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傍晚八点，北方初春的夜已经黑幕一般压在了半空，霜落一般的灯网下，程续站在体育馆门口等师妹。
舞厅在三楼，他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十分钟，站了不过两分钟，带着格子围巾穿着白色齐膝大衣的女孩儿小跑到了他身旁。
“你来这么早？外面好冷的。”哈气成霜的夜，姑娘仰头看着他，被霜风冻得红扑扑的脸上扬着温柔的笑。
“我也刚来，是挺冷的，赶紧上去吧！”
爬上三楼，不等程续拉开木质的隔音门，一群人推门出来，其间有人喊住了他，“程续，女朋友？介绍一下啊！”
“我叫唐沐，和程续师兄一个专业的，是他今晚的脱盲辅助。”师妹的眉眼唇梢带着笑，声音铜铃一般脆。
这道题不好答，师妹帮他抢答了。
“师妹好，李伯彦，学药的，你程续师兄的舍友，好好教，文教不行可以武教”，转身前，李伯彦用拳头顶了一下程续的肩，意味深长说：“你可用心点学吧！”
……
正方型的大厅，三面摆着塑料的椅子，有自愿做示范的人在半圆型的台上领舞，场内是一对对拥在一起热舞的情侣。
两人就着半明半暗的的灯光找个位置坐下了，舞曲正酣，既不方便交流，也不可能当下就冲进舞池，毕竟，两人都不是啥真正的交谊舞发烧友。
傻坐了两分钟，音乐停下来，灯光大亮，领舞的姑娘在台上分解示范舞步的要点，师妹站起来，脱下大衣放椅子上，朝程续偏偏头，干脆利索说：“师兄，上！”
程续把身上的羽绒服脱了，和她并肩走向了舞池。
高跟鞋，宽袖掐腰的白色羊绒衫下是齐踝的格子大摆裙，唐沐一手搭着程续的肩，把另一只手放进对方的掌中。
她微微扬着下巴，极力克制着自己目光里的灼热。
她喜欢他，很久了，熟知他的一切，但她知道，他看向自己的眼神里还没有丝毫热情。
但有什么关系，这个世界，除了出身，什么好的东西不需要努力用心地争取？
“师哥，你的魂呢？”
“嗯？”
“看我啊，看脚干嘛？这么怕被踩？”
程续笑了笑，“这么尖的鞋跟，踩着应该真很疼。”
“要踩也是脚掌啊！”舞曲悠扬，唐沐偏头凑近他，一脸天真问：“你不会是第一次跳舞吧？”
像是交颈，这个距离过于亲密了，程续有点僵硬地笑笑，“所以团支书才要逼我扫盲”。
“组织从不放弃任何一个落后分子”，唐沐把胳膊伸展开，回到社交距离，嘻嘻一笑，“但也不放过”。
举重若轻，好一个聪明伶利的姑娘，程续忍不住望向对方的眼睛，忽明忽暗的灯光里，她的眼神毫无侵略性地和他相接。
对视超过了五秒，唐沐不自觉垂下眼帘。
程续知道自己唐突了，她干干净净想藏却藏不住的眼神，太像周泽望向他的时候了。
……
前后不过四十来分钟，唐沐主动喊了stop，她知道程续明天一早还要上班，也知道在这个学校他要拿到奖学金需要付出多少努力。
校园里灯光密集，白朦朦落在漆黑的夜，只觉得冷。
程续送唐沐到楼下，酝酿一路，他刚想说对不起，她看向他，呼出口白雾，搓搓手，笑着说：
“师兄，你好笨，但我要和你一起努力！”
说完，便一转身蹦蹦跳跳上楼了。
师妹确实很可爱。
程续处在荷尔蒙最旺盛的年龄，生理比心理更简单直白，他想念周泽，但梦里和他纠缠的，却是一个女孩儿。
……
没等到下一个周五，也没等到周泽，程续等到了一个出乎意料的邀约，见到了周泽的爷爷。
柳琪说，这小子喜欢你，走火入魔那种。
Mark说，周泽看你的眼神啊，就像想把自己的命打包送给你。
但周泽从没有对他表白过，直到这一天，老人说：“你知不知道你出事那一晚，他来找我时是什么样一种情形？狼狈，崩溃，我要是当时说个不字，他转身就能从山顶跳下去。“
没有当事人的誓言，甚至没有当事人，几乎是电光火石间，程续就暗下了决心——
我陪你，悬崖也好，苦海也好，我陪你…
我选了，但我给你机会再选一次，只要你不后悔，我就陪你走下去。
爱情里，哪来那么多平衡和规矩，相濡以沫、肝胆相照的义气是不是也可以？
不等周五，程续等在师妹的楼下，没说对不起，他说，“你特别好，但我，不知不觉，心里有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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