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枕风的到来令在场众人始料未及, 尤其是沐云然和路清染。

  二人对视一眼,将心中的震惊压下,往角落里退了退, 希望玉枕风不要在这个时候注意到她们。地图碎片还没拿到手, 就先遇到了这个罪魁祸首, 沐云然又气又急, 恨得牙痒痒, 心想这家伙怎么阴魂不散的,怕不是早就被这人盯上了。

  俱魔楼在人界势力不小,老巢在都城这件事也不是什么秘密。路清染不动声色低朝玉枕风那边看了一眼, 轻轻抚着沐云然的手背, 摇了摇头。

  自打遇到玉枕风的那天起, 路清染就有一种这人知道很多秘密, 对自己和沐云然好像很了解,又对她们很感兴趣, 喜欢将她们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现在这种感觉愈发强烈,在玉枕风看过来的瞬间,到达了巅峰。

  沐云然察觉到路清染的手有一丝颤抖, 顺着路清染的目光看了过去,眉头一皱,侧身挡在了路清染前面。

  玉枕风对沐云然这般“护食”的样子很满意,赞许般地点了点头。被扇子遮住的唇微微张开, 小声说了一句:“不错。”

  跟在她身边的贤妃没听清,却也不敢多问。她和玉枕风是合作关系不假,但更多的, 是她仰仗着这位喜怒无常, 摸不清脾气秉性的少楼主。

  还活着的皇帝看见玉枕风, 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断断续续说道:“玉……玉少楼主……你快来救救朕。”

  玉枕风没第一时间去瞧皇帝,侧目看了一眼低头不语,负手而立的墨门主,心情似乎更好了一点。

  皇帝被无视,有些恼怒,可在这时候也不好发作。他一向认为这些个修士都是能人异士,就算是逆天改命也能做到,更何况是救他一个还有口气在的人?

  “玉少楼主?”

  皇帝不耐地催促,希望玉枕风快点过来救他。

  玉枕风这时才有闲心过来问候皇帝,她装模作样地朝着皇帝行了礼,又露出十分惊讶的样子,上前了几步,一脸不可置信地问道:“陛下?您怎么这样了?是谁伤的您?快和在下说说。”

  沐云然和路清染见她在这里演戏,不忍直视。墨瑶微微抬起头,目光在玉枕风身上停留一瞬,眼神复杂。

  玉枕风当然察觉到了,演出来的愁容消失,被笑意取代。皇帝见了更加不满,人人都敢怠慢他这个皇帝,都敢做出大逆不道之事,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直到这时,皇帝才觉得有些不对劲。方才他闭了会儿眼睛,再睁眼就看见了玉枕风。本以为对方是为了救驾而来,他才想要求救。可仔细一想,贤妃站在玉枕风身边低眉顺目的恭敬模样,皇帝吓得冷汗直流。本就虚弱不堪的他,像是和死了一样。

  他不明白啊,无法理解身为九五之尊的自己,会沦落到这步田地。皇帝满眼都是怨恨,被所有人背叛了的他,此时此刻还想试着说服玉枕风,让她救自己。

  “玉少楼主,你知道的吧,俱魔楼和皇室的关系。”

  皇帝一脸严肃,勉强支撑着身体,让自己看上去有气势一点。

  “嗯……本尊应该知道吗?”

  玉枕风合上扇子,抵着下巴,若有所思。

  她换了自称,皇帝瞳孔一缩,知道玉枕风生气了。

  玉枕风悠哉悠哉地走到皇帝身边,嫌弃地观察着皇帝,似在思考皇帝还有多少利用价值。

  被人像是打量牲畜一样看着,皇帝怒气攻心,一口血喷出来。那血在碰到玉枕风之前,被她轻易躲开,水幕在身前张开,将那脏血与玉枕风隔开。

  “啧……可真恶心。”

  玉枕风挑眉,拿扇子挡住半张脸,像个见不得脏东西的王公贵族一样。

  皇帝此时已经没力气骂人了,他喘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为什么……俱魔楼收了朕多少好处,少楼主难道都忘了吗?”

  玉枕风不认可地摇头叹息。

  “陛下,这话您可不能乱说啊,俱魔楼向来都是拿该拿的,拿应得的。您有求于俱魔楼,俱魔楼才会收钱办事。这一桩桩一件件,楼内的交易册上都有。陛下不妨好好想想,有些时候,您这东西都送到了哪里?真的是送到了本尊和家父那里吗?”

  好话说完,玉枕风换了表情,阴沉着一张脸,如同此刻殿外乌云密布的天空。

  “本尊平生最讨厌被人威胁,哪怕是人皇,也也不行。更何况你还是个早没了紫气护佑的凡人,竟然还敢出言威胁。”

  一道紫雷划破天空,雷鸣之声震耳欲聋,足以吓破在场半数之人的胆。

  风雨欲来,空气变得潮湿起来。

  “本尊就大气一点,原谅你的过错。不过嘛,我和贤妃娘娘做了个交易,她会不会放过你,我可不好说。”

  玉枕风细长的眼睛眯成一道缝,皇帝与她对视,愤怒的表情转为惊讶。

  他眨眨眼,再去看玉枕风的眼睛时,那金桔色消失不见,墨色的双眼冷冰冰地注视着自己。

  “马上就要退位……哦不,马上就要驾崩的陛下在想些什么?”

