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琳敏笑着打圆场:“星星有多喜欢小瓷,我们都看在眼里,她就是太敏感了,多大点儿事呀,都是一家人。”

  在老宅里的关琳敏顿时变得长袖善舞,就连喊姜瓷宜都是亲切的“小瓷”。

  跟那天在医院里完全不同。

  程星却没接受她的说辞,但也给她面子,轻哼一声没有说话。

  而老太太斜睨了她一眼:“星儿这些年骄纵恣意,也都是你们夫妻俩惯的,如今连基本的礼节都不懂了,我说句话都要顶撞,眼里可还有我这个祖母?”

  “祖母您别生气,刚下飞机,您这一路上肯定累了,别再因为这些事气出个好歹来,那我可要心疼死了。”徐昭昭扶着她,声音婉转,就跟只黄鹂一样。

  曲意逢迎也好,长袖善舞也罢,总之把老太太哄得高兴。

  老太太轻嗤一声,看程星也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转头夸赞徐昭昭:“这么多年了,还是昭昭最心疼我。哪像某些人啊,娶了个不吉利的残废之后,还跟年逾八十的祖母作对。”

  不吉利的残废?

  这就是贴着脸骂了。

  而且不止骂了姜瓷宜,还骂了程星,此话一出,就连关琳敏的脸色都有点难看:“妈,您说这话就有点……不太得体了。”

  “怎么?你们干得我还说不得了?”老太太眉眼一横,“早些年我就跟你们说,你们这么养女儿,迟早得把这女儿惯坏了。现在这么样?你知道我回来的路上是怎么被人戳脊梁骨的么?”

  老太太回来都是坐的私人飞机,甫一落地就被人专车接了回来,一路四五辆车护送。

  到了家以后,这些人恭维都来不及,谁戳她脊梁骨?

  无非就是道德绑架,给自己的蛮横找个借口。

  程星看得明白,但一直没说话,只安静地听。

  关琳敏也开始护犊子,“您回程这一路见了谁?又跟哪位老友见了面?他们都说了星星什么?您自己刚才还说了,自己的亲孙女都不相信,非得去信一个外人,莫非您是老糊涂了?”

  关琳敏也是从小被娇惯着长大的,昨晚老太太回来之前,程坤山哄了她好久,劝她给老太太个面子,老太太从年轻的时候就喜欢耍威风。

  老爷子去世得早,所以老太太一个人撑着程家的企业,硬是将程氏集团的营业额翻了一倍。

  后来交到程坤山手里,蒸蒸日上,这才得以在江港站稳脚,虽然跟那两家神秘家族还比不上,但在如今活跃在江港名流圈子里的人中,也算是数一数二的。

  老太太年纪大了,愈发执拗,常年定居国外,但只要回来必然排场极大。

  程坤山了解,但这么多年他都被老太太压着,根本不敢反抗,所以便要求儿女亦如此。

  这客厅里如今不仅有他们这一小家,还有程星叔叔家,姑姑家,连她那两个平常忙碌到不见人影的哥哥,也比她早到许多。

  所以迟到的程星就显得格外显眼。

  关琳敏本以为程星被说个一两句就差不多了,但没想到老太太没完没了。

  所以也生起气来,两个儿子拉着她,关琳敏却斜睨他们一眼,两人顿时松手。

  老太太拐杖一戳地:“程坤山!”

  “行了,祖母。”程星听见她厉声喊父亲的名字,就知道是准备指桑骂槐了,便及时出声制止。

  她可不想再从一个年逾八十的老太太口中,听见阴阳怪气姜瓷宜和自己的话。

  姜瓷宜是自己带回来的,为什么要受这种委屈?

