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地方虽然荒凉,但并不是没有人住,邢湛拐了几道弯之后,进了一片老旧的小区。

  他和他妈妈是这里的租户,但是因为妈妈住院,他住学校,已经有过一段时间没回这里了。

  这次是回来拿一些东西的。

  进了楼道,邢湛把伞放下来,关上,视线落在上面就连上楼梯的时候也舍不得移开。

  他想到了白蛇和许仙。

  但是他有未婚夫。

  他会和他的未婚夫结婚吗?

  邢湛不禁在心里祈祷这桩婚事不要成,他不同意。

  还有昨晚酒吧那个男人,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如果是情人的话,是不是说明他和未婚夫没有多少感情?

  但未婚夫打电话查岗时,他会把他赶走,在酒吧那种地方却又和别的男人那么亲近……

  很矛盾,好像也很渣。

  不管怎样他都是背叛了他的未婚夫,脚踏两条船。

  可是青年给他的感觉又不是这样,是因为他帮了他几次,滤镜太厚了吗?

  想着那双漂亮夺目、溢满光辉的眼睛,邢湛直觉他不是那样的人。

  邢湛家住三楼,在他拿出钥匙准备开门时,楼梯上方走下来一个人,看到对方时,少年很有礼貌地打了招呼:“骆医生。”

  这位被称作骆医生的人正是骆铭,他手中拿着一把黑色长柄伞,面容俊逸,气质平和,在少年看过来的时候,脸上也带上了温和的笑意,“小湛,跟人打架了?”

  邢湛没好意思承认,他含糊解释道:“跟人打球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

  “下雨天,有伤口还是要注意一点,回去记得用药水擦一擦。”

  “嗯,我知道的,骆医生,我妈妈手术的事谢谢你,不知道骆医生什么时候有空,我想请你吃饭。”

  “吃饭就不用了,她是病人我是医生,尽职尽责而已,放心,你妈妈会没事的。”

  骆铭说完这些没有再停留,踩着步伐下楼去了。

  邢湛充满感激地看了男人背影两眼才收回视线。

  骆医生家在四楼,也不能说家,只能算一处闲置的房屋。听以前住在这里的人说,骆医生父母去世,他被送去福利院这里便没再住过人。

  邢湛在这里住了很多年了,第一次见到骆医生还是在初中,他主动跟他打了招呼,说自己家在他楼上,很多年没回来了,这次是来看看父母和自己曾经住过的地方。

  也是那次之后,邢湛从一些人口中听到了关于骆医生的谣言,说他小时候性格古怪不正常之类的,但邢湛完全不觉得,他遇到的骆医生从来都是俊逸温润的模样,和谣言没有一点共通之处。

  不过这些话久而久之也没人说了,一是小区老旧,很多人都搬走了,新租户住进来谁也不认识谁,二是就算那些事是真的,也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现在骆医生的变化有目共睹,没有谁会一直揪着小时候的事不放。

  这样很好,骆医生这样的人不该受到污名化。

  邢湛将钥匙插进锁芯,动作却忽然一顿。

  他忽然觉得骆医生的声音和手机里叫青年宝贝的声音很像。音色相似,但说话时给人的感觉并不相同,而且手机传出的声音有一定的真,他当时离着一定距离,所以并不是很能确定这一点。

  应该不是的,骆医生完全不像那样的人。

  另一边,青年瞪着手机始终没有接电话。电话自动挂断,屏幕黑下去,上面清晰倒映出自己的脸,盯着盯着,牧星朗忽然盯出不对劲来。

  他立马调出摄像机对着自己看了看,顿时羞怒交加起来。

  屏幕中的人五官立体又精致,好看又帅气,牧星朗对自己这副长相没有哪里不满,只是此刻他眼眶有些微地发红,看上去少了点气势,但这还不是最要紧的,要紧的是他脖子上居然被裴延掐出了印子!

  还有旁边竖着那一缕!怎么出来的?难不成是裴延亲出来的?

  他明明只是贴上去,没有用力啊。

  烦死了,难怪邢湛老盯着他那地方看!

  鬼的未婚夫,害他丢了大脸!

  正在这时电话又打过来了,牧星朗心里来气,狠狠地按下去给他挂断了,但是他还要打。

  牧星朗正要继续和他对着干,忽然又犹豫起来,要是裴延被他惹怒,答应拒婚的事不算数了怎么办?

