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桂峰被突然拔高的音量吓了一跳, 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来。
杂物间的灯光昏暗,又是在楼梯下的三角位置,面积狭小不说, 还非常闷热压抑。
阮明栖打开房间灯, 换上鞋套进门,江序洲则是和冉家人一起在门外等着。
“警官,调查我妈死因的时候已经有警察进来看过了, 里面什么都没有啊,您赶紧出来吧。”
冉桂峰神情担忧, 又不敢朝着他大声, 只能好声好气的劝着。
徐广娟也赶忙说道:“是啊, 警察同志, 你快出来吧,里面又矮又闷, 别磕着你了, 快出来吧”
阮明栖完全无视了他们的喊话, 从衣服口袋的兜里掏了东西,在可疑的角落蹭了蹭。
“你们担心他被磕碰到, 就不担心你们母亲被磕碰到吗?”
拿着执法仪, 一直都不吭声的江序洲突然抛出一个问题, 立马给他们堵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聒噪的劝阻声停止, 场面陷入了诡异的氛围之中。
江序洲把目光从他们脸上收回来,往昏暗的屋内看去。
从江序洲这个角度看去, 能看到阮明栖手里拿着的像是试纸一样的东西, 也不知道他在床头发现了什么东西, 用试纸蹭了两下。
床头的位置正好是在楼梯斜坡的下面,高度很低, 很容易碰到头。
房间里检查时,阮明栖全程都是弯着腰。
试纸结果从他这个角度看不见,只见阮明栖把试纸揣回口袋。
过了好一会儿,阮明栖从杂物间里出来。
江序洲看到他的额间附上了一层薄汗,脸色有些苍白。
“身体不舒服吗?”江序洲压低了声音,小声问道。
“里面东西太多了,空气不流通,待久了有点缺氧头晕。”阮明栖打起精神,“没事,别担心,缓缓就好了。”
“你母亲的东西呢?”阮明栖一边摘手套,一边问道。
“烧了,都烧了。”冉桂峰表情有些尴尬,“人都死了东西留着多不吉利,就下葬的时候一起都给烧了。”
阮明栖冷哼一声:“自己亲妈的东西说不吉利,说这种话不合适吧。”
“是,是我说错话了。”冉桂峰赶忙附和,“人都死了,东西留着对我们来说也没用,看了还会想念,才烧了的。”
冉文乐赶忙附和:“就是,就是,我们也是怕睹物思人。”
“你们才不会想奶奶,你们巴不得她早点死。”冉慧娴恶狠狠的瞪着他们。
“你个死丫头,胡说八道什么,再乱说话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冉文乐忍无可忍,到底没忍住大喊一声。
眼看他们又要吵起来,阮明栖立马制止,看向冉慧娴:“你也少说两句。”
冉慧娴立马闭嘴,低下头去。
“之前的警方有调查过,你母亲身上有一份保险,在死亡证明出具后,你们去保险公司领了赔偿款,有没有这件事。”
保险赔偿款被领走,这件事已经调查过了,他们没有什么好辩解的东西,很快就承认。
“保险公司的员工称,在领取赔偿款之前,你曾经到过保险公司,要给你母亲追加保险,时间是在你母亲死亡时间的第三天,也就是发现尸体的当天。”
阮明栖说着,目光紧盯他们的面部表情。
“你们早上发现尸体,不是想着报警或处理后事,先去保险公司问保险赔偿的事情,也太奇怪了吧。”
闻言,冉家三个人表情一僵。
“警察同志,这件事我们也跟前面来调查的警察说过了,当时我们就是知道人死后有赔偿款,想着保险公司还不知道我母亲已经死了,要是追加成功了,不就纯赚了嘛。”
冉桂峰表情有些为难,好像是在说什么为难的事情。
“我们兄弟几个当时就是鬼迷心窍了,想多骗点保险钱,后来跟保险公司的人聊过后,我们也知道死亡证明上会有时间,钱骗不到,我们也就作罢了。”
冉文乐也赶忙说道:“就是啊,警察同志,我奶奶的死要真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哪里还会在她死后想要去买保险啊,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我们要是早知道她会死,提前买保险不就行了,我奶奶的死真的跟我们没有关系啊。”
说着,冉文乐一脸嫌恶的表情瞪着冉慧娴:“我们也不知道这个死丫头跟你们都说了什么,可我们真的是无辜的。”
江序洲眸色微动,对于他们解释的说辞是相信的,否则他们这样的行为完全是自投罗网。
“你老婆是什么时候离开家的?”阮明栖问道。
突然被点名,冉文乐心跳加速,一瞬间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在往头上涌,愣了一下。
“在我奶奶死的第二天。”冉文乐说,“我奶奶死亡那天,我们全家人去了镇上,就是陪我媳妇去产检的。”
“她快要生了,我们全家人都很重视,就一起陪着去了。”
阮明栖抓住关键内容:“她既然都已经快生了,为什么会突然离开家?”
