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雨来势汹汹, 去也匆匆，到晚上就停了，星星如同散碎的光斑在乌蓝的天空中一闪一闪, 不少练习生去便利店买吃的，就坐在屋外的高脚椅上看星星。
季昭那组的进展快，早早地解散, 让大家回去养精蓄锐。
童薇质疑她：“别的组都是在训练, 多训练镜头就多，你让我们回去，岂不是耽误我们训练，你居心何在啊！”
季昭懒得管她：“整间练习室都给你, 你自便。”
童薇喊道：“你就是偷懒！”
季昭本来都已经要走出去了，听到这话脚步顿了下, 然后忽然转身, 大步朝童薇走来，路过follow pd的时候还随手把机器关掉了。
Follow pd：“！！！”
钱星星兴奋：治她！治她！治她！
周雨停担忧：啊……练习室的摄像头不止这一个, 到处都有，现在要不要都去关上, 要不把练习室里电闸拉了好了……
李云月……呃，已经第一时间就溜了，没能欣赏这场戏。
而童薇则在季昭回头的瞬间就怂了，在看到季昭把摄像头关了，更是方寸大乱, 结巴起来：“你……你、你想干什么？都拍着呢季昭昭我劝你啊！！！”
季昭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往前一拉, 脸逼近她：“我警告你，虽然这次的任务是个人战, 你表现好坏与我无关，但如果你破坏了整体的舞台，我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我不管你对我有没有意见，我也不在乎，现在我是队长，你有什么不满就给我憋回去，再指手画脚休怪我不客气！”
说完她就甩开了童薇，往门外走去。
童薇被甩得踉跄了两步，跌跌撞撞地靠在了墙上，她顺着墙滑下去，呆滞地盯着季昭昭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然后在所有人意料之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喻澄等在门口，等得都有点着急了，看会儿星星看会儿门口，看会儿花草看会儿门口，看会儿门牌看会儿……她眼前一亮：“昭昭！”
Follow Pd跟着她，很影响她的礼仪。
她刚喊完就听到练习室里传来哭声，follow pd见怪不怪，这两天哭的练习生很多，时间太紧张，舞台又太难，压力太大的时候哭一哭反倒可以宣泄一下情绪。
他是见怪不怪，喻澄是完全不在意，她接过季昭手中擦汗的毛巾，问：“累吗？”
季昭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喻澄微怔：“……生我的气了？”
季昭又看了她一眼，还是没说话。
喻澄抿了抿唇：“不是让你看了吗？”
季昭轻哼一声，径直顺着走廊朝楼梯口走去，脑子里却不断回放着喻澄跳《怎么办》的场景，被萌得在心里踢了踢腿，面上却仍然不显：“怎么？你不让我看我还不能看了？”
喻澄跟着她：“自然不是。”
季昭努了努嘴忍住笑容：“那我明天还要看。”
喻澄顺着她：“好。”
季昭继续提要求：“等你学会了整首单独唱跳给我看。”
喻澄：“……是。”
季昭这才满意了，转过身看到还跟在她们身边的follow pd：“……她为什么一直跟着我们？”
Follow pd：“？”
原来她没有隐身啊！
Follow pd用眼神示意喻澄，喻澄才哦了一声：“副导演让我跟你说，明天我们要出去拍广告，早上六点集合。”
“拍广告？就我们两个？”
“应该不是。”
“还有一些比较有热度的练习生。”follow pd小声提醒。
这次的广告是为赞助商拍的，而赞助商就是郑冬晴家，因为郑冬晴没进出道位，所以赞助商那边要求的热度比较大的练习生，其中就有季昭和喻澄。
次日七点，去拍广告的练习生在楼下喷泉处集合。
总共有十一个练习生。
季昭环视一圈，差不多都是熟脸，毕竟有热度的练习生都在出道位徘徊，大家晚上睡得都晚，起来那么多头重脚轻地等着导演过来。
“崩溃了啊家人们！”宋江江正在抱着陈杏子痛哭：“谁能想到rap组还要自己写词啊！”
陈杏子摸摸她的头：“我过得也不快乐。”
