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瘾容易,戒断难。琴酒不允许自己的计划里存在这种不安定因子。
至于模仿,对他更是小菜一碟。琴酒首先对乌丸送药的动机产生怀疑,而后做了跟Gin一模一样的实验。
现在的问题是——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我们重逢的第二天,Gin来送过药。”
也就是很久以前。
琴酒垂下眼,入目所及是安室刚帮他换的纱布。安室换药时动作很轻,像一片羽毛拂过他的肌肤。
太温柔的对待容易让人沉沦。
琴酒抬头微笑:“所以,你这些天的反应都是在骗我?”
安室惊愕地瞪大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但事实证明,他没有。
因为琴酒的笑中掺杂嘲讽,又吐字清晰地重复一遍:“我说,所以你这些天帮我换药、抱我睡觉、甚至吃我的剩饭都是装出来骗我的。”
琴酒的语气相当笃定,笃定到安室有一瞬间以为确实是自己错了。
他很快反应过来,胸口冒起股滔天怒火,目光灼灼地望着对方。
琴酒脸上的淤青好不容易消掉,安室之前满怀愧疚,这会儿却恨自己没揍得更狠一些。
他左手牢牢攥着右手腕,整个人控制不住地震颤。
琴酒鼻腔里憋出声冷哼,看都没看他径直下床。
琴酒走到衣架旁套上钟爱的黑风衣,很自然地把泛着光的银色长发撩起来放到外面。一截白皙的后颈在安室的视野里转瞬即逝。
实在太漂亮了,漂亮得让人牙根发痒。
眼见琴酒要离开,安室一个箭步冲上去拽住他的手腕。
“等等。”
琴酒挑眉,淡漠地望过来,“还有事?”
“我照顾了你这么久,总该要点回报吧?”
“钱?”
安室听到这话居然笑了,死死盯着琴酒,从唇缝间挤出四个字:
“再和我睡一次。”
安室的要求不出乎琴酒意料。他们每晚无缝隙地抱在一起,想要很正常。但安室从没跟琴酒说起,只是在深夜或凌晨独自跑进浴室解决。
每当这时,琴酒都会醒,静静听完洗手间里压抑的气息和释放声,再熟练地闭眼假寐。安室会卷着一身燥热蹑手蹑脚爬上床,像之前那样紧抱他——
真是个不长教训的蠢货。
“好啊。”琴酒听到自己说。
他希望今天过后,两人能顺利地一拍两散。
*
安室拖着琴酒下楼,明显感到对方清瘦。虽然上瘾是装的,但失眠和食欲不振琴酒都实打实经历过。他悄悄放轻力道,才一秒,对方就开始剧烈挣扎。
于是安室远未平息的怒火再度熊熊燃烧,像害怕琴酒逃跑般紧紧攥着对方。
痛就痛吧。
伤好之前总要痛的。
一前一后出现在餐厅的两人引起了食客们的注意。
“诶,这不是刚才那个警察吗?啥时候回的,我都没发现。”
阿智反应迅速地回答:“啊,这个是大黑,刚才是小黑,他们是孪生兄弟。”
“原来是这样啊,两人可真像啊哈哈哈哈哈。”
食客豪迈地笑了,但安室阴沉着脸,琴酒更是眼睛都没眨一下。
“……”
现场很是尴尬。阿智咽口唾沫,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问安室怎么了。
安室若无其事勾唇:“和这家伙出去一趟,不用担心。”
说完,两人头也不回走了。
阿智忧心忡忡地目送他们离开,脚下踩到个软绵绵的东西,捡起一看是用来包裹伤口的纱布。
他心情愈发沉重,摸着脸喃喃自语:“小安室的话,应该不会做什么极端的事……吧?”
*
蓝色的货车发动机轰鸣,安室坐在驾驶座上面无表情打破沉默。
“记得不记得我们一起去东都大送外卖?”