  殿外,暴雨骤降,狂风呼啸。

  皇帝吓得嘴唇哆嗦,眼看着就要咽气。

  玉枕风这次摇头的幅度大了点,似是真的在关心皇帝一样,眼里有了温度。

  “陛下,您该下诏了,传位于谁,您明白吧?”

  玉枕风拍了拍手,一位衣着整洁的小太监走进来,将传国玉玺等物件端了上来。

  墨瑶默默注视着一切的发生,她看见玉枕风用灵力勉强为皇帝吊着一口气,迫使他写下传位诏书。她无能为力,也不能改变这一切,因为玄门是绝对中立的存在。天命如此,不可更改。

  皇帝感觉这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他明明已经累得快要昏过去,疼得恨不得现在就一死了之。可手臂却像是被丝线缠绕操控着一样,违背了他的想法,自己动了起来。

  大太监扶着他,小太监没管住自己,看了皇帝一眼,发现他眼睛无神,怪吓人的。没敢继续看,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

  诏书写好了,完全不像是将死之人能写出来的工整字迹,叫人看不出一点毛病。

  努力降低存在感的沐云然和路清染看着这荒谬又叫人毛骨悚然的一切,不约而同地想,外面的雨是大了些,大到令她们这些修士都觉得冷。

  “看来玉枕风的身份很特殊。”

  路清染点头:“不像人。”

  二人的耳语声没人听见,今天开始,她们要更加警惕玉枕风了。

  一想到这女人来了皇宫,沐云然就觉得头疼。她瞄一眼长孙烨,心想也不知道说好的东西能不能拿到手。

  不论如何,碎片一定要到手。

  玉枕风满意地拿起诏书,问道:“还需要本尊教你们做事吗?”

  小太监顿时汗如雨下,连滚带爬退了出去,不顾风雨,在宫内奔走,一边大喊。

  “陛下遇刺,在场众人都是见证者。本尊是陛下请来做客的,见到了慌慌张张跑出殿外的太监,才知道发生了何事。于是急急忙忙赶了过来,发现了子弑父、臣弑君这种惊天大事。”

  玉枕风踱步,来到墨瑶身边,缓缓说道:“身为俱魔楼少楼主,陛下有命,焉敢不从?这才受陛下之托,控制住了疑似谋害陛下之人,也就是你,三皇子。还有,帮助陛下写下传位诏书。陛下感念先皇后温良贤淑,认为有勇有谋,品貌俱佳的大公主是最适合的继承人。至于三皇子的母妃,贤妃娘娘以及她身后的亲族,都是帮凶,早有谋害陛下之心。”

  玉枕风冲着墨瑶眨了眨眼,笑着看向贤妃,问:“贤妃娘娘,我这样说,你可满意?”

  贤妃也笑了,“少楼主所言都是事实,我又有哪里不满意的呢?是灿儿沉不住气,听信外祖与舅父所言,以为陛下要将皇位传给别人,这才提前下手。实际上啊,陛下是想传位于他的。可惜,最后还是便宜了大公主,是我们自己的问题。”

  玉枕风不仅是皇帝身边的红人,也颇为受几位皇族中有头有脸的人物的信任。原因无他,不过是玉枕风左右逢源,能最大化满足那些贪心的凡人。那么把柄这种东西,不是很容易就会产生吗?

  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就算知道了真相,又能如何?

  皇帝不甘地看着贤妃,看着每一张记忆中熟悉的,现在却陌生的脸,目眦欲裂。

  不算英明的帝王,咽下最后一口气。到死,也没觉得自己有错。不,其实是有的,那就是相信了不该相信的人,也不该对那些人太好。

  玉枕风看着皇帝咽下最后一口气,转身背对众人,双瞳的颜色发生变化,金橘色的眼睛毫无悲悯,只有冷漠与不屑。

  “就凭你,还想与本尊处在同一高度吗?”

  她的声音很轻,谁都没听见。再转身之时,那眼睛又恢复成了墨色,像是从未有过变化。

  “我想,两位仙师应该不会去外面说些谎话吧?毕竟你们也是看中大公主……看中新皇的不是吗?”

  玉枕风瞬息之间来到沐云然和路清染面前,她今日穿了一双特意加高了的鞋子,此时可以居高临下地看着二人,颇为得意。

  此时此刻,她们就该这样,她在上位,这两个人在下位仰视她才对。

  沐云然没忍住朝下看了一眼,心说,有病。

  沐云然刚要开口,路清染拍了拍她肩膀。

  “我来吧。”

  沐云然不想让开,她没忘,是玉枕风害得路清染变成这样。

  “哟,这是沐仙师啊,还是沐小狮子在这护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