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 阳岑起晚了。
他收拾好床铺,边揉眼边出去,和林翮撞了个正着。
“早, 相公。”林翮精神很好, 活蹦乱跳的。
阳岑有些颓丧,懒懒地打了个招呼就往厨房走, 吃过早饭后又一头扎进后院, 闷不吭声地铺石块。
日头越升越高,他寻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来歇歇,无神的看着对面已经围好的菜园子。
那时候想得多美啊, 以为真的能和林翮有一个家,有树下夜话, 有一年四季不重样的菜园。
他以为多一点努力,多一点陪伴就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 可是现在看来, 这一切都被自己搞砸了。
热烘烘的风拂面而来,阳岑没有时间再伤春悲秋了, 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准备起身继续干活。
“相公!”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阳岑回过头去,看见穿着新衣的林翮,正背着双手站在树后浅浅地笑着。
裹挟着热浪的风又起,吹得林翮散落在肩膀上的长发轻轻翻飞。
“我穿这个,好看吗?”
这话将阳岑从刚才那幅绝美的画卷中拉了回来, 他这才意识到眼前的人不是画中仙, 是真真实实存在的, 是他心爱的人。
他假意咳嗽两声,认真道:“好看, 很适合你。”
林翮听了以后低头扯着自己的腰封,这件衣服就是上次他和阳岑去店里拿的时候却喜欢的那件,他当时还觉得在村里穿不太合适。
“相公觉得我穿这件衣服去参加李哥儿的婚宴可以吗?”
“婚宴?”
阳岑有些没反应过来,怎么好端端的突然想到要穿新衣去参加婚宴?
林翮小声嗯了一下,脸上泛起一抹红晕,“相公昨天不是说,李哥儿让你携家眷一起去吗?”
说完,他抬起头,目光清澈真挚,别有它意地问了一句:“相公,我不是你的家眷吗?”
家眷?
阳岑的表情先是震惊,慢慢地变得不敢相信,到后面更是无法直视小狗干净漂亮的眼睛。
他只能扭头看向远处的青山,白云悠悠,连热风都有了清爽的凉意。
“你想成为我的家眷吗?”
阳岑问完这句话,嘴角忍不住的上扬,如墨的眼睛里全是对面的那个人。
林翮没有回答,而是转身回屋,留下一句:“太热了,我帮你倒杯水去。”
小狗狗没有了刚才的淡定自若,他像是逃也似的快速离开。
阳岑没有开口挽留,他只是默默地看着走路都差点被绊倒的小狗。
好甜,风是甜的,太阳也是甜的。
他一下子就来了干劲儿,一边哼着歌一边铺石块,不到一会儿就全部弄好了,现在只用坐在树下耐心地等。
林翮磨蹭了很久才出现,他换了一身衣服,重新束了发,捧着一个小陶罐慢慢地走过来。
阳岑满眼爱意地看着他,将身边那块最平整的石块擦得干干净净。
“相公,喝水。”
“谢谢。”他接过来,一口气喝了一半。
放下陶罐的时候,一只白嫩嫩的手伸到了眼前。
阳岑目不转睛地看着林翮手里拿的汗巾帕子,在他即将接触到自己脸的一瞬间立马屏住呼吸。
“相公,你昨晚说的话,是真的吗?”林翮一边帮他擦汗,一边问。
“嗯,真的。”
话音落,阳岑不安地看着身边的人,很担心从他口中听见拒绝的话。
可是林翮并没有多说什么,只眯着眼睛甜甜地道了一句:“我知道啦。”然后又用帕子给他仔细地擦着额上的汗水。
虽然这已经是目前最好的答案了,但这句话让阳岑还是小小地失落了一下。
两个人在树下坐了一会儿,像正常人家里的夫夫两人一样商量着菜园子里种什么菜。
“我想吃土豆。”林翮托着下巴,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土豆片,土豆丝,土豆饼,土豆泥,土豆块,土豆汤……”
阳岑侧目看着他,不打断他说话,只是默默地在心里记下,等他说完以后这才补充:“折耳根?拌土豆圆子?”
“好呀!”林翮双手合十放在侧脸处,歪着头憧憬道,“还要香菜和小葱,你给我拌!”
“嗯,好。”
商量好菜园子未来的规划后,阳岑开始比划树下的布局。
“我打算在这里放一张石桌,两张石凳,这样夏天的时候我们可以在这里吃晚饭,凉快。”
“对了,到时候我在四周种上一些驱蚊草,这样你就不会被蚊虫咬了。”
阳岑絮絮叨叨地念着自己的安排,林翮就坐在树下,双手托腮仰头看他,两个人一直待到下午天快黑了才回去,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了。
吃过晚饭后的每日任务是搽药,相比起昨晚,今天晚上林翮明显拘谨了许多。
阳岑站在偏屋门口,小狗守在主屋门口,两人遥遥相望。
“咳,那个,我今天有点累……”
“嗯嗯,正好我也想自己学着搽一下药。”
两人都心知肚明,嘴巴上却不说,臊得满脸通红。
“那……”阳岑指了指自己身后,试探着问,“我先回屋睡了?”
