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琴酒和波本通感后>第55章 沸海

  浴室里还残留安室帮琴酒湿发时氤氲的热气,气氛却倏然变得很冷。

  一时间,谁都没说话。

  琴酒闭着眼,安室低着头。

  即使闭眼,琴酒还是能无延迟感知安室的情绪。如果比作一望无际的大海,那就是先从底部冒出些气泡,慢慢堆积上升,以很快的速度到达肉眼无法忽略的地步。

  沸腾只是几秒的事,听——

  琴酒甚至已经凭敏锐的听觉捕捉到些许动静。

  但就在下一秒。

  那些气泡呀、愤怒呀,突然碎了、散了。大海眨眼间又变成他最习惯用来示人,沉稳的模样。

  “我知道你想帮忙,但太危险了,还是算了吧。再说,他们是我的朋友。”

  琴酒沉默了下,冷笑:“啊,是啊。我也不想跟一群条子扯上关系。”

  安室抿抿唇,没理会琴酒显而易见的嘲讽。

  话题就此揭过,此后洗头还在按部就班地进行,两人间的关系似乎也没遭到破坏——

  安室按摩琴酒头皮的时候会问“轻重怎么样”,琴酒会配合地说“重一点”、“偏左一点”,如果感到舒服,还会主动要求按的时间延长。

  按摩完,安室又帮琴酒冲洗。因为琴酒不肯把衬衫脱了,水浇在上面,本就单薄的材质立刻全湿了,连那两个点都看得一清二楚。

  安室一边逼迫自己目不斜视,一边尽职地冲洗琴酒头发的每个角落。真正亲手洗过一遍,安室才体会到琴酒的头发有多长,发质有多好。

  对方一定花了很多心思保养,以前难以想象一个冷酷的杀手私下会做这种事,现在闭上眼,却觉得也是别样的可爱和生活气息。

  安室原本紧绷的唇角被这些兀自的想象浸得柔和,慢慢恢复成上扬的弧度。

  然后他洗完了,试图再一次说服琴酒脱下衬衫时,又遭到拒绝。

  “放心,我没那么容易感冒。”

  安室无奈一笑,把剪刀拿在手里,端起专业理发师才有的范儿,琴酒闭着的双眼终于睁开,透过沾满水珠的镜子静静和他对视,毫无征兆说:

  “就到这儿吧,我还是不相信你,找家理发店更好。”

  “……”

  一瞬间,安室失去了言语的能力。他感到惊愕,心里某个角落却预知到剧情就该这么发展——

  琴酒面对他的拒绝不可能无动于衷。

  只是,既然琴酒对他通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气球破裂的声音。那种因为和恋人亲密接触和想象的幸福感充满,又“砰”一下,猝然碎掉的声音?

  说到底,琴酒本质残忍。明明可以一早让冲突爆发,却耐心地等到他放松警惕。

  安室于是和刚才的琴酒一样,沉默了下笑道:“也有道理,但你有钱吗?”

  “当然,别以为只有你知道怎么赚钱。”

  “那至少让我帮你找件替换的衣服。”

  话音未落,琴酒已经自顾自脱起衣服。其实,湿透的衬衫等同于粘在身上,并不好脱,但这一点儿也没动摇琴酒的决心。

  片刻后,他赤脚碾过地上皱巴巴的衬衫,丢下一句“走了”,光.着.身.子离开浴室。

  当紧闭的门打开,卧室里还是一片昏暗。安室想起他们刚才还在这儿吻到难舍难分来着。

  他就那么站在满是水汽的浴室里,看琴酒真空穿上自己的黑色风衣,背后立刻洇出片深色的痕迹,领口也敞得让人轻易能窥见里面的春光。

  琴酒捡起那顶扁扁的藏蓝色鸭舌帽扔回桌子,又把那条沾了冰淇淋的黑色长裤随意挂在臂弯。

  不久前,琴酒的颐指气使回荡在安室耳畔——

  “这个你会帮我洗吧?”

  “你问为什么?”

  “因为是配合你演出才弄脏的。”

  琴酒快步下楼,临走前没再看安室一眼。

  “……”

  安室不知道该怎么看待这件事:是关注琴酒还了他的帽子、踩了他的衬衫?还是看到琴酒没连裤子一起脱的余地?