“我一直想要个儿子,她刚怀孕的时候我工作忙,没时间陪她去产检,后来她跟我说医生检查了怀的是个儿子,我们全家都很高兴。”
冉文乐脸色通红,说起为什么和妻子吵架,到现在都还不能释怀。
“最后一次产检,我就在离开前再问了一次医生确定是儿子?”冉文乐是咬着牙在说这句话的。“医生说检测胎儿性别的违法的,给我们好一通骂,我才知道她骗了我!”
“从医生办公室里出来,我们大吵了一架,我气急打了她一个耳光,她闹脾气说我打她,就回娘家去了。”
冉家这些破事无语是一件接着一件,笔录上的信息都是文字记录,虽然已经了解了大概,可亲耳听到的无语感,要比文字更有冲击力。
“你老婆怀着孕,你还动手打她,你要不要脸?”阮明栖压根控制不住,直接开骂。
“是她先骗我的!”冉文乐恨的牙根痒痒,“她要是不骗我,能有这些破事吗!”
“你打了她后,她就自己回娘家了,你没过问一句?”阮明栖追问。
“没有,骗子的行踪有什么好追问的。”冉文乐理直气壮。
“她都快生了,不怕她在回家路上出意外?”
“出意外也是她自找的。”
江序洲忍不住皱起眉头,冉家人的冷血程度让人心惊。
只要不确定是儿子,妻子和腹中孩子的死活根本不重要,都已经21世纪了,重男轻女的思想还这么根深蒂固。
阮明栖本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咽了回去,和他们争辩也只能是白费口舌。
接下来的事情,阮明栖再问了一遍,和省厅给的报告信息里一样。
冉家人没有打过一个电话,直到警方调查常老太的死因,前后两次联系那边的娘家,才知道人已经失踪了。
“常老太太在来你们三个儿子家住之前,居住的土屋在哪里?”
这个时候,江序洲突然问了一个问题。
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在提到土屋的时候,冉桂峰他们三人明显一副被吓到的样子,瞳孔紧缩。
两人对视一眼,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
“带我们过去看看?”阮明栖帮腔。
冉文乐反应很快:“警官,那边又脏又破,都是土,没什么好看的,别去了吧。”
“我们不嫌脏,就是想过去看看,麻烦带个路吧。”
“警官,真没什么好看的,现在那里都被我们用来养鸡养鸭,还在旁边搭了个猪圈,又脏又臭的,别给你们衣服弄脏了。”
阮明栖微眯眼眸:“你们这么不想我们过去,里面不会有什么不能见人的东西吧。”
“怎……怎么会啊。”
冉慧娴赶忙说道:“我知道在哪,我带你们过去。”
听到这句话,冉家那三个人目光跟刀子一样落在冉慧娴的身上。
她完全无视了他们的警告,强拉硬拽的给江序洲和阮明栖往小土屋方向跑去。
“你个赔钱货,给老子站住!”
“真是反了天了,吃里扒外的臭东西,早知道这么反骨,生出来就该给你掐死!”
冉桂峰和徐广娟夫妻两个一个骂的比一个狠,完全就不像是对待亲生女儿的态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仇人。
来到小土屋前,江序洲就被眼前的一幕给惊了。
摇摇欲坠的小屋子,像是随时都会坍塌下来一般。
周围一圈围着竹栏,用黑色的熟料网防止里面关着的鸡鸭逃离。
在另一边,还有两间脏乱的猪圈。
鸡鸭的粪便和猪圈里的味道混杂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恶臭。
阮明栖给江序洲塞了一个口罩,尽管把口罩带上,依旧无法隔绝这股恶臭味。
“警官,都说了这里又脏又臭,真没什么好看的啊!”
跟来的冉桂峰依旧不死心,还想把他们拉走。
阮明栖反骨一下就上来了,不让他过去他偏要过去。
在周围看了一下,发现墙角处有两双胶鞋。
阮明栖立马走了过去,在换鞋时,江序洲同样拿起旁边那双。
“你就别进去了,外边等我吧。”
江序洲还是把鞋换上:“你怕鸡,我陪你进去。”
阮明栖轻笑一声:“都多少年前的事了,再说我现在穿着长衣长裤,它叨不着我,你在外面等我吧,里面太脏了。”
“逞什么强,说不怕你腿抖什么。”江序洲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音量说道。
阮明栖梗了一下:“我抖的这么明显吗?”