沈一灿冷眼看着她们：“宋江江你还是抬头看看她吧，她在vocal组嘴角都要与太阳肩并肩了。”
宋江江：“……”
世态炎凉！
季昭躲过她冲过来的热情，对副导演到现在还没到现场十分不满：“他人呢？”
再这样可就不配当她的大太监了。
“大家先别急，”选管安抚练习生们：“副导演在来的路上堵车了，打来电话说到拍摄场地，大家先上车吧！”
节目组租的两辆SUV缓缓地在晨曦中驶出了庄园。
拍摄场地在某个商场里，到的太早，商场的门还没开，只能穿过面向街道的麦当劳才得以进到商场，只不过路过的时候出了点小插曲。
有人饿了。
“老天爷啊是麦当劳！我现在就要吃麦满分！”宋江江在众多齐刷刷的脚步中毅然决然地转向了柜台：“来个猪柳蛋麦满分套餐！”
带队的领导：“……”
众练习生：“……”
沉默了两秒后，也跟上了宋江江的脚步。
“真的饿了。”
“不吃饭怎么干活？”
“麦门永存！”
季昭和喻澄还是头次吃麦当劳，季昭对鲜煮咖啡很满意，虽然糖加的有点多，喝到后面有点齁到了，她又要喝喻澄的豆浆。
喻澄想要阻止：“昭昭——”
季昭疑惑地嗯了一声：“怎么了？”
她又抿了一口：“也还不错。”
喻澄神情复杂地摇了摇头，季昭眯起眼睛：“怎么？嫌弃我？”
喻澄摇头：“不敢。”
季昭把豆浆递给她：“那你喝。”
喻澄垂下眼。
广告方要求她们素颜到现场，所以好多练习生脸都没有洗，季昭倒是洗了，白皙的脸泛着浅浅的红，唇上浸了水，水光潋滟的。
她含住杯口，喝了口豆浆。
……奇怪。
好像比刚刚甜了。
/
她们要拍摄的是运动饮料的广告，到了拍摄场地后先换了运动套装，各色的运动服轻便元气，像彩虹般在场地里散开。
副导演来了后主要工作是跟赞助商方寒暄，顺便关怀下练习生们。
就这么绕啊绕绕到了喻澄的身后，喻澄正在化妆，长发别上去，整张脸露出来，察觉到有人过来，她抬眼，冷冷地从镜子里看小心翼翼的副导演。
副导演：“……”
好强大的压迫感好吓人！
他克服了心理的颤抖，对喻澄说：“你父亲今天也在这个场地拍摄，你要不要去见见他？”
喻澄见不见的无所谓，他就是想让喻望孟过来见见练习生们，哪怕不说什么，只要见一面，热度就好蹭了。
喻望孟？
喻澄的脑海中闪过喻望孟的脸。
据说喻望孟年轻的时候是电影学院的校草，在娱乐圈也一度靠脸吸粉，但人到中年因为不自律就发福了，本来这个世界对男人的要求就很低，女明星要美丽大方还要演技好，男明星丑点没关系，丑可以说是演技派。
于是喻望孟混到今天，虽然在影视圈再无建树，但因为丑和发福而变得地位越来越高了。
喻澄果断拒绝：“不见。”
副导演没想到她会拒绝的这么干脆，后面的说辞哑在喉咙口，最后变成了：“……为什么啊？”他可是你亲爹啊！
当然最后一句呐喊是没喊出来的。
喻澄思忖了下，陛下说过，喻望孟此人除了给钱外别无用处，他娇纵女儿多半是为了立好父亲的人设，这等虚伪之人能不见就不见，于是闭上眼睛。
副导演：“……”
直接被无视了呢。
他眼珠一转，这个喻澄最听季昭昭的话，如果让季昭昭劝的话……这个心思还没转完，忽然听到化妆室外一阵哗然，有已经化完妆的练习生推开门，兴奋道：“天哪！是喻望孟来了！真的见到真人了！”
副导演一拍脑壳。
也是啊！就算喻澄不想见喻望孟，但是喻望孟在这个世界上就一个女儿，都说喻望孟对这个女儿是骄纵，女儿叛逆，老父亲可不会不见女儿呀！
见！必须见！
这不，喻望孟自己送上门了。
于是喻澄睁开眼就看到副导演一脸慈祥地看着她：“喻老师来了。”
喻澄下意识的看向季昭。
季昭就坐在她旁边，这会儿正在画眼线，闭着的眼睛轻微颤抖，看起来很乖，开口却是威压十足：“我跟你一起去。”
喻澄低声说了句：“是。”
副导演松了口气，又有点小小的遗憾，要是能有什么父女不和的新闻传出去，说不定还能让节目的热度翻上一番呢，可惜啊可惜！
季昭化完了妆，跟喻澄一起走出化妆间，遥遥地看到喻望孟被练习生们围着合影，俨然一副好人的样子，看到喻澄，他抬起手：“澄澄！”
喻澄眉头微皱，心里极为不适。
在大启朝的时候，喻澄是没有父亲的。她家三代从军，母亲就是大启朝鼎鼎有名的大将军，杀敌无数，威名远扬，然后有一年她突然想，要不生个小将军吧？
于是进行了一场“喻澄父亲”的选拔赛，从相貌、家世、身高、性格四个方面进行选拔，最后选到了喻澄的父亲，留他在将军府不到半月，她便有了身孕，给他封了五十两便让他离开了。