  琴酒做不出穿一条脏裤子满街跑吗?

  不,他绝对做得到。

  安室重新开始呼吸。直到此刻,才发现自己刚才一直下意识憋着气,只是没等这口浊气完全排出,门外又传来提提踏踏的脚步声。

  丽子担忧的脸庞映入眼帘——

  “小安室,你跟小黑吵架了?怎么他浑身湿答答的,还硬要买了单再走?”

  安室习惯性扬起嘴角:“没事,一点小分歧。那你收他钱了吗?”

  “当然没有。服部警官不是说要帮我们咖啡厅恢复人气嘛,这顿我来请应该的。”

  安室不假思索:“嗯,黑泽也没什么钱。不过这顿还是我和你一人一半吧。毕竟没能及时阻止袭击发生,我也有责任。”

  丽子闻言,先是愣一下,而后捧腹大笑:“哈哈哈,安室君。你该不会是想把所有人都扛在肩上走的性格吧?”

  他边说,边耸肩,耸完左肩换右肩,像个头一回挑扁担,笨拙找平衡的路人。

  安室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丽子意识到笑话表演没效果,咧着嘴擦擦眼角笑出的眼泪,一秒换上严肃的表情,“其实,今天这个黑泽阵和当时开枪救我的,不是同一个对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安室的心跳漏了半拍。他努力控制表情,却还是在丽子的眼里看到自己放大的瞳孔。

  丽子心领神会地拍拍安室的肩膀:“没关系啦,我不会问你更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嘛。只是想告诉你,世界上的路呢,本质是一个人走的。但要是途中幸运,有人伸出橄榄枝,顺手接住就好。不适合,我们可以再扔嘛。我这根橄榄枝,你不就抓得很好吗?”

  “……”安室刚想说话,丽子已经侧过身嘟起涂了唇釉的嘴唉声叹气:“哎,你说服部警官应该知道我是个男的吧?刚才说话是不是夹太过啦?”

  安室不由失笑:“服部好歹是个教官,这点程度能察觉。再说,你那音也夹得挺让人起鸡皮疙瘩的。”

  “诶——小安室真过分。不跟你说了,我要好好研究该怎么抓住服部警官这根超粗的橄榄枝。”

  丽子说完,踩着湿漉漉的原木地板“吧唧吧唧”走了,离了段距离还能听到他感叹安室过分,把安室床单都弄湿的黑泽也——很——过——分。

  等房间里只剩自己,安室才有空环顾四周的惨状。他有条不紊地挑床单出去晒、擦桌子、拖地。整理到浴室时,里面的热气还没完全消散,凝结的水珠带走温度,冷得让他不禁打个哆嗦。

  安室咬下牙,继续静默地用花洒冲刷地上的白色泡沫,又用拖把一点点地拖。

  拖着拖着,他冷不丁抬头,从凝着白雾的镜子里窥见自己模糊的脸,这张脸和片刻前坐在椅子上洗头的琴酒完美重合。

  安室沉默一下,猛地把拖把扔在地上,骂了句:

  “草!”

  *

  同一时间,“仲夏夜之梦”对街。

  低调的黑色轿车内,后座车窗微降。

  “确定是这儿?”朗姆边抽雪茄边问。

  戴墨镜、脸型干瘪的司机恭敬道:“对,让条子里我们的人查了监控,琴酒几天前确实借住在这儿,还闹出不小不大的枪击案,影响到店里的生意。”

  闻言,朗姆灵活的那只眼转了圈,嗤道:“是他的作风,每到一处都要搅得人不安宁。”

  说话间,一个酒红色长发的“女人”踩着高跟鞋从店里走出,弯腰用粉笔在小黑板上写今晚的推荐菜单。

  黄昏的风浮动丽子的秀发,他似乎察觉背后的视线,哼着歌转头,目光在朗姆藏身的车上停留数秒,朗姆反射性地关上防窥窗。

  久违的脸毫无征兆跃入仅剩的真眼,让朗姆产生恍如隔世的错觉。

  正在此时,司机充斥讽刺的声音传来:“噢对了,您现在看到的是这家咖啡店的店长。一个喜欢穿女装的男人,果然只有这种bt才会收留琴酒。真是臭味相——”

