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瓷宜的期待落空, 屏着的呼吸也不自觉放松下来。
本就不应该对这个答案有所期待。
这些天姜瓷宜想过很多种答案，连程星可能有个双胞胎姐妹这种微乎其微的概率都算了进来。
却还是没能得到一个能合乎逻辑, 又符合常理的答案。
直觉告诉她，这几天的程星跟原来那个并非同一个人。
因为一个人就算再变，也不可能在一天之内换了眼睛。
可程星的骨相没有丝毫变化，就算是同卵双胞胎，也不可能做到如此相像。
姜瓷宜以往接触过的案子不少，各种稀奇古怪的作案手法和犯罪心理都见到过。
大多案件都有常理可寻, 逻辑可证。
但程星这件事，诡异，实在诡异。
晚上姜瓷宜已经将她以前用过的牙刷和她掉落在枕头上的头发拿给了许从适, 她想要查证一些东西。
答案如果跟她预想的一样，那就证明现在的程星和以前的程星不是一个人。
可如果不同, 那真相又会是什么呢？
姜瓷宜从来不信改过自新，改邪归正这种话, 通常都是罪犯在被逼到绝境时，想出来的求饶之词。
一旦给他们犯罪的土壤，他们绝对会将这种话抛在脑后, 毫不犹豫地犯罪, 但东窗事发后, 他们还会这么说。
最简单，也是最日常的例子就是家暴。
当一个人发现家暴可以通过言语上的求饶被原谅时，那证明他的犯罪成本极低，会更有利于他的下一次犯罪。
一次又一次, 永无止境。
程星以前对她什么样, 姜瓷宜都有考量，她本来就擅长观察人。
行为、语言、习惯, 见面五分钟，说过几句话，姜瓷宜就可以大致判断出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她的判断，几乎从来不会出错。
程星，是她人生中出错的唯一一次。
但现在她想拨乱反正，却没想到程星又一次让她惊讶。
先是说佛祖和菩萨，现在又说是太空和外星人，诚然，作为一个科幻爱好者，姜瓷宜不止一次相信过有外星文明的存在，可是！
她怎么来的呢？宇宙飞船？
到来的方式、时间、地点，没有任何佐证。
排除掉这种错误到没有逻辑的可能性，那真相到底是什么呢？
程星每一次的话术都像是胡言乱语编故事，可真真假假，她的眼神太过澄澈，干净到像是一面清澈见底的湖，干净又纯粹。
正因如此，姜瓷宜却更没办法从她混乱的话里分辨出真假。
每一次都觉得是真的，但每一次都知道她是在说谎。
理智和感性之间疯狂摇摆，最终还是理智获胜。
但她如此精心编造这些谎言，又是想掩盖什么呢？而她对自己好又有什么企图？
她的下一步会是什么陷阱？
姜瓷宜正在疯狂进行头脑风暴，看程星的眼神都变得严肃起来。
程星却笑开，耸了耸肩放松地往床上一趟，整个人都带着一种温柔的松弛感：“你看，我就知道你不信我。”
她翻了个身，侧躺着睡，这是个让人比较有安全感的睡姿，之后又嘟囔着说：“没关系，我自己都不信。”
姜瓷宜没有回答她的话。
一个醉鬼，自言自语，说了她也听不懂。
“我怎么每天都在编故事啊。”程星咕哝地说话，不知是醉话还是梦话。
姜瓷宜都安静地听，没有回应。
她又小声嘟囔了几句，话说得含糊，姜瓷宜都没听见。
可隔了一会儿，她忽然又大声地说：“以后我都可以去写小说了。”
姜瓷宜：“……”
“行。”姜瓷宜拾起一点耐心：“你准备写什么题材？”
“在外太空旅行的日常。”程星打了个呵欠，生理性眼泪都流出来，却将脑袋埋在床里，声音更闷：“外星人一点都不友好。”
姜瓷宜：“……”
她抽了下嘴角：“行，祝你成功。”
-
翌日一早，程星是被系统喊醒的。
早上七点二十，脑海中就出现了系统那道机械音，但今天的一点都不萌。
可能因为所有的闹钟注定都不会萌，它语气严肃：【哔——今日是惩罚开始的第一天，请宿主好好完成惩罚呦。惩罚也是奖励的一部分，如果在七点半您还不能清醒，那统统会帮您的。】
程星人还没醒，脑子先醒，带着怒也带着愤，几乎快要炸开：【你要帮我什么？帮我做吗?】