  而程星以前在家里倒是没见过这种不讲道理的老太太,跟小辈在这里过嘴皮子的瘾,管小辈的婚姻大事,甚至在尘埃落定以后还要搅起满城风雨。

  ……挺奇葩。

  毕竟她的外祖父母和爷爷奶奶都很宠着她,一放寒暑假,她去走亲戚都生怕给她的不够。

  但程星在医院时见过比这老太太还蛮横的人。

  一般的解决办法都是先哄着,但通常来讲,哄着都只会让她们变本加厉。

  想要让她们听话,就只能……

  “如果你今儿回来是耍威风的,想在家里人面前批判我,批判我的婚姻,甚至批判我的父母,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程星语气温和,表情也很温柔,但声音坚定,直视老太太那双凌厉的眼睛:“我也是个孝顺的孙女,为了让我的祖母多活几年,我带着你的女媳离开这里。”

  “反正为你接风洗尘的人这么多,也不少我们两个。”程星说着便推着姜瓷宜往电梯里走,“免得最后闹僵了谁都不高兴。”

  “程星!”程坤山喊她。

  “星星!”关琳敏也喊她。

  程星却扯了扯唇,站在电梯里,坦荡跟老太太对视。

  看得出来,老太太被气了个够呛:“祖母,继续玩您权利的游戏吧。”

  老太太:“你!”

  电梯缓缓升起,程星凭着原主的记忆径直推着姜瓷宜回了房间。

  -

  一回去,程星就反锁了房间门,悬空靠着房门调整呼吸。

  房间里的光线很好,正巧是傍晚,天边云霞弥漫,把浅色调的房间染上一层朦胧。

  姜瓷宜用按钮控制轮椅,背对着程星。

  良久,两人都没有说话。

  这栋别墅的隔音很好,进来之后一关门,外边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

  哪怕楼下乱成了一锅粥,程星也无暇顾及。

  关琳敏给她打电话,她没接。

  还以为关琳敏要找她算账,结果隔了几秒收到关琳敏的信息:【女儿干得好!么么哒~~~】

  程星:“……?”

  隔了会儿,姜瓷宜的轮椅轱辘声碾过地面,她操纵着轮椅到窗前,刚好能看到在秋风中摇曳的鲜花。

  后花园里种满了各类花,在秋天这个百花本根凋零的季节却开得很好,每周都会有专人从国外将培育好的花移栽进去,精心照顾便会盛开夺目的花。

  姜瓷宜忽地缓缓开口:“你得罪了你祖母。”

  “嗯。”程星顿了下,很诚恳地道歉:“对不起,姜瓷宜。”

  “嗯?”

  “刚才,她们对你很冒犯。”程星的手指摩挲泛着凉意的门板,声音温柔:“虽然不是我本意,但你是我带到这里的,她们也是我家人,真的很抱歉。”

  “但她们说的也没有错。”姜瓷宜说:“我现在不就是个残废么?”

  “……”

  “姜瓷宜,残疾和残废是有区别的。”程星走过去,第一眼看到了窗外开得绚烂的花,之后蹲下身来,仰头看向姜瓷宜。

  她的瞳色是很浅的棕褐色,仿若媚骨天成,却又自成一派,冷冷清清,将所有人都隔绝在她的世界之外。

  程星温声解释:“你的腿现在暂时不能走路,这是残疾,但不一定会一辈子都如此。残废却……”

  她顿了下:“譬如之前的我,哪怕看上去四肢健全,可什么都不会做,甚至只会伤害别人,那才更让人唾弃。”

  “也譬如楼下那些,连尊重两个字都不会写,也没好到哪里去。”

  姜瓷宜和她对视,那双眼睛里仿佛有万千星光,忽地,她抬起手,如同葱白一般的手指带着些许凉意,轻轻地抚上程星的眼睑。

  程星笃定地说:“再说,你做那么伟大的职业,怎么会是不吉利呢?”

  姜瓷宜的眼神忽然变得温柔许多,看着程星出神。

  程星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姜瓷宜这才如同触电一般缩回自己的手指,又变成了那副冷冰冰的模样。

  程星问她:“你刚才想到了什么?”

  姜瓷宜淡淡摇头:“没什么。”

  她想到了一个人,曾经那个人也这样说,说她从事了一个很伟大的职业。

  程星明显感觉到她心事重重,正欲接下来问,就听见“叩叩”敲门声。

  “谁?”程星扭头去问。

  门口传来徐昭昭的声音:“星姐,祖母喊你们下楼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