  “闭嘴!”朗姆喝道。

  司机被他凶恶的语气吓了一跳,支支吾吾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好半会儿才得到对方的进一步指示:

  “找个人盯紧这里,如果琴酒再出现,立刻回报。还有——”

  “想办法提升这家店的客流。”

  *

  浑身湿漉漉的琴酒沿着回警校的路走,途中果然遭遇许多探索的视线。他目不斜视经过一家理发店,热情揽客的洗头学徒塞张传单过来:

  “诶这位先生,看你一头银发那么漂亮,平时一定很注意保养。湿着头发在街上乱跑可不好噢。小店今天刚重装营业,吹头免费,剪发也可以打对折。怎么样,要不要来试试?”

  琴酒顿住脚步,抬头看了眼五彩斑斓的店招牌,又慢慢把目光转到学徒脸上。在对方期待的表情里,从唇缝挤出一个字:

  “滚。”

  *

  琴酒顺道去买了个手机,回到警校时,头发和衣服都差不多干了。

  他在阅览室找到偷偷摸摸浏览电脑的诸伏景光,对方一听到他的脚步声就慌忙关了页面。

  琴酒佯装未察,公事公办地告知大岛要对方明天问讯阿渡的事。

  “由我来吗?其实我不太擅长这一块……”

  “有异议别找我,直接去跟校长说。”

  景光一听这话,立刻乖巧得像只鹌鹑。

  警校是等级异常分明的小型社会,质疑校长决定的勇气不是谁都有的。起码,现在的他没有。

  琴酒走了。过了会儿,等景光离开后又回来。

  他打开景光用过的那台电脑,对方比上次谨慎,浏览记录被删了,但对琴酒而言,这种恢复技术只是小儿科。

  很快,图文并茂的报道呈现在眼前,标题:

  『长野县夫妇遇害案』

  琴酒曾经在伏特加给的资料里见过,但当时,有关诸伏景光的部分被隐去。直到此刻,琴酒才知道,原来诸伏景光就在现场,是唯一的幸存者。

  他仔细回忆着伏特加资料的后半段:

  『犯人外守一在多年后另一起绑架幼童案中被捕,经营的洗衣店发生剧烈爆炸。虽犯人生还,但被司法部门鉴定患有精神疾病,在作案时神志不清,不具备承担刑事责任的能力。』

  琴酒哼了声:“不知道诸伏景光知道这个结果会是什么反应。”

  『还有那家伙呢?』

  *

  夜晚,降谷在琴酒门外踟蹰。

  他猛地得知门后住着自己未来的恋人,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应对。没等他打定主意,门毫无预兆开了,琴酒不耐烦地问:“你有事?”

  不安定的心在看到那张熟悉冷淡的脸时,诡异地平稳下来。

  他示意琴酒让出条通道,对方无动于衷:“直接在走廊说。”

  “现在同学们都陆续回来,你确定要我在走廊上说……”

  最后几个字,降谷自动消音,但琴酒还是能从他的唇形上认出是:

  『你来自七年后。』

  琴酒皱皱眉,侧身让出通道。降谷走进去,等门反锁才转身问:“你在那个咖啡厅的二楼房间里公布游戏前,对……安室透说了句‘难得见到好友’ ,那是什么意思?”

  琴酒闻言,唇边的笑容转瞬即逝。

  “这种事,你可以直接问本人。趁机拉近关系,不好吗?”

  降谷思考片刻,掏出换过屏的手机拨打安室的号码。他重复和刚才一模一样的问题。

  琴酒抱着胳膊注视他的背影,直到降谷冷不丁把手机递到两人之间。

  “他有话跟你说,但要求开扬声器。”

  下一秒,安室暗藏愠怒的声音伴着电流传遍房间的角角落落:

  “不要想着让他问,再从他嘴里套话。黑泽,我了解你。”

  琴酒面不改色看降谷诧异地挂断电话,面不改色把人轰出房间,在完全剩自己一个人时,终于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