  除了口头承诺,他拿他没有一点办法。

  青年绷紧了脸色,最后还是纠结地接通了电话,他还没有出声,裴延略显焦急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星星,你开车出去了?在哪里,安全吗?”

  “安全!用不着你管,假斯文!我是不会再回你那里住的!”

  “星星,吓到你了很抱歉,是我没控制住,但也是你挑衅在先,我保证不经过同意不会再随意动你。”

  “你说话算数吗?我答应你不联系霍深他们,我做到了你又反悔怎么办?”

  “当然算数,我是个生意人,做生意最讲究的就是诚信,不过你必须回来跟我一起住。”

  牧星朗很不能理解,反正都不准备联姻了,为什么非要他陪他出国,还非要他再住进去,不是多此一举吗?

  他没说话,盯着车外被溅起的一朵朵水花有些愣神。

  有些东西隐隐约约猜到了,但还未成形又极快被他打碎,不应该,不可能,也太过自恋。

  沉默的通话中,裴延却像是猜透了他的想法一般,清冷的嗓音里多了些若有似无的叹息道:“星星,你以为我不让你联系他们,让你只跟我一起是为了什么?你总说我联姻是为了赚取更大的利益,但至始至终我想要得到的都是你。”

  “所以,星星,这一个月你必须跟我在一起,给我一个追求的机会,如果还是不行,我会主动拒婚。”

  牧星朗已经有些傻了,霍深就算了,他们本来就有些暧昧,但是裴延,一点都看不出来,他大部分时间还是在骂他刺他,他喜欢他什么?

  “星星,乖一点,我在家里等你回来,这是我答应那件事的先决条件。”

  裴延的电话挂了,车外雨点帕里啪啦地砸下来,显得格外闹腾,衬托之下,车厢内便显出另一番安静来。

  但他的心一点也不安静。

  他不可能喜欢任何人的,他快要回去了。

  *

  霍氏大楼,霍深坐在自己办公室内,周身气压低得可怕。

  汇报完工作的人在得到示意后忙不迭地出去了,半个月了,董事长那黑压压的气势,不是谁都能抗得住。

  门被关上,办公室里恢复安静,霍深闭眼靠在办公椅上,内心暗黑的情绪不断翻涌搅动。

  他已经半个多月联系不上牧星朗了,消息不回,电话不接,最后甚至拉黑他的号码,向牧家打听一番他才知道,他和裴延出国了。

  出国。

  却要斩断跟他所有的联系。

  什么意思?

  霍深不敢深想这一举动下代表的含义,什么含义重要吗?他不是早就决定不管青年喜不喜欢他,他都要将人得到手吗?

  男人睁开眼,深邃的眸子里幽暗一片。

  桌上手机弹出一条新闻,霍深望了眼,点开来看。

  又是裴氏总裁携伴参加某个宴会的消息,这次发出来的是某个奢侈品牌,情侣装。

  他盯着照片上两个并肩站在一起的身影,漆黑的眸子里不见一丝光亮。

  照片上的人连一张正脸也无,但只要熟悉的都能轻易认出来。

  牧星朗。

  霍深将新闻划走,嘴角浮现一丝冷笑,裴延以为这样就能击退谁吗?

