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雨还在下, 霹雳啪嗒拍打着屋檐,一刻也不停。
孟柏朝缪白的方向靠了一点点,“可能是第一次睡你的床,所以紧张。”
“那这也没什么紧张的。”缪白翻了个身, 两人面对面。
黑暗中, 孟柏看不太清缪白的样子, 只能隐隐抓住一个轮廓。
“有点冷。”孟柏缩了缩脚, 往缪白的方向靠去, 结果缪白身上更冷。
“秋天来了是这样。”缪白替她掖了掖被子, “等一下, 我先让自己暖起来。”
很神奇, 感受到缪白身上在发烫,接着缓缓热了起来。
正当孟柏还在感叹这种神奇, 缪白已经伸手揽她的肩膀,于是孟柏自然顺着这道力依偎在她怀里。
贴近时, 连呼吸都填满了缪白身上的香, 搞得孟柏脑袋忽然晕乎乎的, 她几乎忘了自己刚刚要说什么。
耳边响起缪白的声音:“可是还没到冬天呢,怎么就冷成这样。”
孟柏被抱得脸有点烫,“我从小就这样。”
“现在呢?现在好点没有。”
“好太多了。”孟柏回手拥抱着缪白, 两人抱在一起。
于是都没再说话。
孟柏阖上眼睛, 突然叹了口气。
“怎么了?”
“没什么。”
“有什么就直接说。”
“只是有时候有点恍惚,思考你是真的存在这个世界上的吗?”
缪白有些莫名, “怎么突然这么问?”
“因为我觉得自己是个很普通的人,普通到我觉得神奇的事情不会发生在我身上。”黑暗中, 孟柏睁开了眼睛,“挺恐怖的, 有时候在想,你会不会只是我的一种幻觉,并不存在这个世界上。”
缪白笑着答:“我当然是存在这个世界的,当然不是幻想,周安徐舟她们不也见过我吗?难道也是她们的幻想?”
“但这种感觉很虚无,你就在我面前,但还是够不着摸不到。”孟柏不安地皱眉,“怎么描述那种感觉呢,就像是,就像是你是住在天上的人,人间不值得你留恋,搞不好哪一天你就会消失掉。”
说到这里,孟柏也莫名其妙笑了一声,“当然,你可能会觉得我想太多。”
缪白沉默两秒才开口:“你是觉得不真实,对吗?”
“是。”
“我和你们没什么差别,会呼吸,会心跳。”
“心跳。”
孟柏没说下文,钻进了缪白的怀里。
当耳朵贴在缪白胸口时,缪白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扑通扑通。
是真实存在的心跳。
每一次听到缪白心跳时,孟柏才会有那种真实感,独属于缪白的,确定缪白是存在这个世界的证据。
孟柏将脑袋里的杂乱思绪抛开,试图让自己放松下来。
“有点困了,我可以就这样抱着你睡吗?”
“可以。”
*
夜里冷飕飕的,孟柏做了个梦,梦里她站在河边,耳边是涌动的水声,湍急的河流涌上堤岸,打湿了她的裤腿。
浑身都冷。
梦里,一道身影被白色浪花缓缓吞噬,那是缪白的身影。
于是那个关于缪小姐的遥远故事坠落梦中。
梦里孟柏什么都没想,她看到缪白时,她自己也跳了下去,翻涌而至的浪花同样淹没了她。
她想拉住缪白,找到缪白,或者说,同缪白一起死。
梦境如此真实,那种窒息感包裹着咽喉,双腿像是灌了铅,重重往下沉,她伸手试图去拉缪白的手,嘴里不停叫着缪白的名字,让缪白不要走,缪白却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缪白,缪白——”
黑暗的小屋里,孟柏猛地坐起身来,喘着粗气,环顾四周一片昏黑,但很快缪白的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怎么了?做噩梦了?”
“做噩梦了,梦到你被河水冲走了。”
缪白手里的动作顿了一下,而后安慰她:“只是做梦的,我好好的。”
孟柏来回深呼吸了好几次,点点头,“现在几点了?天是不是快亮了?”
“两三点吧,还早。”
孟柏脸颊埋在掌心,“我可能是梦到以前的你了。”
很早以前的那个缪白,那个曾经被当成故事主人公的缪小姐。
缪白持续拍打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我都没梦到过以前,你怎么会梦到呢,再说,你也没见过我以前的样子。”
“那是一种感觉,我也说不清楚。”孟柏去拉缪白的手,呼吸局促:“吓死我了,我梦到你死了,是我睡觉睡懵了。”
缪白无声叹息,在孟柏肩角上揉了两下,“只是梦而已,假的,继续睡吧。”
再次躺下后,却怎么都睡不着了。
辗转难眠,孟柏一闭上眼睛就是缪白被河水冲走的样子。
索性也不睡了,她拉着缪白说话:
“缪白,死是什么感觉?”
“没什么感觉。”
“当年你掉进河里那是什么感觉?”
