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蔺彰这事告一段落, 朝内各个方面的势力都隐约地平息了下来。
也因此,徐奕则总算有了喘息的空档。
这日,彭海清从殿外风尘仆仆而来, 随即跪拜下来, 道:“陛下, 弦翊王求见。”
听到弦翊王三个字,徐奕则不免一怔, 他神色莫名地看向了身旁的李纯渊, 道:“见不见?”
这话倒也怪异, 彭海清忍不住偷偷瞥了眼陛下的位置, 见两人此时姿态算作亲密, 又快速低下了头。
李纯渊顺势向旁处挪了下位置,刚刚殿中没人,他便也稍微被冲昏了脑袋, 企图与那味道再近一些,如今, 也该清醒了。
徐奕则因为对方的远离竟是稍微觉得有些可惜,但却也未曾多说什么。
“弦翊王是陛下的亲兄弟, 自是应该见的。”
听到这话,徐奕则有点不满, 但到底还是听从了李纯渊的话,怏怏不乐地颔首。“那便见上一见吧。”
彭海清不免感到困惑, 以往徐奕则见这弦翊王也算是亲密,怎么现如今, 却是兴致缺缺的模样?
但这问题,彭海清自是不敢多问的,于是赶忙出了殿门, 传唤弦翊王进门。
“陛下,臣为您捎来了些小玩意,您定然喜欢……”一道清朗洒脱的声音从殿门口传递而来。
徐奕则循声懒懒望去,却见一风姿卓越的男子,从殿外快步而来,三十上下的年纪,有着徐奕则没有的成熟气质。
李纯渊恭恭敬敬地站了起来,浅笑开口。“弦翊王,好久不见。”
“原是纯渊皇后在此,臣是不是来的不太巧?”虽然对李纯渊在这感到意外,但弦翊王最终并未多说什么。
“赐座。”徐奕则对两人旁若无人的谈话,感到微妙的不爽,于是开口让彭海清为弦翊王拉了个座位。
这时,弦翊王才将视线放在了徐奕则的身上。
两人对视,竟是有种难以理解的熟悉感。
这种熟悉感,弦翊王一直有,但对于徐奕则来说,却是头一次。
因为不太喜欢这种感情,徐奕则微微蹙眉,显出些微的不悦来。
“今日前来,陛下看来兴致不高?”弦翊王敏锐地察觉到了徐奕则如今些微的不同来,但却又说不出来到底哪里不太一样。
李纯渊未免弦翊王看出什么端倪,道:“近来陛下的身体好上了些许,看起来的确是健康多了。”
听到这话,弦翊王又细细观察了一番,竟是觉得李纯渊所说,也的确有着一番道理。
弦翊王本就是个洒脱之人,并未将这事当做一回事,只是一下子坐在了椅子上,随后道:“最近,臣周游列国,倒也带了不少特产回来,臣已经令彭海清收到了陛下的库房,到时候陛下可去查看。”
“有心了。”徐奕则兴致依旧不高。
倒是弦翊王的心情很好,显然是两人曾经的关系不错,“这次回京,臣偶遇一位贤弟,倒是一路聊得不错,下次陛下若是出宫,臣带您去见一见他。”
这段时间,与羊笺聊得多了,便有了爱才之心,也知对方有入仕之宏愿。
但羊笺身为地坤,难以入朝为官,但若是他代为引荐,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哦?”徐奕则虽是不太感兴趣,但身边李纯渊盯着,他也不好直接下逐客令,毕竟对方曾说,两人是兄友弟恭,关系极好的。
“他人名为羊笺,是边郊小城城主之子,如今前来京城,便是为了一展抱负,臣对他很是欣赏……”
羊笺?
徐奕则原本还兴致缺缺的心,瞬间就跳动了起来,但他忍耐了下来,只是语气却是比之前热络。“这位人才,朕倒也的确有兴趣见一见。”
“那可真是太好了。”弦翊王心道有戏,语气更是愉悦。“那陛下有空可来臣的府上叙上一叙,而臣也正好邀他前来……”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吧。”
徐奕则的这句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一愣,弦翊王显然没有想到徐奕则竟是如此着急,不免心中多了一丝的困惑。
而身旁的李纯渊,眼中却是翻涌着难以掩饰的慌乱与烦躁。
他用指甲压住自己的指腹,这才令自己稍微恢复了理智——否则,他可能会当众否定徐奕则的要求。
羊笺……他自然知道羊笺是谁,万万没有想到,他千防万防的家伙,最终还是来了。
因为徐奕则说了择日不如撞日,彭海清便开始去组织这事,而弦翊王以自己要去跟贤弟说这事,便匆匆出了宫。
一瞬间,殿中再次只剩下了徐奕则与李纯渊。
“你非要见他?”李纯渊的声调微微有点奇怪。
如今只有他们二人,徐奕则便也不再掩饰自己的惊喜,他几乎是不解地问。
“自然,羊笺果然来京城寻我来了,我好久未曾见他,着实想他。”
羊笺是他的弟弟,他自是想念的。
“你不该见他。”李纯渊冷声道。
徐奕则本来还极其激动的心情,因为对方的这句话冷却下来,他稍微揉了揉自己的鼻梁,随即道:“你且放心,这事有理有据,别人断然不会因此察觉出什么。”
“但就怕万一。”李纯渊依旧坚持,“你与羊笺实在太熟悉了,他定然能够认出你,你怎么能够确定羊笺他不会背叛你呢?”
