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你们信不信,我在比赛前就被人打晕了。”
说完这话,降谷立刻卷起自己的袖子和裤腿。他解绑的时间还短,对方又很用力,小麦色的皮肤上留下明显的红痕。
众人见状,倒吸口冷气。
景光走上来,抓着降谷的手腕仔细打量,清澈的猫眼里满是心疼。
“说起来,诸伏确实提过,觉得赛场上的你有点奇怪。”
“因为那根本就不是我。”降谷用陈述语气,但目光灼灼,看得萩原率先移开目光,尴尬地摸摸鼻子。
“你留什么证据了吗?比如绑你用的东西?”阿航在旁边提问。
降谷闻言,从口袋里掏出那条麻绳。他没有随身带证物袋,仅用毛巾包裹。
“应该会粘上我的指纹,等会儿我去留一个,好在对比的时候排除。”
大家三两下进入推理状态。
“嗯好,今天周末,学生不多,但人员流动也大。我们要尽快找到嫌犯,避免出现第三名受害人。”
听到“三”这个数字,降谷下意识瞥一眼紧闭的医务室,想了想说:“我先进去看看他。”
他正要打开房门,一直沉默的松田冷不丁开口:“等等。”
降谷循声望去,想到松田刚才对他的无端指责,气不打一处来。
“你还有什么事吗?”他语气不善。
松田绷着脸走来,景光和阿航暗自戒备,要是两人打起来,他们会第一时间拉开。
出乎意料地,松田整个人突然矮下去,掏出手机拍了几张降谷的伤痕,边拍边说:“凡事要留证据,否则等会儿痕迹消了,有你哭的。”
他拍了好几个角度,确保痕迹被全方位记录。拍完后,松田起身对上降谷的眼睛,抿了抿唇:“对不起,刚才误会了你。主观臆断是我的问题。”
听到这话,包括降谷在内的三人都面露诧异,唯独萩原一脸了然。他上前猛地勾住好友的脖子笑道:“知错能改,小阵平还是很好的嘛~”
松田被搂得一个踉跄,面红耳赤吼道:“都说了别用那么肉麻的方式叫我。”
景光和阿航会心一笑的同时,暗松口气。降谷进入医务室。
床上,琴酒正在眺望窗外的乌鸦,只用一头泛光的银发对着降谷。
降谷顺着望去,乌鸦嘴里叼着条毛毛虫,长长的身体扭曲,拼命争取一线生机。
『他居然喜欢看这种东西。』
降谷皱了皱眉,收回视线。
恰巧琴酒神情冷漠地转头看来,两人同时开口:
“听说你伤口崩了,我来看看。”
“你们刚才在门外吵什么?”
话音落下,医务室一片诡异的寂静。
降谷没想到医务室的隔音那么糟糕,他本不想把自己被打晕昏迷的事告诉黑泽,对方却挑眉“嗯?”了声。
“……我知道你会觉得我在狡辩,但我被人偷袭了,不是我把你打成这样的。”
出乎降谷意料,琴酒朝他招了招手。他犹豫几秒走过去,对方抬起他的手,卷高袖子,眉眼平静地审视已经淡了少许的红痕。
电光火石间,之前被忽略的细节冲入脑海。
“等等,我记得你结束射击测试后,眼睛一直盯着门外。你也觉得有人偷.窥?”
琴酒闻言,把降谷卷起的袖子慢慢放下,抬头问:“你说‘也’是什么意思?”
降谷心跳一顿:“我……”
“是不是表示,你早就察觉了异常,但没有采取任何行动。为什么?因为当时各班教官和校长都在?”
一连三个问题连珠炮似地射向降谷。他觉得荒谬,下意识反驳:“如果按你说的,只因为觉得异常就采取行动,那警察们永远都不用下班了。”
“是吗?”琴酒嗤一声,盯着他静静地说,“但手册里也写了,警察的职责不仅是事后调查,还要防患于未然。”
“……”
降谷哑口无言,憋了好一会儿回答:“你等着,我会把袭击者亲自提到你面前。”
对于降谷的承诺,琴酒不置可否,懒散地挥挥手:“没事的话麻烦你出去,我现在伤口痛得要死。”
说完,琴酒闭上了眼。
降谷站在原地,见琴酒毫不掩饰地赶客,一股无名怒火从胸口窜起。他垂在裤缝的手紧握成拳,一言不发转身离开,“砰”地关了门。
过了几秒,琴酒睁眼,注视震颤的门板重归平静,冷漠地转移视线。
窗外,乌鸦嘎嘎乱叫,那条可怜的毛毛虫已经完全被吞了。
*
降谷等人把袭击事件汇报给鬼冢,鬼冢听罢,立刻把他们带到校长室。
校长沉吟片刻:“没想到校内居然会发生这种情况。我建议先私下调查,等会儿也会打电话给保卫室,方便你们调监控。”
他说着,环顾下五人,嘴角噙一抹慈祥的笑:“我可以相信你们能做好吗?”