系统：【哔——当然不是。统统会利用痛觉让您清醒，一次提神醒脑，二次提神更醒脑，三次骨头散架，四次医院平躺，五次进入太平间。星际命管局专属痛觉服务，您值得拥有。】
程星睁开了眼睛。
系统：【哔——人类果然是需要鞭策才能成长呢。您成长得很快，统统很欣慰。】
程星：“……”
如果系统是个有实体的机器人，那程星一定会把它砸个稀巴烂。
不，粉碎。
用拖拉机碾成粉再扔进海里。
不，扔进垃圾堆。
扔进海里会破坏自然环境。
她愤愤想着的时候，系统出声：【哔——统统真是没有看错，您真的是个爱护环境的大好人。所以现在您可以去完成您的惩罚了吗？今日必备餐品有：鱼香肉丝。】
程星：“……？”
不是，你有病吗？
谁家大早上吃鱼香肉丝？
而且，姜瓷宜有胃病！！
程星所有的吐槽都被系统听见，但系统执迷不悟：【哔——鱼香肉丝是姜姜小姐在奶奶去世前最爱吃的一道菜，您如果可以还原出奶奶生前的味道，一定会感动姜姜小姐的，预测攻略值会提高10%。】
程星：“……”
一瞬间，系统甚至没有捕捉到程星的脑电波。
系统问：【哔——是因为统统为您做了太多，您太感动了吗？不用的，这都是统统应该做的。】
程星嘴角一抽：“不要自恋。”
【哔——那是为什么呢？第一次在人类的脑海中没有捕捉到脑电波，很神奇。请问您刚才脑子短路了吗？】
程星：“……短路是你们机器人的说法。我们人类叫大脑一片空白。”
【哔——那您刚才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如果我能还原出那道菜的味道，不止姜瓷宜会感动，我自己更感动。而我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祖父祖母，姑姑舅舅，三姑八婆都能感激得涕泗横流，清明节都要多在祖坟烧几张冥币。”
系统：【哔——————】
程星会做一点饭，但不多。
那天晚上给姜瓷宜煮的那碗面就是她的毕生绝学，除此之外，她并不会炒菜。
因为小时候进厨房开燃气灶差点被火烧伤，所以家人几乎不让她进厨房。
逢年过节她只需要等着吃就行。
从小到大吃过最多的苦就是学习的苦，可因为对药材感兴趣，从小又一直浸润在那个环境里，也没觉得有多苦。
但现在，她妈都没吃到过她做的鱼香肉丝。
系统是怎么觉得她会的？！！
系统：【哔——祝您做饭愉快。】
程星还好奇：“你为什么不说嗷呜了？那不是你的程序设定吗？”
【在宿主接受惩罚时，程序设定都会改为短促的哔声。】
“……”
-
程星跟系统“短暂”的交流之后，弄明白了这个惩罚的规则。
这一周内，每天都有固定时间早午晚饭，早饭八到九点，午饭十二到下午一点，晚饭下午六点到七点，下午茶时间是四点到四点半，夜宵是晚上九点半到十点。
在这些时刻之前，系统都会根据宿主当下情况来喊她做饭。
并且，每天都会公布一道必备菜品。
可以在这一天内的任意一顿做出来，七天之后，惩罚结束，会有伍万元的奖励。
而程星试图跟系统商量，她可以不要那伍万元，但也不想要这个惩罚。
系统很机械地拒绝了她。
起先，程星听到要亲自做一周饭的时候不觉得像是惩罚。
她本来就自食其力惯了，现在姜瓷宜的情况也就是喝喝粥吃点清淡的，实在不行炒个小青菜，糊弄糊弄，一周怎么都能过去。
但没想到，是这样的！！
首先，一个很少下厨的人要做工序很复杂的炒菜，很难。
其次，说服一个人每天固定时间吃饭，还要包括下午茶和夜宵，难上加难。
最后，做饭给姜瓷宜这个饭量小且对她怀有警惕和戒备的女人，还不被她发现端倪，难上加难难难。
但不管怎么样，任务是必须做的。
程星没准备在早上做大菜，她昨晚喝了酒，早上又被强制唤醒，头还有点痛。
不过昨天喝完酒以后她的睡相比平时好很多，跟姜瓷宜泾渭分明地睡了一夜。
她醒时，姜瓷宜还在熟睡，睡姿很好，现实版睡美人。
程星怕吵醒她，小心翼翼地起溜出房间。