这话,徐奕则便不怎么爱听了,他的语气也蓦地冷淡下来。“他绝对是不会的。”
如此笃定,竟是令李纯渊的心更是钝痛,他深深地盯着徐奕则坚定的表情,难以理解自己此时心脏泛出的细密的疼痛到底是源于何处。
“为何你总是不肯听我的话?”他喃喃道。
对方的样子像是要哭了,徐奕则那因为刚刚对方的话生出的不悦最终还是软了几分。
他叹息着,走到了李纯渊的面前,伸出手,试探着摸了下对方的脸颊,很是规矩的举止。
“你为何总是不愿意信任我呢?”
“……”李纯渊张了张唇,却是不知否认到底有什么作用。
因为李纯渊的表情,徐奕则也稍微有点难受,他移开视线,却终究不愿意在这件事上退让。
“我已经许久未曾见过羊笺了,我也想要知道他过得好不好,就好像,你在这宫中呆着,也想念家中的的父亲对吧?”
这能一样吗?
李纯渊在心底问,但一双眼睛就这般看着徐奕则,却是怎么也没有问出来。
徐奕则与羊笺从小到大生活在一起,对方自是比自己重要的,而他又算对方的什么呢?
即便他们此时的关系似乎相比先前好似缓和了一些,但……到底也不过只是假夫妻罢了。
若追究到更前边,他们不过也只是个陌生人。
或许其实,从前是,现在亦是。
于是,他掩盖住了自己内心说不清的低落,轻声道:“你去吧,不用理会我。”
“你……”对方虽然同意,但不知为何,徐奕则的心情却并未好上多少。
他其实是想要带着对方一起去见见自己的弟弟的,但看对方如今的样子,像是不愿与他一同前往。
无奈之下,徐奕则只能道:“你在宫中呆着,我今日定会回来的,你放心,我不跑。”
这番话,竟是令李纯渊罕见地轻笑了下,他轻柔颔首,眼眸中是温和的。
“好,我等你。”
*
出宫之后,徐奕则的马车一路向着弦翊王的王府而去。
而徐奕则的那颗心也因此变得紧张起来。
这是自从他来到京城之后,第一次见到自己的亲人,无论如何,这个事实,都令他激动。
“陛下。”弦翊王早在门口等着,见到徐奕则的马车,立刻热情地迎了上去。
“那人已经在臣府中等候了,到时候您可得好好考考他,相信臣,您一定会欣赏他的。”
这还用你说?
徐奕则忍不住用嫌弃的视线看向身旁的弦翊王。
徐弦因为对方的眼神,微微一滞,但那眼神转瞬即逝,好似从未出现。
这让徐弦不免觉着是自己看错了。
于是他甩掉了脑袋中纷杂的疑惑,继续笑着将徐奕则迎进了自己王府的大厅,“他已经在臣府中等候许久了,想来因为是第一次见您,很是紧张。”
“行行行,话别多说,咱们赶紧走。”徐奕则总觉得这弦翊王有点点的话痨。
被认为“话痨”的徐弦有点委屈,一时竟是对眼前这弟弟如今对他的态度感到郁闷。
他正打算再说点什么,却感到身边过去了一阵风,而再往身边去瞧,哪还有徐奕则的身影,对方早已快他几步,进了大厅。
徐弦:……
这是怎么回事?
心中满是困惑,但却在迈入大厅之内,看见两人久久注视的情况时,心中猛地一咯噔。
糟了,他莫不是办错了事?
因为徐奕则想要独自与羊笺聊一聊,便让徐弦在外等候。
徐弦虽是不解,却也只得离开,这一离开,便从中午等到了晚上,他这才看见徐奕则从那大厅中与羊笺一共满脸笑意地走了出来。
这一幕,落在徐弦的眼中,令他的心情更是沉重了。
他本是想要让徐奕则留下来吃顿晚膳,却被徐奕则拒绝了。
马车再次匆匆离开,徐弦与羊笺并肩站在门口,羊笺注视着马车的离开,而徐弦则一脸忧虑地注视着身边的人。
似有所觉般,羊笺侧过头抬眼看向徐弦,眼中满是疑惑,“您已经足足盯着我看了一路了。”
“……”徐弦赶忙移开视线,单手握拳咳嗽了一声,带着些微的忧虑,道:“贤弟,自古以来,深宫都不是个好去处,您有一身才华,可千万不要耽误在这深宫之中啊。”
羊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