手随着点点屏幕的操控将垃圾装进同样巨大的集装箱。

  一个旧箱子里咕噜噜的滚下来几个圆圆的透明玩意儿,站长不耐烦地操作诺大的机械手小心倒着同样的箱子吐槽道。

  最近新出的星宠又便宜了,连许多贵族家里的仆人都买的起,产的快,也死的快,垃圾桶里天天都是这群下贱胚子扔的蛋,也不知道那些贵族小姐们怎么容得下这极像虫族蛋的东西。

  某个已经打包好的集装箱内,角落里的一个箱子里,塞着一堆圆滚滚的形似水煮蛋的透明物,学名米尔科,但更多的人叫它们软蛋。

  这么称呼的原因很简单,这种星宠被生产出来后就拥有两种形态,一种像立着的水煮蛋,一种像卧着的荷包蛋,虽然鸡蛋这种东西早就在历史的长河里消失了,但能拥有一件和古时代挂钩的东西足以让一些兜里没有几星币的小孩们欢欣鼓舞。

  毕竟两星币就能拥有贵族才能拥有的星宠,而这个星宠又十分黏人软乎乎。

  唯一的缺点也就是寿命短一点了,只有九天。不过死亡的软蛋反而会变得坚硬,如果形容一下,就是靠着的时候不舒服。

  此时一堆死亡的软蛋中,一只平平无奇的软蛋被这种不舒服硌醒了。

  说平平无奇倒也不是,与其他透露着死亡灰气的蛋相比,它干净的有些发亮,蛋的腰部还环着一圈黄色的蕾丝花边,就像小裙子一样。

  透明的身体明显的柔软而富有弹性,在一堆“硬石头”里被挤得委屈巴巴的,身子都被挤得凹进了小坑,此时难受的本能得微微挪动着身子,只见那仿佛停滞的透明物质就如流水一样动了起来。

  如果细看其实可以看见一道微不可见的发光物质在中央流动着转圈,此时在集装箱黑暗的空间里看来,便像流转的星带一样虽渺小但静谧。

  安静的空间里一声疑惑的咕啾响起,醒来的软蛋总算发现了自己身处环境的变化,它流水一般的挪到了一位兄弟姐妹的脑袋顶,又慢吞吞变回了水煮蛋的形状,还不忘把一直窝在怀里的“黄色小裙子”穿好,这才观察起周围的环境。

  黑乎乎的,不远处还有一堆散发着臭气的东西,和主人给它准备的温暖干净的小窝一点也不一样。

  小黄裙试探着叫了几声主人,咕啾咕啾的声音越来越小,只能听见集装箱外机械手靠近的齿轮旋钮声。

  它充盈鼓起的表面微不可见地瘪了瘪,连内里流转的星带都更慢了几分。

  这时偌大的空间,便成了恐惧的来源。原本傲立在另一只软蛋头顶的小黄裙,悄悄又往下滑了滑,躲进了兄弟姐妹的背后。

  它不明白,但它好像被抛弃了。

  米尔科的寿命只有九天,不仅是购买者的共识,作为星宠本身,它们脑子里也有个特殊的生物闹钟,明白自己生命的每一分倒计时。

  它们生而依赖主人,被抛弃的软蛋和失去了人生理想没有什么差别。

  “咕啾咕啾……”小黄裙难过得瘪成了软软的一摊,嫩黄的蕾丝带被透明的物质裹在怀里,揪成了小线团。

  正在小线团疯狂纠结转动时,集装箱外巨大的机械手已经托起了箱子的底部,朝着一个颇为简陋的传送舰扔了进去。

  一阵剧烈的晃动,软蛋还没来得及解开揪成小团的小黄结,圆咚咚的无数个蛋便排成了排,在集装箱里身不由己地从一个箱子滚到另一个桶,再“duang”地弹到犄角旮旯的盒子里。

  蛋好晕……

  身为一个“蛋”,小黄裙,不,小黄结还从未转过这么多圈。不巧最后这个盒子是个金属开盖盒子,软蛋一砸进去,盖子就盖上了。

  于此同时,外头一样盖上的还有传送舰的大门。

  巨大的传送舰内,无数个集装箱堆叠着,只待自动启动倒计时结束,它们以及这艘传送舰都将被投掷到星际废墟带,成为无数太空垃圾之一。

  一阵微缩空间的裂变,垃圾站站长见怪不怪地看着原地消失的庞然大物。

  首都星的夜晚,依然如往日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