后来喻澄文不成只爱习武，让她娘颇为感慨：“男人果然不中用，只有脸能看，该遗传的都没遗传到啊！”
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喻望孟，喻澄打心底抵触，连笑都吝啬给一个。
季昭低声说：“实在不喜欢的话不用跟他装，被他发现你不是喻澄也没关系，他不敢也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不想被苏静发现是不愿伤苏静的心，喻望孟的心伤不伤的，没人不在乎。
季昭都这么说了，喻澄便心里有数，等喻望孟穿过练习生笑容满面地走到她面前想给她个久违的父女之间的拥抱的时候，她一闪身，避开了。
喻望孟是老油条，对此完全没有尴尬，反而对别人笑道：“女儿长大了啊！以前都挂在爸爸身上的，”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喻澄，笑得慈爱：“从你进公司爸爸可就没见过你了，不想跟爸爸好好聊两句吗？”
喻澄也正有此意，有些话还是跟喻望孟说清楚比较好。
喻望孟的休息室比练习生们的化妆室更大，也更豪华，里面包含了试衣间卫生间休息区化妆区，进门摆着一棵发财树，靠墙一排长桌上摆着零食面包水果，整个休息室都飘着令人不舒服的男士香水。
喻望孟犹如到了自己家，往正中的沙发上一坐，翘起二郎腿：“你看你想吃什么随便拿，要不把化妆师叫过来在爸爸这里化妆好了。”
“不用了。”喻澄说：“香水是你自己的吗？”
喻望孟十指交叉放在膝盖上：“是啊，这香水可是我找人特意调制的，采用了龙涎香、雪松还有……”
“很难闻。”喻澄说。
喻望孟的神色一僵。
喻澄走到他的对面坐下，坐得笔直挺拔，点评毫不留情：“不止难闻，而且俗气，像花柳巷面首所用之香，你用这香是想招蜂引蝶？”
喻望孟即使学问再低，不知道面首什么意思，也知道花柳巷是什么，当下觉得自己父亲的权威被挑战，拍了拍茶几，怒道：“喻澄！你怎么跟爸爸说话呢！你现在也进了娱乐圈，以后用得着爸爸的地方多得是，你能进公司也是托的爸爸的关系。”
喻澄心想她倒希望没这层关系，不然还要解约等比赛结束再去陛下的公司，如果没进萤火经纪不知道省了多少麻烦。
喻望孟见喻澄眼中露嫌弃之意更气了：“你到底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喻澄说：“我在娱乐圈不想靠你的关系，你不要再插手我的事情，管好你自己即可。”
“你这是跟爸爸说话的态度吗？！”喻望孟气得手抖，但想到等会还要出去见人，连忙又平复了心情，才想起进入正题：“对了，你跟及时娱乐的那个季昭昭关系很好？”
喻澄心下一凛：“好又如何？”
喻望孟猥琐地笑了笑，脸上的赘肉直颤：“爸爸也很喜欢她啊，什么时候把她介绍给爸爸认识认识？”
喻澄冷冷重复：“认识认识？”
喻望孟这个样子，就不像是好好认识的样子。
喻澄在战场上杀敌无数，曾凭杀气就让对方战将吓得屁滚尿流，意识到喻望孟的心思后，眼中的杀气陡然升起。
陌生的目光和不友善让喻望孟吓得浑身一抖，想要拿出身为父亲的威严，却发现根本张不开口，他咽了咽口水，识相地转移了话题：“哈哈你看你急什么？对了，你什么时候学的武功啊，还瞒着爹是不是？给爹展示一下？”
喻澄的杀气去了五六分，心里觉得很不解，当人爹到底有什么值得骄傲的，为什么喻望孟一口一个？
她随手拿起茶几上的玻璃杯。
喻望孟关切地问：“渴了？”
喻澄摇了摇头。
她握住杯子，眼睛盯着喻望孟，在喻望孟的注视下，她微笑着、看起来毫不费力地、一点点把杯子捏了个粉碎。
喻望孟猛地瞪大了眼睛。
喻澄掸了掸掌心的碎渣，她站起来，语气冰冷：“你不配认识她。”
不等喻望孟反应过来，她转身朝门口走去，门口的助理对她笑容满面，她随口说了句：“杯子碎了，找人收拾一下。”
助理连忙跑进房间，喻澄走得远了些，还是听到助理喊道：“喻老师你没事吧？喻老师你怎么了？你说话啊喻老师！玻璃片扎到你的脚了！”
季昭就在不远处等她，自然也听到了助理喊声，她眉梢微挑，看向喻澄。
喻澄眨了眨眼。
耸耸肩。
满脸无辜：“我不是故意的。”
