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轮换，一转眼就是来年的夏季。
时光碾过，寸寸留痕，被“债主”强行冠名的“丰泽医药”不仅完成了原厂给的任务，也达到周泽预期的中位值——
营业额上去了，名声有了，利润率虽难看点但回款没掉链子，厂商、投资人、打工人都赚得盆满钵满。
也是这一年，周泽毫无存在感地窝在鸿昌地产，像闯入狼窝的幼狮，乖巧地融合着，小心翼翼地成长着，精明地算计着，逐日摸清了这棵大树上枝枝蔓蔓的藤和茎——
所有的董事会成员，能拉拢的、该挤压、可忽略的，全都默然在心。
很快，缓刑结束的李哲带着蓬勃的朝气入职“丰泽”，任营销总监。
不过再一年，兵强马壮羽翼渐丰的“丰泽医药”摆脱了资金掣肘，一骑绝尘地突破了200个亿的营业额。
但作为曾经的大债主，现在的二股东，Mark，却是不满意：利润率拿不出手，业务单一、缺少核心竞争力，想要在资本市场横行还不够，远远不够。
是时候迈向生产，两条腿走路了。
两年多的时间，没有人知道已然修炼得道貌岸然、波澜不惊的周董按耐得有多辛苦——
怕太慢，被时代和机遇抛弃；又怕太快，乱了节奏，被敌军乘机偷袭。
……
并购，永远是最快的途径，但以“丰泽”目前的财力和管理能力想要去够一个优秀的药企是不可能的。
放眼前的有两个方案：要不就是按照一开始的想法买一个经营不善但有专利有产品的小企业；要不就入股一家有前景，蒸蒸日上的中型药企，利用丰泽目前的市场能力实现强强联合，更上一层楼。
第一个方案成本低且容易实现控制权，但想带领一家本就千疮百孔的企业杀出一条血路是何其艰辛，甚至可能因为行业冲突，影响这两年给“丰泽”造血的代理业务。
终究只剩下一条路。
还好，目标是现成的。
“安达纬”这么一个仿制药能在国家集采的大环境、药价回调超过50%的情况下实现年复合增长接近30%，“丰泽”功不可没。
过去的两年半，两家公司算得上是互相成就，未来，彼此都有肘制，那就摆上桌面谈吧，无外乎是利益。
两家公司在紧密合作的同时，由浅入深地开启了车轮谈判，大大小小几十次的反复拉扯，目标逐次靠近，离契合不过临门一脚的事儿了。
射门的，必须是两边的老大。
一次很正式的谈判，已成长为资深总助的陆菁详查了半个月内天气预报，和对方的总裁办负责人共同挑出了一个温度和湿度都万分适宜的良辰吉日。
是日，周泽一干人起个大早，从江中奔往五十公里开外的一个知名golf俱乐部。
……
不过清晨六点，启明星刚隐去，太阳崭露头角顷刻便炫出一片妩媚的天光。
黑色的轿车缓行在蜿蜒的山路上，路的一面是覆满植被的嶙峋崖壁，另一面是绿毯般铺展开去的稻田和草坪，视线的更远处是与天幕相衔的幽蓝湖光。
晨风裹挟着花香和朝露的潮气拂过半阂的车窗，坐在车内的周泽漠然望着窗外，心想，确实是个好日子。
“怎么了，兴致缺缺的样子，没信心？”
大约是他沉默的时间太长了，坐一旁的Jacky觉得很有必要关心一下自己在两个行业跨服工作日理万机的苦逼老板。
“倒没有，最坏不过是按部就班。”周泽转过头来。
Jacky抬手拍拍他的膝盖，温声道：“放心吧，进退咱们都有着数。”
确实，谈好了，或许可以整合资源实现跳跃，但真谈不下来，以“丰泽”这两年的布局，倒也不至于局促。
周泽偏头看着Jacky淡然笑笑：“待会儿球场上别让他，是时候让俞董见识一下你真正的实力了。”
“正弘医药”（生产安达纬的企业名）的俞董是个高球迷，走南闯北纵横东西，用专业的时间打出了业余的水平，每次谈判前，无一例外都是先要用一场球暖一下场子的。
Jacky八十杆左右的水平，在业余的圈子里几乎是可以所向披靡的，但对这俞董，一让就是两年。
……
手机在扶手版上震动，周泽撇一眼屏幕，抬手划开，俞董爽朗的声音：“周董，快到了吧？今天赶巧了，除了你和吴总这两位贵客，还空降一位神秘嘉宾…”
“俞董的朋友，想必都是非常值得一会的，你们先聊着，十分钟之内我和Jacky就到。”
电话挂断了，两人对视一眼，刚才还轻松的神色已然遁形。
俞董的声音是带着笑的，但“空降”这个词儿，更像是隐晦的推脱——对方自己要来，人可不是我请来的。
今天，这么重要的计划都无法拒绝的人，时间还掐得如此之准，周泽脑子里浮出一个人的样子。
……
半小时左右的绕山路结束，车道渐趋平缓，不过再五分钟，车行至会所的停车坪停定，司机和坐副驾的保镖同步下车躬身拉开后排的车门。
二十米开外，正弘的一哥朱梦新带着两个副总迈下台阶迎了过来，周泽和Jacky脸上挂着得体的笑迈下了车。
都是老熟人，握手寒暄两句，朱总一个眼神，两副总一个拉手一个揽肩拽着Jacky先行迈进了会所。
“Alvin，今天有点特殊情况…”朱总向前半步靠近周泽。
周泽眼皮都没抬一下，对着认识多年既交过心也交换过大把利益的人，他不需要对自己已经猜到的结果刻意表现出兴趣。
朱总压低声音道：“林熠在，和俞董一起到的，俞董昨晚还和我通过一个电话，压根儿没提这一茬，我他妈真不知道这是要干啥。”
作为莫瑞亚太区的执行董事，这个背景惊人、处事果断的林董，纵是少有抛头露面，但圈子里但凡有头有脸的人，谁人不识？至于他和周泽的那点儿新仇旧恨，自然已不是秘密。
周泽面无表情点点头，片刻，嘴角扯出一抹笑，望向前方。
肤色黝黑戴着白色棒球帽的俞董身旁是身着休闲西服一脸轻松的林熠。
作为周家的长孙，他虽改了姓股份还是在的，两年间，两人在无数会议中相遇再背道而驰的次数并不少。
但今天，绝不可能是偶遇。
二十几年过去了，这个人倒是执着地保持着出其不意恐吓自己的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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