琴酒通过后视镜窥探安室的表情,他摸不准对方在想什么,因此决定闭口不言。
安室像早有预料,嗤了声又问:“当时在摩天轮上,你说有两件事要告诉我,是什么?”
琴酒闻言,抓握把的手不自觉收紧。
那是他和安室一周不联络后首次见面,对方借“送外卖”的名义把他带到东都大缓和跟别所的关系,他也在随后的摩天轮上得知松田的死亡方式——
两人第一次真正意义上交心。
之后,琴酒本来打算坦白和景光的吻,还有在洗手间对降谷的蓄意勾引,但阿智突然打来电话。
“早忘了,不是什么重要的事。”琴酒漫不经心回答。安室灼热的视线长久定格在他侧脸,几乎要在上面凿出个窟窿。
“行。”安室咬牙切齿说。
在对方看不见的角落,琴酒飞快地勾唇又绷直。
他是个性格恶劣的人,很喜欢惹旁边这个金发的家伙生气。
*
二十分钟后,蓝色货车停在一家不起眼的love hotel外。
两人进入,铺满视野的玫红色壁纸十分艳俗,琴酒不禁怀疑起身边人的审美。
他脚步微顿,安室转过头问:“走啊?怎么不走了。”
“……”
没等琴酒回答,听到动静的接待员从低矮的窗口探出头,她揉揉眼睛,语气里充满惊讶:“诶,是你啊?”
……居然是上次那个快递员。
一瞬间,安室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琴酒探究的目光在两人间逡巡,“熟人?”
“对。”
“不认识。”
女人和安室给出了截然相反的答案。
琴酒一看安室避之不及的眼神就知道有猫腻。他越过安室走到窗口前弯腰:“确定认识吗?”
“是啊,上次在仲夏夜餐馆,他和另一个男的为你大打出手,你不也在吗?”女人边说边露出嫌弃的表情。
琴酒瞥安室一眼,戏谑而笑:“我记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
女人这才满意,颇为八卦地问:“你们和好啦?”
话音未落,安室压抑着怒气走上来,“要那间‘the M world’。”
琴酒早就猜到安室是特意选这家店,因为刚才在路上安室都没查过手机,直接调出的导航。
“这间房有什么特别吗?”琴酒问。
女人把房卡递给他,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看不出来,你男朋友玩很大。”
安室看不惯两人嘀嘀咕咕,忙不迭拽着琴酒走了,隔老远,女人还在背后殷勤地嘱咐:“记得用套,在床头柜的第二层。”
*
love hotel什么都可以烂,床和隔音一定要好。琴酒和安室在走廊里前行,周围静悄悄的,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埋头耕耘和尖叫。
安室沉着脸走了一段问:“她刚跟你说什么?”
“没什么。”
安室停下脚步瞪他,“我发现你真的很喜欢骗人。”
“如果你是在意和降谷零打架的事,我早就知道了。”
“……”
简单一句话,安室的脸色由黑转红,像竭力维持自己的愤怒般紧紧攥拳。
琴酒飞快地笑笑,指着安室身后不远处,“我们好像到了。”
*
琴酒对名为“the M world”的主题房有自己的猜测。里面可能藏着很多上不了台面的道具,让人痛苦之余又产生至高的愉悦。
但要说安室精通此道……琴酒第一个不信。
他决定静观其变。
随着一声“咔哒”电子音,主题房的真面目在两人面前展开。出乎意料地,里面除了张紫色圆形软床什么都没有。
这不符合女人说的“你男朋友玩很大”。
对未知的戒备让琴酒停下脚步。安室见状,毫不掩饰语气里的嘲讽:“怎么?你要出尔反尔?”