“当然。”阿航作为代表斩钉截铁地说。
他们也是警察,虽然还没毕业,但碰到案件绝没有坐视不理的想法。不过校长这么轻易放手,出乎他们的意料。
片刻,几人离去,站在一旁的鬼冢背着双手,眉头紧蹙:“那个黑泽阵应该知道是怎么回事吧?不是他主动要求和降谷零比拼吗?”
大岛起身,随意披了件外套:“嗯,那就去问问好了。”
*
当医务室的门再度打开,精神矍铄的老人出现在视野,琴酒已经做好被兴师问罪的准备。
大岛慢悠悠走进来,搬了把椅子在琴酒床边坐下,关怀道:“你伤怎么样啦?”
“还行,死不了。”
虽然琴酒语气不太恭敬,大岛还是若无其事笑笑,“那就好。”
他开始给琴酒削苹果,但技术糟糕,果皮每隔一段就会断掉。琴酒面无表情地盯他,他有所察觉,抬起头坦然一笑:“不好意思,刀工有待改进。”
琴酒看不下去,直接抢过苹果自己削。苍白的手紧握刀柄,熟练地把皮削成连绵的一圈又一圈,大岛眸光微动:“你上次说在等人,等的该不会就是降谷同学吧。看你和他很熟的样子。”
琴酒闻言,手里的刀并不停顿,头也没抬地回答:“还行,就是睡过一次。”
“……”
大岛自诩见惯大风大浪,冷不丁听到这话还是不知作何反应。
和同性上.床不稀奇,但会直白地说出来就很稀奇,而且还涉及自己的得意门生之一。
大岛再看琴酒时,眼神不自禁带了探究。
他刻意清清嗓子:“其实,这是你的私事,不用和我说得那么……”
“打晕降谷的事不是我做的,没有人会无缘无故让自己鲜血直流。”
大岛不予置评,拿起琴酒落在地上的果皮放在眼前仔细端详。
“黑泽同学,你的刀工很不错,什么时候可以教教我。”
琴酒本来打算再把苹果切片,闻言改了主意,苹果被啃得咔嚓作响,些许汁水飙出来,溅到大岛脸上。
大岛不在乎地用手擦掉,“我突然想起来之前问过降谷君,‘你为什么能成为综合Top’。你想知道他怎么回答的吗?”
琴酒不假思索:“没兴趣。”
大岛装模作样地慨叹:“看来你和他真的只是简单的身体关系。哎,是我不懂现在的小年轻了。”
琴酒皱皱眉瞥大岛一眼,又很快收回视线。
大岛察觉了,并不拆穿,继续自顾自说:“降谷君的回答是‘他讨厌被轻视’。听到这句话我思考很久,‘谁还会轻视第一名呢?’现在我知道了答案。”
“是吗?那挺好的。”
大岛微微一笑,起身拍去外套上不存在的灰尘,打算转身离开时,琴酒在背后蓦地开口:“苹果太酸了。”
大岛脚步微顿,从善如流地转头答应:“行,下次找到甜的给你留着。作为交换,方便的时候让我见见你等的人,怎么样呢?”
他呆了会儿,没等到琴酒的回答,摇摇头开门走了。
*
门外,等待的鬼冢只瞥见床上银白色的剪影。
他迫不及待问:“怎么样?是黑泽做的吗?”
大岛闲庭信步似地往前走了段,走得鬼冢本就不多的耐心彻底告罄,压着嗓子叫了声:“校长……”
“我说过好多次了,老八。你要沉住气。”
鬼冢在大岛身后撇撇嘴。
“算了,我问你。如果你有个很在意别人眼光的学生,会怎么做?”
鬼冢隐约察觉校长在指向谁,但不很确定,呐呐道:“引导他不那么在意吧?”