  可笑。

  他等着他们回来,正好这段时间有人又开始装模作样拉拢人心,要项目要职位,他有气没地儿出,就彻底处理干净吧,免得日后再跳出来。

  骆铭和霍深几乎是同样的境遇,宝贝联系不上,还被举报作风和心理有问题。

  做这些的是谁,骆铭动动脚趾也能想到。

  裴延。

  他做这些不只是为了缠住他,更是为了向院方施压让他调离别的城市。

  骆铭要应付这些事并不难,他连温和的表情也未破一分,想要把他调走没那么容易,院方也不是傻子。

  但是无法和他的宝贝联系上这件事,却让他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黑暗翻涌。

  骆铭也关注到了裴延的新闻,但他和霍深不一样,他没有看一眼就划走,他把青年的照片保存下来,把裴延的部分裁掉,然后盯着上面的人,眼神温柔又偏执。

  这半个月,骆铭又去了两次他曾经和父母居住的地方。

  牧星朗为了得到裴延那个承诺,大半个月来一直都表现得很乖,让去哪就去哪,说不联系霍深他们,就真的不联系。

  他从头到脚穿戴的衣物也是由裴延置办,裴延眼光好又讲究,挑的东西穿在他身上都精致又不缺帅气,牧星朗很满意,也就随他去了。

  在此之前,牧星朗以为和裴延在一起的时间会很难熬,毕竟他是真气他,但处着处着他就莫名消了气,跟他相处也完全没有不自在。

  两人像是恢复了要联姻之前的平和又融洽的关系。

  这段时间裴延忙工作的时间很少,除了带他参加一些应酬的宴会外,就是和他各处游玩。

  海边看景,山上看日出,鲜花和浪漫的晚餐一样不少,普通情侣约会会去做的事,裴延都给他安排上。

  玩的挺好的,但牧星朗不会因此而改变想法。

  一个月的时间快到了,现在他们要去的是一座城堡,最后一站,牧星朗挑出来的,里面有不少新奇的壁画,他对此很感兴趣。

  或者正是因为有新奇猎奇等做噱头,被吸引来的游客不少。

  壁画上的东西并不难懂,各种各样的没听过的祭祀仪式,对某样事物的特殊崇拜赋予意义后的夸张表现,牧星朗看得起兴,走路时连周边的人也顾不上,时不时就被撞到。

  裴延走过去,一手揽住他的肩将人护在怀里,两人看上去和谐无比。

  牧星朗上下两层楼看了个遍,正要下楼时,人群里忽然发生动荡,尖叫呼喊四起,里面的人不住往外面涌。

  牧星朗:“怎么回事?”

  裴延也不清楚,他凝眉拽住了青年的手臂,沉声道:“走,先出去。”

  牧星朗和裴延站得离楼梯口不远,四散的人群也正是往他们这个方向来,声音嘈杂又混乱,各地区的语言混在一起,外面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被恐慌情绪影响,也一味地往外跑,显得场面更加混乱。

  牧星朗正要下楼时,忽然被人猛地撞到了一边,裴延拉着他的手被迫挤开了,一阵浓烟蔓延出来,警报响起,牧星朗这时也终于听清了一些词汇。

  血。

  持刀伤人。

  故意纵火,报复。

  牧星朗被挤在在墙脚,里面的人还在往外跑,烟越来越浓,视线受到影响,但不呛鼻,应该不是纵火而是故意用烟雾制造混乱,就算灭火装置启动也起不到多少作用。

  裴延当时站在他身后,离楼梯更近,应该被挤出去了,只要下了楼,顺着大厅走出去不会有危险。

  牧星朗用手在眼前扇了扇,此刻人已经少了许多,他一面往外撤,一面从缝隙中看到安保已制伏了一人。

  牧星朗安定不少,收回视线时便看到裴延不知何时挤过人群站在了他面前。

  “怎么不直接出去,还回来干嘛?走。”

  牧星朗蹙眉说了一句后,推着人就要走,这时余光中却看到一抹亮光闪过。

  是裴延身侧,一个伪装出逃游客的男人举起了刀,冲着他后背就要落下来。

  牧星朗来不及出声也来不及想更多,猛地拉住裴延往自己身前一拽,刀锋落下,划破了裴延肩侧的衣服,尖叫四起,混乱之中,那暴徒又要举刀重来时,穿着制服的安保将人扑倒在地。

  太乱了,谁也不知道人群中还有没有藏着这类人,牧星朗来不及多问一句裴延有没有受伤,拉住他就往外走。

  裴延不可能丢下青年自己往外走,回头找他是必然的事,但他没想到最后被带着护着往外走的人成了他。

  浓烟之中,他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他握着他的手很紧。被人推挤也好,冲撞也好,人群混乱之中,他始终都不曾放开他。

  烟雾在稀释,视线越来越清晰,周围越来越宽松,他带着他安全走了出来。

  明亮之处,青年停下来,他转身视线第一眼看向的是他的后肩。

  “你——”

  牧星朗刚要开口询问,忽然被裴延抱进怀里,他头低下来,埋在他肩颈处,“我没事,星星,让我抱抱。”

  牧星朗没有拒绝,他以为他被吓到了,伸手在他后背拍了拍,安慰道:“没事了,已经被控制了。”

  那一刻裴延知道,他所谓的信守承诺终究要成为一个笑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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