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来临,天气渐寒。萧承钤遣人备了些取暖的物什,一齐带着去护国寺看望他的姑姑萧文瑜。

  十二年前,周府满门忠烈,萧文瑜遣散了府上所有人丁,分发了家产,只带着随身多年的老仆,住进了护国寺,一直吃斋礼佛至今。

  萧承钤偶尔会去看她,久而久之,也有了些情分。每年到了周鲤的忌日,萧承钤都会接她一道去扫墓。萧承钤对这位姑姑还算体贴,但也不太愿意时常见面,毕竟总是勾起伤心事。所以平日里,还是徐玦常常伴在左右,如同侍奉自己的母亲一样。

  周鲤坐在颠簸的马车上,静静听萧承钤谈论娘亲的事。这条路他曾经走过几次,但一切都变了很多。以前半山腰还有个桃园,现在也没了。

  “我娘身体怎么样?”

  “挺健朗的,只是三个月前不小心伤了腰,我让太医来看过,敷了些药便没再说疼了,也能自如行动,现在应当没什么大碍。”

  周鲤点了点头,放心了一些。

  以往马车是行不到山顶上的,这路新修过,倒是方便了许多。刚下车,没走两步,就看到了高大的寺门。

  今日不是礼佛日,寺里人烟稀少,只偶有僧人来去,对他们行礼,萧承钤微微颔首以答礼。估计是他提前交代过,不让人大张旗鼓。

  穿过幽深曲径,能看到古木掩映的琉璃瓦,飞檐一角挂着铜制的占风铎,风一吹,绿意盎然,发出阵阵清脆的铃铛声,像在催远游的孩子归家。

  周鲤顿住脚步,眼睛微微发酸,萧承钤回头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扣紧了他的手。

  萧承钤的掌心藏着火力,干燥温暖,把周鲤皱巴巴的心轻轻压衬了一些。

  周鲤抬眸对上他笑盈盈的眼睛,只觉耳朵发热,很快又低头避开。他想收回自己的手,但萧承钤握得很紧,大庭广众之下不方便拉拉扯扯,遂作罢,任由这无赖牵着自己走到木门前才放开。

  松脂先上前去敲了敲门。木门很快打开,一位灰衣的老妇人迎上来,把他们请进了院内。周鲤认出来她,是小时候带过自己的陈姑婆。

  “陛下有些日子没来了。”陈姑婆似是很高兴。

  萧承钤笑了笑,轻轻扶着老人家的胳膊,走在一道,“最近是不太抽得开身,带了些东西来,劳烦婆婆带他们去安置一下。”

  “行,您先进去,公主在里头等着呢。”

  说完,陈姑婆便领着松脂和一行随从去往别处,只萧承钤与周鲤往里屋走去。

  陈姑婆在萧文瑜还是小姑娘时就照顾着她,出嫁后一路跟到了将军府,是萧文瑜最信任的仆人,如今,也是唯一一个陪在她身边的人。

  在萧文瑜做了将军府的夫人之后,只有陈姑婆依旧唤她“公主”。

  周鲤看着精心打理出来的花圃小院,心里百感交集。

  “皇上?”

  屋内传来妇人的声音。

  “姑姑。“

  周鲤还没反应过来,萧承钤已经走上前,接过半开的门帘,轻轻扶住了里面走出来的夫人。

  “怎么在外边耽误这么久?”

  萧文瑜素裙绾发,两鬓斑白,不施粉黛,脸色有种大病初愈后的憔悴。身形很瘦,不过眼睛倒是清亮有神。

  萧承钤笑道,“姑姑这几株杜鹃开得实在漂亮,忍不住多驻足欣赏片刻。”

  萧文瑜无奈一笑,“这不是你去年差人从御花园里挖来给我的吗?”

  “在姑姑这里,花草总是长得更好看些。”

  “胡说八道,”萧文瑜摇头笑了笑,“饿了吧?快进来,菜要冷了。”

  “好。”

  周鲤看着两人亲切的模样,自己却像个局外人,他愣在原地,忘了跟上去。

  “这位小郎君有些面生。”

  萧文瑜回头看了看定定不动的周鲤。

  “但又像在哪里见过。”

  周鲤立即低下头,行了个礼。

  “是新当值的侍卫,叫……”萧承钤停顿了一下,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周离。”

  “周离……好名字,”萧文瑜默默重复了一遍,又冲周鲤招招手,“来,过来些。”

  周鲤走近,愈发看清萧文瑜脸上的皱纹。

  萧文瑜塞给周鲤一包碎银子,粗糙的手指轻轻抚过他的脸,目光温润。夕阳西照,金色余晖映在她侧身上,竟隐隐真如一尊慈悲的菩萨像。

  周鲤鼻尖涌起酸涩,他连忙跪下,“殿下,臣惶恐。”

  “好孩子,拿着吧。”萧文瑜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周鲤感受到一股淡淡的暖流传递过来。

  两人都进去了,屋门轻轻关上。他独自站在院落里,任微风吹干脸上的泪痕。

  【作者有话说】:鲤:这是我妈还是你妈?╰(‵□′)╯

  钤:这是亲上加亲( 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