林翮立马冲他摆摆手,“晚安,相公。”
“晚安。”阳岑简洁地说完,转身回屋关上了门。
暧昧的日子过得很快,这几天里阳岑做了很多事,不仅把后院全部整理好了,还上山背了很多柴火回来,又给小兔子装了个窝。
他闲不下来,只要一没事做他就会一个人无缘无故地傻笑。
李珂成亲的日子很快就到了,早上天刚亮阳岑就去村长家帮忙,等到饭点的时候就回来叫林翮过去吃饭。
唐登家的人来得比较多,也比较晚,都讲究派头,来了以后就派人在路口守着,没有请柬就不让进。
林翮穿上了那天试过的新衣,跟着阳岑往村长家走。
在路口的时候阳岑被拦了下来,让他出示请柬。
阳岑从怀里掏出请柬递了出去,那人看了看,目光在他身上以及林翮身上扫了扫,迟迟没有放行。
林翮大着胆子走过去,站在阳岑身后,踮起脚尖,将头放在他肩膀上,小声地抱怨:“我是家眷。”
意思就是:还不让我们进去吗?
那人合上请柬交还给阳岑,点点头后让他们进去了。
“家眷?”阳岑揣好请柬,回过头去看他,眉眼含笑,“开饭了。”
话音落,林翮的肚子适时地响了起来,他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伸手推了阳岑一把。
院子里已经坐满了人,阳岑刚一现身就看见角落里的王郎君朝自己招手。
“阳兄弟,这边!”
阳岑点点头,回头看了一眼小尾巴,“那边有位置。”
说完,他阔步向前,小尾巴紧跟在后面。
王郎君留了两个位置,正好他俩一人一个。
“小狗,快来快来,挨着我。”
林翮看见他以后也很开心,蹦蹦跳跳地就过去了,和王郎君聊得火热。
阳岑见状,只能安静地坐在他旁边,帮他夹菜,帮他倒酒。
村长家拿出了珍藏的桂花酒,一打开就酒香四溢。
阳岑酒量还不错,林翮的不怎么好,只喝了三小杯就晕乎乎的了,脸也红红的。
席面散得差不多了,就剩林翮和王郎君两个人还拉着说个不停。
“小河,回家了。”
阳岑站起身来从后面去抱他,但喝醉的人碰不得。
林翮立马一根手指头伸出来,左右晃了晃,憨憨地道:“我不要抱,我要自己走。”
“好,自己走。”阳岑话虽这样说,但还是小心翼翼地护在一旁。
林翮歪歪倒倒地站起身来,对着王郎君说:“小炮,我,我要回家了,明天再一起玩。”
王郎君已经倒在桌上了,听见这话后也只是伸出手来摆了摆,连头都没抬。
阳岑看他走路心都揪起来了,生怕他跌着,想要扶一下都不行。
走到路口的时候发现有人在吵架,隐隐还有推搡的举动。
“小河,我扶着你,前面好像在吵架,别挤着你了。”他不放心地说着。
林翮听见这话,酒顿时就醒了一半,眼里发出诡异的光,“吵架?哪儿?”
说完,还不等阳岑反应过来,就跌跌撞撞地跑了过去。
路口吵架的人是小傻子,他没有请柬进不去,被唐家的人拦在了外面。
“我在村里吃了二十来年了,就没听说过要什么请柬,我又不是不随礼,凭什么不让我进?”
“你随的礼连一粒花生米都不够,怎么好意思进去的?”唐家的人嘲讽他。
小傻子一直受村里人恩惠,他哪里听过这种荒唐的规定,当下不管其他,闷着头就要往里面闯。
村里其他看热闹的人也在劝说唐家的人让他进去,说这是梧山村的规矩,只要小傻子愿意,谁家的席面都可以吃,上次阳岑和林翮成亲的时候他去晚了,阳岑还单独给他摆了一桌。
可唐家的人自视清高,不认同梧山村的规矩,觉得小傻子就是游手好闲,混吃混喝。
双方争执不下,吵着吵着就动起手来。
林翮挤过去看热闹,慌乱中不知道被谁推了一把,身体软绵绵的他根本站不稳,重心立马向后倾倒。
阳岑见状,赶紧上前去护住他,握住了他的手。
“相公?”林翮看清身后的人后,又看了看两人紧牵着的手,满脸通红地小声道,“你拉我手。”
“那我放了?”
阳岑说完,故意松了松手,要往后走,却被怀里的人一把抓住。
他看着口是心非的小狗十分幼稚,却又十分认真地把两个人的手以掌心相对的方式合在一起,像幼儿园的小朋友确认自己交好朋友时一样郑重,一点一点地把纤细的手指挤进宽大的手指缝中,紧紧贴合,十指紧扣。
林翮抬起头,眼睛亮闪闪,开心道:“相公,拉手,嘿嘿。”
阳岑宠溺地望着他,没有说话,只是慢慢收紧了手上的力气。
他握住了自己追随两年的星光,这不是虚无缥缈的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