琴酒一言不发地瞪他,安室沉默下又说:“做完这次,我就放你走。”
“……”
这是琴酒梦寐以求的,不知怎么被安室发现。但更重要的,是听到这话的瞬间琴酒心里涌起阵钝痛。他分不清这股痛属于安室还是自己——
或许两者都有。
琴酒猛地把倚在门上的安室拽进房,含糊道:“如果食言,你就是狗。”
安室静静地盯了他一会儿说“好”,接着两人不管不顾地亲吻在一起……
*
仔细算起来,两人已经一个半月没做了。但他们对彼此的身体很熟悉,一个简单的吻就足以点燃火焰。
起初是琴酒压着安室亲,不知什么时候位置调换,变成安室把琴酒按在门上。他急切地用舌头索q,琴酒的手没处放,只能虚虚搭在门把上。
琴酒的手指白而修长,握着的门把却掉了金漆,露出廉价的铁锈,两者对比,很有堕落的味道。
琴酒不是道德高尚的人,答应安室约这一趟本来就是要堕落的。
他希望这次比以往哪次都好,让他再也没法跟任何人做同样的事,也希望比哪次都差,就能尽快忘掉面前这个金发的男人。
琴酒想要堕落,安室也有同样的想法。对方脱他衬衫的手都在抖,透着深深的不耐。琴酒难得反省了下,自己该穿那件丝绸的,“哗啦”一下就能把扣子全扯掉。
但他也没想到安室会提出这种要求。
于是只好帮着脱,搞得自己很想一样——
他确实挺想的,想得都快发疯了。
两人好不容易坦诚相对,安室的吻一路往下,搭着一点点不知道是汗珠还是唾液的东西,把琴酒身上弄得湿漉漉的。
房间里没开空调,有点燥热难当,但他们都很喜欢。
安室的吻继续。琴酒一惊,混沌的理智也回归了些,一把拽住他后脑勺的头发发问。
不是“你在干什么”这种很初级的问题,而是“你偷偷自学了”?
自学也很正常,但琴酒会嫉妒。
安室看穿他的眼神,得意地勾唇笑笑:“你吃醋?”
琴酒眸色一凛:“放屁,快回答我的问题。”
说着,更用力地拽安室的头发,安室吃痛,脸上的笑意也愈发明显,“放心,这种事我看一次就会了。”
看的就是琴酒为他做的那次。但琴酒没他温柔,安室有点难受,艰难地抬头看琴酒,琴酒一副难以自抑的表情,纤长的脖子扬着,晶莹的汗珠缀在上面,一点点滑下来。
这幅场景太美了,美得让人快死掉。
察觉琴酒快到,安室提前停下来,对上琴酒充满怨气的眼眸微微一笑:“总不能你抛下我,一个人先去了。”
那张很庸俗的紫色圆床终于有了用武之地。琴酒喜欢面对面,安室却说:“这次我从后面来吧。”
琴酒看了他一秒,决定让渡自己的权力。本来这种事就要大家开心才好,再说是最后一次了。
琴酒乖乖趴着,因为看不见安室的脸有些莫名烦躁……
耳畔传来声稍纵即逝的笑,然后是“嘎达嘎达”的机械声。琴酒眼睁睁看着四周毫无破绽的地板上一点点冒出镜子,敞亮敞亮的,他的眼睛都快被照瞎了。
琴酒一下懂了“the M world”,M说的是“镜子”。
这是个镜子的世界。
“安室透,你疯了吗!”他恶狠狠地咆哮。
一般情况下,琴酒并不在意做事时灯是开着还是关着,但现在,被那么多镜子围绕,他顿时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琴酒剧烈地挣扎。因为这些天装上瘾都没好好吃饭和睡觉,又或者是安室早有预料,总之他被压得死死的,没法动弹。
“立刻从我身上滚下去!听到没有!”
说话间,琴酒的头发被从后面拽住,头被迫抬起来面对前方的镜子。镜子里,安室把下巴虚虚搁在琴酒肩上,脸很英俊,眼神却很冷。
带着嘲讽的那种冷。
“不敢面对真实的自己吗?黑泽阵。不想承认自己是个胆小鬼吗?”