“嗯,是成熟老师的做法。”
但“他”明显不是个成熟的老师,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和人相处。
大岛吐出憋在胸口许久的浊气:“降谷被袭击的案子不好查,他们步骤对就行了,别太勉强。”
“啊?那您刚才还说相信他们……”
大岛回头瞪鬼冢一眼。
『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如果案件里包含超越常识的东西,还能轻易破吗?』
*
另一边,五人的调查有条不紊地展开——
松田阵平负责采集麻绳上的指纹;
降谷和景光分析从服部那儿拿到的擒拿比赛视频;
萩原和阿航调查监控里可疑的人。
降谷亲眼见了,才不得不承认视频里冒充的人不仅外形和他一模一样,连擒拿时的习惯也很像。
他的内心涌起股不安,到底谁在暗处偷偷观察,又观察了多久?
这时,萩原打来电话:“我们在门口的监控里发现了个戴鸭舌帽、黑头发的男人形迹可疑,很可能就是嫌犯。”
降谷和景光对视一眼,彼此脸上都露出振奋的神色,听筒里的萩原犹豫几秒又说:“但有个奇怪的地方……”
“什么?”
“……我们只找到他进大门时的视频,没发现他是怎么离开的。”
这有两种可能,要么他是本校的学生,脱去伪装后毫不违和;要么他就是故意被看见的。
至于究竟是哪个,只等松田完成指纹采集,几人再找个借口和今天在学校出现过的学生做对比即可,本该是这样……
*
晚上十点。
“你是说绳子上只有降谷一个人的指纹?”
“嫌犯可能戴手套了。”松田顿了几秒问,“现在怎么办?”
众人冥思苦想好一会儿,景光突然说:“对了!黑泽的训练服上可能有那个人的指纹!不是对战了吗?”
“还抱他了。”松田说这话时表情有点微妙。
降谷想到之前自己信誓旦旦和黑泽保证会把嫌犯拎到他面前,现在却要向对方求助,不由喉咙发干。
景光发现他的不自然,自告奋勇:“要不我去找黑泽问问?”
降谷看好友一眼:“不用,我自己去。说到底,这是我和他两个人的事。”
*
今天是周末,教官不用查房。
琴酒回到自己寝室,洗漱完毕准备睡,突然感应到什么,径自走向阳台。
他开了窗向下眺望,果然看到某个熟悉的身影。
“你怎么来了?”琴酒边问边往旁边让出通道。
过几秒,戴着藏蓝色鸭舌帽的安室透利落地从窗户跳进来,笑道:“来看看你的伤。”
琴酒拢着睡袍边往房间里走,“少假惺惺,我这样还不是被你打的?”
安室在背后静静凝视会儿琴酒的背影,勾唇浅笑:“但我只是配合某人这么做而已。”
琴酒转身,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安室沐浴在银白的月光里,整个人格外温柔。
他皱皱眉:“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安室一步步走过来:“刚开始,我也不懂。不懂你为什么给我闪送安眠药,为什么每次行动都会被你识破。直到你说,你对我有通感。”
“所以这次,我把你送到医务室后就一直想,到底Gin的目的是什么?我想啊想,总算做出个大胆的假设——如果他是故意受伤呢?”
“我又不是s虐狂,有什么必要让自己受伤?”
安室脸上的笑容不变:“我也不清楚。事实是,你不仅受伤导致擒拿比赛提前中止,还铺垫了很长一段,让警校的学生都知道你的厉害。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喜欢炫耀?”
琴酒几不可见往后退一步:“人都会变。”
“是吗?也有这种可能。我尝试回忆了下22岁的自己,那个时候,我好像很在意别人的眼光,为了得到认可才不断地努力。”
琴酒漫不经心地笑笑:“原来如此。”
安室看他云淡风轻的模样,不禁咬了咬牙:“所以,如果22岁的我一直被质疑,会怎么样?”
“会怎么样?”琴酒重复着,又往后退一步。他的后脚跟抵住了墙。
他看似退无可退,其实只是一种诱敌深入的方式。安室也察觉了,在他面前站定,呼吸可闻的距离,忽而笑道:“我不知道,因为我已经29岁了。但前几天我碰到了22岁的你,你想不想知道是什么样子?”
琴酒皱皱眉,预感对方要说什么,先一步打断:“做吗?”
本来还胜券在握的安室瞬间愣住,“你说什么?”
琴酒戏谑地笑笑:“我刚才尝试回忆了下22岁的自己,应该就是这样。”他望进安室的眼眸,吐字清晰地重复一遍,“做、还是不做?”
话音落,安室只觉心律失常,面红耳赤,口干舌燥:“我不……”
没等他说完——
琴酒嗤一声:“别忘了,我对你通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