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策马至入夜,弯月挂上山头的时候,周鲤已经站在禁闭的寺门前,他轻抚着漆色斑驳的铜扣,犹豫要不要敲门。

  山林寂静,倦鸟归巢,周鲤不太想惊动这里的生灵。

  “施主。”

  周鲤猛然一回头,背后站着一个小和尚,小和尚手里持着灯笼,背了个大箱子,周身一股淡淡的草药味。

  “施主若想进来,直接推门便是,这门从不上锁的。”小和尚自顾自上前推开木门,扶着门框,似在等人进去。

  “施主请吧。”身后又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

  夜色阑珊,周鲤这才看清不远处还有一位素袍僧人,他身形削瘦,佝偻着腰,年纪应当很大了。

  周鲤双手合十做了个礼,跟着进去了。

  周鲤拴好马,被迎到了一处禅院里,小和尚给他们倒了白茶便去歇息了,老和尚与他面对面坐着,烛火之下,周鲤隐约觉得这老和尚颇为眼熟。

  “不知为何,觉得师父十分面善,像是以前见过。”周鲤捧着茶杯说。

  老和尚眼角微微堆出些笑纹,“阿弥陀佛,贫僧法号玄云,周将军,久违了。”

  周鲤稍微愣了片刻,“你……认得我?”周鲤指了指自己的脸,“我是说,不是你看到的这个我。”

  玄云点点头,“周离侍卫为护贫僧而身亡,贫僧为其诵经超度,已去往生了。”

  “他……不会再回来了?”

  玄云点点头。

  “大师既然看得出来我是周鲤,可知为何我会在此处?”

  玄云捻着手里的佛珠,轻叹了一口气,“周将军,令堂这些年来,一直在为你诵经念佛,因为你似乎……不能往生。”

  烛火摇晃,周鲤盯着墙上两尊长长的影子。

  “我娘是为了我出家的?”

  “是。”

  “不能往生……因为我身上杀伐太重?”周鲤自嘲般笑了笑。

  出乎意料,玄云大师竟笃定地摇了摇头,“并非如此。”

  “那是为何?”

  “此事,贫僧本不应该妄言。”夜风呼啸,玄云把窗子掩上了些,他声音低沉,“生死有命,本是自然定法,若强行更改,只恐要遭因果反噬。”

  “你是说,我还是可能会死吗?”

  玄云点点头,又补充道,“也可能是那个要召你回来的人。”

  周鲤心脏一紧,沉默良久,才开口问,“那个人也……会出事?”

  “我朝太祖开国之时,曾欲将记有各类秘术的卷轴焚烧殆尽,被当时的国师拦下,后又悉数交由本寺高僧看管,严禁任何人翻阅。陛下实乃破了大戒。”玄云脸上露出担忧,“天子之命格,不比常人,或许是他能召你回来的原因。可是起死回生虽属机缘巧合,却亦是逆天而行,还望阁下多加小心才是。”

  “我知道了,多谢大师。”

  玄云点点头,他给周鲤留了灯,起身推门,却又回头留了一句,“周将军福泽深厚,必能逢凶化吉。”

  说完,玄云才踽踽走进了夜色里。

  周鲤定定地坐到一夜,屋外风雨大作,屋里的人心乱如麻。

  如果他的命是用萧承钤的命换回来的,那他真宁愿不要。

  他现在应该回去问清楚,萧承钤到底是怎么把他招魂回来的。更重要的是,他要在他身边,确认他的安危,这颗无处安放的心才能稍微喘过气来。不然他真疑心自己要窒息在这里。

  周鲤起身,推门朝马厩走去。

  夜雨不停,周鲤顾不上满身细碎的雨水。忽然,不远处的树影摇晃了一下,似有人鬼鬼祟祟地跑了过去。

  周鲤看不真切,但还是立即追在那影子背后,直到听见脚步声慢下来,他才侧身躲到树丛里。

  周鲤看了看周围的房舍,觉得有些眼熟。忽然记起,他娘亲就住在附近。他打起十二分精神,只见那人偷摸翻墙进了萧文瑜住的院子,银晃晃的刀刃在夜里发出刺眼的冷光。

  周鲤连忙飞身追上去,在那歹徒破门而入之前,引走了他的注意。歹徒显然有些惊讶,提了刀便要砍过来,周鲤并不畏惧,三下两下便抢了他的刀。

  打斗的声音被雨声遮盖,不料那人吹了声口哨,周鲤刚割断他的喉咙,就又见来了三四个蒙着面的同伙,一时有些落了下风。

  “你们是什么人?”周鲤厉声问。

  那几人不答,一并朝他扑过来。雷电交加,周鲤与他们缠斗到一起。

  屋里的人终于被吵醒,陈姑婆掌上灯出来察看,一推门,只见院里横尸四五具,雨血交融。有个人正一瘸一拐地在朝她走过来,浓郁的血腥气迎面而来。

  陈姑婆惊叫一声想逃,便见那人似是体力不支,“啪”地一声倒在了石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