安室温热的呼吸打在琴酒侧脸,让他脸上细小的绒毛哨兵般立起。哨兵的存在是为了保护重要的基地,而琴酒的基地已经被破了。
他恼羞成怒,想反手掐安室的脖子,对方却比他更快一步,钳制住他手的同时语带怜惜:“你以为帮你戒瘾的这段时间,你的手都白绑了吗?”
言下之意,安室早就做好准备。
设局的明明是琴酒,眼下坠入圈套的也是他。
这就是所谓的聪明反被聪明误。
“现在告诉我,你是胆小鬼吗?”安室拽着琴酒的胳膊问。
琴酒无法逃脱,徒劳地偏过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
话音未落,又是很用力的一下,琴酒的银色长发失重般飞起,脸也几乎贴到面前的镜子上去。
“那好,我就再给你个提示。这一周,你对我说过最多的话是什么?”
琴酒仰着头,表情介于痛苦和愉悦之间。镜子映照出他紧闭的双眼和浓密微颤的睫毛。一副与往日截然不同,任由求取的模样。
实在很漂亮。
安室在背后望着,看出他不想回答,索性不逼了,自己回答:“你一直让我滚,叫我让你自生自灭。Gin害怕选错了路,那你呢?”
“被师傅枪击、好友欺骗、组织抛弃的你又在害怕什么?”
琴酒听了这话像被触到禁区,一下爆发出来:“安室透,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他声音回荡在房间里,像受伤的野兽在嘶吼,但那……也是一种呜咽,只有同类能懂。
这个时候,安室轻柔地握着琴酒的脖子,把脸转过来,和他接吻。
吻一开始落在琴酒的太阳穴附近。
他说:“我不会背叛你。”
接着,落在琴酒的侧脸。
他说:“我不会背叛你。”
然后,又是琴酒的嘴角。
他说:“我绝不会背叛你。”
最后,在亲吻琴酒的薄唇之前,安室非常庄重地凝望着问:“请你再试着相信一次,好吗?”
*
琴酒一直觉得自己像在黑夜里游泳,看不见大海的边也永不休止,偶尔脱力的时候,甚至找不到一根浮木。
所以,他开始刻意遗忘被处决之人的名字。
那个安室透似乎在他耳边说了很多话。
说“抱歉,我当时心情也很混乱,但一周没联系你,是我的问题”。
说“我和我们共同的朋友去调查了爆破犯的案子,凶手是地下论坛里另一个发生过争执的人。”
确实是这样,琴酒没灭口,因为安室不想他杀人。但这不妨碍琴酒故意泄露爆破犯的地址,让该死的人早点死。
顺便在法律上,他也是“疑罪从无”,作为昔日的TK,销毁证据根本难不倒他。
安室说到最后,委婉地表达了两点。
第一,明白琴酒对景光和降谷的行为是为了报复自己,不过最好别有下次。
第二,把人拉黑也没用,无论用什么办法都会找到他。
这些话琴酒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倒也不是故意的,主要是他被某人做晕过去了。
*
再醒来时,周围的镜子消失了,琴酒的身上也清清爽爽。他望了会儿天花板,腰、腿、手和关键部位一阵阵泛疼。
“你醒了?”安室小麦色的脸出现在头顶上方,笑眯眯的,很欠扁。
琴酒慢吞吞坐起来,抬手发现上面崭新的绷带。
“对不起,刚才太用力,把你伤口弄崩了。”
“哼。”琴酒起身去拿椅子上叠放整齐的黑风衣。他本来不打算被扶,实在是双腿软得像踩着棉花。
琴酒绷着脸由安室帮忙穿好衣服,趁安室还在抚平褶皱,从口袋里掏出藏着的枪直指对方太阳穴。
安室挑下眉,乖乖地举双手投降。
“记住你的话,如果敢食言,我会让你死得很惨。”
“好。”
琴酒面无表情地准备放下枪,安室先一步轻握住他手腕,笑容和煦:“我喜欢你,还有——汪。”
*
我说,做完这次就放你走。
你说,如果食言你就是狗。
所以,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