“都快成筛子精了。”
阮明栖给气笑了:“行,那江顾问可得保护好我。”
阮明栖从小就怕鸡,准确的说是怕喙尖的动物。
小时候他俩跟着阮明栖的外公去乡下玩,路过鸡圈的时候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疯了一样扑腾翅膀朝他们飞过来。
当时他们一个三岁一个九岁,阮明栖自己能跑,带上个江序洲可不行。
关键时刻阮明栖直接用抱住江序洲,愣是一点都没让江序洲被鸡喙叨到。
等阮明栖的外公他们听到哭声过来的时候,阮明栖的手脚都被叨的又红又肿。
虽然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但给阮明栖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打开竹门,一脚踩下去泥水四溅,胶鞋鞋面上就糊了好多黑色的小点点。
黏糊的触感尽管隔着鞋,都让人觉得心理不适。
江序洲走在前面,拉着阮明栖的手,驱赶要靠近他们的鸡鸭。
好不容易的到了小木屋门前,里面脏污的样子,让两人皱起眉头。
墙壁上布满了黑乎乎的污渍和蜘蛛网,臭味冲天,熏的人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在门边的位置看了一下,没有发现开关,想来小屋子里没有装灯。
两人进入到屋内,阮明栖因为紧张,身体紧绷。
而这个时候,江序洲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摆:“阮明栖,你一下那边。”
阮明栖回头,朝着江序洲手机打的光线终点位置看去。
那是距离地板三十公分高的位置,有明显的拖擦痕迹。
土墙表面凹凸不平,拖擦痕迹长度很短,只能依稀看出轮廓。
阮明栖蹲下身子:“过来点,拍不清楚。”
江序洲调整了角度,给阮明栖的拍照打光:“这样行吗?”
“行,别动。”阮明栖说。
手机拍摄完照片取证后,阮明栖又掏了一个刚刚在杂物间拿出来的试纸。
“土墙能检测出来吗?”江序洲看着他用试纸蹭墙,已经够小心了,还是戳出了好几个破口。
“试试吧,万一行呢。”阮明栖心理没底。
江序洲调整手机角度,两人在臭气熏天的地方,等待试纸的反应变化。
“看来试纸不管用。”等了好一会儿,阮明栖都已经不抱希望了。
“不对,是不是变色了?”江序洲有些看不清楚。
两颗脑袋凑在一起,隐约间好像是有一点点颜色变化。
仔细辨别了好一会儿,确认有颜色变化后,两人立马分散开在小房间里找寻更多的痕迹。
……
接到阮明栖电话时,程晋正在处理打架斗殴,闹事的几个人正在做笔录。
得知情况后,安排了两个勘察人员过来,协助他们做现场勘察。
冉桂峰他们看到又来了两个警察,一颗心都悬了起来。
勘察持续了多久,冉家众人就在外面等了多久。
看到他们出来,冉慧娴情绪激动:“警官,是不是在里面发现什么东西了!”
“是找到我奶奶被害死的线索了吗。”
冉慧娴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的抛出,目光紧紧盯着他们。
“没有,不要胡乱猜测。”阮明栖给出提醒。
四人准备要去找程晋汇合,冉慧娴就像个小尾巴似的,寸步不离的跟在身后。
江序洲没想到,程晋是在那个“黄先生”的家里。
黄先生名叫黄宗章,和他打架的是个网络新闻的媒体记者。
记者沈华金鼻子都被打破了,鼻翼通红,鼻孔里还塞着带血的面巾纸。
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衣服领口都被扯的松松垮垮。
黄宗章也好不到哪里去,头发糟乱的像是鸡窝一般,整个人又狼狈又颓废。
程晋看到江序洲他们时,板着的脸稍稍缓和了些:“都结束了?”
阮明栖点头:“结束了,警戒线拉了,还安装了一个临时摄像头。”
他们人少,在找到确凿的证据前,阮明栖能用的人只能是跟程晋借,他们也人手不多,目前只能暂时用这种方式守现场。
“东西已经让人送过去做检测了,快的话明天早上就能有消息了。”
阮明栖目光扫了一下做笔录的两人:“你这什么情况?”
“记者为了流量,问的问题直戳人肺管子,打起来了。”
程晋言简意赅的解释他们这边的情况。
他们还好奇什么问题能问到打人,凑过去瞄了一眼,两人同时瞪大眼睛。
“好家伙,这打挨到一点都不冤。”阮明栖说。
江序洲捅了他腰一下,示意他低调一点。
黄宗章在水库钓鱼时,碰到孩子溺水,他没有做任何准备就下水救人,因为没有做准备活动就下水,在救到第一个孩子后腿抽筋,险些自己都死在水里。
被救孩子的家长为了报答,给了黄宗章一笔钱。
记者上来就问人家,是否是为了钱才救的这个孩子,直接抹杀了人家见义勇为的行为,变成了为钱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