而在房门关上那一刻，姜瓷宜便睁开了眼睛，眼神清明，哪有半分睡意？
其实程星起来的时候，她就醒了，单纯想观察一下程星想做什么。
结果她什么都没做，出门了。
姜瓷宜压下心中疑惑，继续闭眼休息。
-
而溜去厨房的程星遇见帮佣，帮佣都恭敬地问她要吃什么。
程星想也不想地挥手：“我自己做，你们忙你们的，不用管我。”
帮佣惶恐，“小姐，昨天您自己做饭，老太太已经责备过我们了，您贵重之躯，怎么能亲自下厨房？”
程星：“……我就熬个粥。”
帮佣还是想拦她，程星也拿出气势：“你们怕她就不怕我？”
反正原主也是个混球。
程星说：“你们不用管我，我自己弄，到时候祖母问起来，你们就说是我非要做，不给我做的话我还打你们。”
帮佣为难：“这……”
“别管我了。”程星找到锅和米，倒水准备熬粥，“时间要来不及了。”
最终，程星赶着时间做了一份小米和大米混着熬煮的养胃粥，还切了一碟小咸菜，把粥倒在碗里之后弄了几根咸菜丝平铺在上面，看着漂亮一些。
剩余的就炒了一份青菜。
程星将“糊弄”二字发挥到了极致。
她正满意地将餐盘端出厨房，准备上楼时却跟徐昭昭遇上。
徐昭昭像之前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跟她挥手打招呼：“星姐，早呀。你来吃早饭吗？”
说完后又定睛看向程星：“呀，星姐，你这是要端给祖母吗？祖母看见一定会很感动的。”
程星：“？”
还没来得及反驳，就听见一声冷冷的轻嗤：“我老婆子可受不起。”
“哎呀祖母，刚才就听帮佣说星姐在厨房忙，想来也是为前天的事觉得抱歉，这是给您道歉呢。”徐昭昭开心地劝和：“一家人哪有隔夜仇，星姐心里想着您呢。”
“不过今天祖母想在房里吃，星姐您就把这个给我吧。”徐昭昭说着就要去那程星手里的餐盘，程星立刻别过身。
她是个不太会拒绝别人的人，但来了这边以后发现牛鬼蛇神太多。
还是要很直白地拒绝才行。
徐昭昭见她不给，柔声道：“星姐是要亲自伺候祖母吃吗？那我还确实多余了。”
“不是。”程星说：“帮佣做了你们的饭，这个是给姜瓷宜做的。”
老太太脸色顿时变了：“她什么东西，你还给她做饭？！”
“她是我妻子。”程星决定不惯着这老太太，从那天姜瓷宜捏碎核桃那刻，她们跟这老太太的关系就注定好不了了，语气也强硬起来：“我给她做饭天经地义。”
徐昭昭立刻出声：“姜瓷宜身体不好，星姐也是照顾她。应该的。”
“这里没你说话的份。”程星斜睨了她一眼：“就算我没跟姜瓷宜结婚，也不会跟你。”
“程星你！”老太太瞪着她：“你是那女人的奴仆吗？还给她做饭！我程家的小辈就是这幅奴颜婢膝的模样？！”
程星绷着一张脸：“您是不是想太多了？我跟她是妻妻，至亲至近，我照顾她多正常啊。你是不是没有被爱人照顾过，所以这么说话？人跟人之间交往靠的是真心，全想成算计，心也太脏了。”
话音刚落，老太太一抬手，直接打翻了她的餐盘。
汤汤水水的洒了一地，而她一早上的努力也付之东流。
程星看着地上狼藉，刚抬起眼就听老太太说：“程家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训我？！还有你那个老婆！我不满意，你们离婚。”
徐昭昭还在一旁安抚老太太，明着安抚暗里拱火：“祖母您别生气，星姐是孝顺您的，早上肯定是听了那个女人的话才忘记给您煮粥，明日便记得了。您跟星姐才是一家人，那个女人再怎么样都是外人，星姐肯定会听您话的。”
程星捏紧拳头，咬牙切齿道：“做梦。”
正当她准备跟这两人对峙时，脑海中忽然响起系统声音。
【哔——检测到宿主未在规定时间内完成惩罚任务，此时进行疼痛处罚。】
【哔——疼痛等级三级。】
程星的心脏忽然像是被人攥住了一样，紧得她呼吸不过来，脸色瞬间涨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