“说真的吗?我记不得了。”缪白皱了一下眉头,似在回忆,“没办法呼吸,渐渐失去了意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和刚刚梦里的感觉一样。”孟柏向缪白靠近,一双手紧紧搂着缪白的腰,嗓音很低:“说起来有点奇怪,但你不要再死第二次了缪白。”
黑暗中,缪白喉咙滑动了一下,好久才说:“不会的。”
孟柏漾起低落,“如果会,那我会很伤心,非常伤心,没有办法想象的伤心。”
缪白语气却很平淡:“可是每个人总是要死的。”
“每个人总是要死,但你不能死。”孟柏顿了一下,“我的意思是,你不能死太早。”
啪嗒啪嗒,孟柏没等来缪白的回答,只听到房檐上急促的雨,紧接着是无休止的风声。
今晚的风和雨特别大,并不是一个好眠的夜晚。
孟柏脑袋变得很清醒,她侧过身去看缪白,黑夜下缪白脸色透着孱弱的白,像是虚浮的,不存在的。
于是孟柏伸手去碰缪白的脸。
指尖触碰到的柔软却是真实的。
“做完梦之后感觉好像更喜欢你了。”孟柏声线有点发抖,必须说出口,她突然很害怕缪白的消失是未知的,大概是刚刚那个梦让她感到恐惧。
“你知道什么是喜欢?”
“我对你就是喜欢。”
“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
孟柏目不斜视,黑暗中她捕捉到缪白眼睛的方向,总觉得里面有光,不显现的光。
她不知道缪白现在是什么表情。
下一秒便听到了缪白的叹息:
“我从来没想过你会喜欢我。”接着缪白又说:“当然我的意思是,我并不觉得我会和谁产生什么爱恨纠葛,如你所说,你觉得我有时候离你很远,其实我也觉得我离所有人都很远。”
缪白的声音在秋天的夜晚娓娓道来,孟柏听得耳尖发痒。
“所以你说你喜欢我的时候,我会觉得很奇怪,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孟柏直言:“就是喜欢,对别人都没有的那种感觉,只对你有的那种感觉。”
“哪种感觉?”
“说实话吗?”孟柏心脏重重跳了一下,“我想亲你,别人都没有,周安说这种感觉就是喜欢。”
孟柏的声线柔和又笃定,让缪白觉得心尖发痒,奇异而微妙的心动从腹部缓缓蔓延上来,感官变得灵敏起来。
她突然意识到其实孟柏离她很近,近到能感受到呼吸的烫意。
气氛突然变得安静。
缪白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例如那些拒绝的话语,可她什么都不想说,也是在这一瞬间她意识到,她可能没那么想拒绝孟柏。
于是孟柏更近了,柔软的头发落在缪白的侧脸,痒痒的,相距近到不过一厘米的距离。
缪白依旧不动。
于是她嗅到了属于孟柏的,来自唇齿之间的清甜气息。
耳边传来孟柏的呢喃:“每次我回家,林丽都问我,身上的香味是从哪里来的。”
“嗯。”
缪白嗯得轻飘飘的。
“所以我经常在想,如果靠你更近一点,是不是更香。”
缪白自然没回答这个问题。
孟柏靠得太近,偏偏她还要说话,缪白被她鼻腔里的热气扑得很热。
“缪白,如果我再靠近一点点,你会不会讨厌我?”
这是孟柏问的最后一个问题。
她紧张得掌心发汗,肩背僵直不敢乱动。如果这时候缪白说一个“不”字,她会停止向前靠近的行为。
但缪白什么都没说。
缪白什么都没说,缪白好安静,安静到屋顶的雨声特别清晰。
秋天好冷,但被窝里却很温暖,压在缪白纤瘦的手臂上,感受着肌肤带来的温度。于是半小时前,那个关于缪小姐的梦又变得很遥远,遥远到有种错觉,仿佛是上个世纪做的梦了。
而真真实实的,是此刻眼前这个人的模样。
于是孟柏伸手去碰缪白的脸,指尖滑过缪白下颌的轮廓,她的手指继续往上,最终停留在缪白的唇上。
那种呼之欲出的欲l念燃烧着心脏。
她缓缓往下,鼻尖贴在缪白的脸上,熟练得和傍晚那段亲昵没什么区别。
她很快便找到了缪白的唇,随着紧张的心情,厚重的呼吸扑上缪白的脸,孟柏止不住颤抖。
当嘴唇贴上缪白的唇时,那种漂浮在天空中的虚浮感才真正落下来。
缪白的唇很软,很甜,孟柏只敢拙劣又青涩地贴在上面,一点都不敢动弹。
她觉得自己好像飘了起来,浑身轻飘飘的,脑袋也轻飘飘的。
她不知道下一步的动作是什么,几乎都快忘了该怎么呼吸。
她的脑袋没办法思考,整个人往下坠,压在缪白胳膊上的身体也软了下来。
好在缪白伸过来一只手,轻轻搂住了她。
而当缪白选择拥抱她而不是推开她那一刻开始,孟柏心里炸了一场烟花。
原来接吻是这种感觉。
比周安缩描述的还要强烈一万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