喻大将军从不撒谎，说不是故意的就不是故意的，那就是喻望孟自己倒霉，喻望孟这种人，倒霉就倒霉了，不值得同情。
倒是其他练习生好奇，问喻澄是不是跟喻望孟吵架了，不过好奇下就算了。
毕竟哪家没个让人不省心的爹呢？
/
拍摄照常进行。
运动饮料的广告，主题就是元气，练习生们大多二十来岁，穿上运动装，马尾高高扎起，妆也化得元气干净，甫一上场就让人眼前一亮。
广告导演也是女生，很会发掘每个练习生身上的另一面，背景是做的4D效果，澄澈的水在巨大的音效声中飞扑过来时把喻澄吓了一跳，抓住季昭的手臂就要挡在她的身前，被季昭拦住：“……是特效。”
“特效？”喻澄的戒备状态卸下，她盯着声势浩大却毫无杀伤力的海浪，觉得神奇：“像真的。”
“这还好啦！”旁边的宋江江说：“我之前在街上看过裸眼3D，是只橘猫，特别大一只，感觉一巴掌打下来会把城市掀翻，但是好可爱呜呜呜呜！”
季昭喃喃：“橘猫？毛色是橘色的小猫吗？”
宋江江说：“对啊！”
她撺掇季昭：“你喜不喜欢猫？要不我们偷偷在庄园养一只？我那天还看到只小野猫呢，好像是只狸花，老可爱了！”
季昭望着再次扑过来的水花，说：“我养过一只。”
宋江江问：“什么？”
“一只橘猫。”季昭轻声说：“很可爱，特别可爱。”
她问喻澄：“是不是？”
宋江江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喻澄：“不是，你俩已经走到了女同必备的流程一起养猫了吗？这是不是进展太快了？”
喻澄点头：“特别可爱。”
季昭说：“我也觉得。”
宋江江：“……能不能不要无视我？”
短暂的插曲很快过去，整支广告拍完已经到了午后，广告导演又给她们拍了单独的公式照和集体照，甚至根据节目组那边提供的CP名单，按双人分组拍了照片。
季昭和喻澄自然分为一组。
“喻澄再靠近昭昭一点，动作不要那么僵嘛！”广告导演拿着对讲机：“对，笑一下，露出牙齿的笑，太僵了！”
季昭终于忍不住侧过脸看喻澄。
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跟我拍照的是僵尸吗？”
喻澄不同意地看了她一眼：“举头三尺有神明，不可乱说。”
季昭白了她一眼：“僵尸是神明吗？”
喻澄愣了下：“不是。”
季昭耐心地继续问：“那神明管我说你是僵尸吗？”
喻澄想了想，老老实实地回答：“可能会把我当僵尸收走。”
季昭：“……”
没忍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喻澄见她笑得明媚，唇角也不由上扬，笑意蔓延至眼底，误打误撞地让导演十分满意：“对对对！就这样笑！这个对视特别甜！保持一下！”
等导演喊可以停的时候，季昭的脸都要笑僵了。
她搓了搓脸：“好险，差点也变成僵尸。”
喻澄反驳：“才不会。”
季昭看她那张已经笑得僵硬的脸，伸出手捏了下：“嗯，确实没有僵尸的手感这么好。”
喻澄摸了摸被她捏过的脸，心口跳了下，跟着季昭往场下走去，却被导演连声叫住：“等下等下，还没拍完。”
导演笑得一脸慈爱：“看你俩感情好，多拍两张。”
喻澄十分同意。
她和陛下的君臣之情确实好，值得全天下知道。
她问：“怎么拍？”
导演做动作指导：“喻澄你搂着昭昭对镜头笑就可以了，昭昭你可以依偎在喻澄怀里，你俩的身高差特别萌，特别好看！”
喻澄却没有动，她皱眉：“搂着？”
导演说：“对啊，搂肩搂腰都行你看哪个方便。”
喻澄觉得哪个都不方便。
她作为臣子，能跟陛下在一起拍照已属恩赐，怎么能对陛下动手动脚，还搂着？岂非僭越？
她站得笔直：“不要。”
导演愣了下。
季昭能不知道喻澄心里想的什么，她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对导演说：“就这么拍吧。”
导演以为是喻澄不想跟季昭昭营业营得太厉害，毕竟有些东西过犹不及，营业太敬业会让粉丝逆反，所以她也表示理解，示意开拍。
谁知道就在快门按下去的瞬间，喻澄忽然伸出手搂住了季昭的腰。
稍稍用力，往怀里一拉。
在相机里定格。
也定格住了喻澄那瞬间的想法。
偶尔，只是偶尔。
也想僭越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