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程星再从卫生间出来时,姜瓷宜已经再次躺在病床上,轻阖着眼,一副睡着模样。

  程星也没打扰她,蹑手蹑脚走到病床旁,在病床上坐了会儿才侧身躺下去。

  房间内有盏昏暗的灯,灯光是暖调的橘黄色,还有清浅的呼吸声。

  “有人在”这一点给了她不小的慰藉。

  她眼皮一耷一耷,姜瓷宜躺着的身形影影绰绰,直到她的眼睛有些泛酸,她才缓缓闭上眼。

  这注定是个不太平静的夜晚。

  傍晚在望青山的比赛给了程星不小的震撼,她的身体在经历过吐得天昏地暗,又洗了个热水澡之后缓过来,但精神并没有,一整夜她都沉陷在光怪陆离的梦里。

  隔会儿梦见母亲,隔会儿梦见父亲,还看见外祖父母和爷爷奶奶,太多太多熟悉的人在她梦里,走马观花一般来了又去,她拼命想抓住谁,却谁都没抓住。

  最终世界化作一片虚无,只剩下一个黑色的漩涡,她受不了猛地跳下去。

  醒了。

  身体却很疼,程星缓了会儿才感觉身上泛着凉意,手下意识在周边摸了摸,是冰凉的瓷砖。

  她在四周扫视一圈,转头对上了姜瓷宜那探究的目光。

  但那目光中噙着不易察觉的笑意。

  程星:“……”

  睡觉掉地上还挺丢人的。

  “程小姐睡得不太安稳啊。”姜瓷宜淡淡开口,没了那么大针锋相对的敌意。

  程星尴尬地笑了下,用手撑着站起来,顺带拍了拍身上莫须有的灰,温声回答:“是有点,做了一晚上噩梦。”

  “梦了什么?”姜瓷宜问。

  程星想到出现在她梦里的那些人,她竟然一个也见不到了,心底涌出悲伤,但面上仍旧是笑着的,“一些故人。”

  “什么样的故人?”姜瓷宜继续问。

  她语气很平静,虽是在步步逼问,却没有释放出压迫感。

  程星也很温和地回答,眼神里满是拥有过但又什么都失去的怅然,“很亲近的人,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说不准呢。”姜瓷宜这次没再问,“万一哪天回去了呢?”

  “是……”

  程星的话戛然而止。

  她错愕地看向姜瓷宜,只见姜瓷宜目光灼灼地看向她,就像是雷达一样在关注她的一举一动。

  ……

  她们法医还会刑侦吗?

  程星差点就说漏嘴,她佯装无奈地叹了口气:“回哪去啊?她们都死了。”

  “姜瓷宜。”程星看向她,本来想说你不必再试探我了,我现在就是程星,不管你怎么试探,我都会是。

  如果可以选择,程星此刻比谁都不想自己是这个程星。

  但对着姜瓷宜那双眼睛,她话锋一转:“你饿了没?要不要吃早餐?”

  姜瓷宜低敛眉眼,也没有再似之前那般穷追不舍,声音甚至温顺一些:“有点儿。吃什么?”

  “肠粉怎么样?”程星说着,眉眼间带起笑:“我昨儿路过一家早餐店,听说她家的肠粉是招牌,排队的人贼多,你想不想吃?”

  姜瓷宜平静道:“行啊。”

  程星听到之后就转身准备离开,但在开门时又顿住,及时折返:“对了,你除了山药之外还有没有什么忌口?我怕又买到你不能吃的。”

  “就对山药过敏。”姜瓷宜顿了下:“不过忌口挺多的。”

  程星点头:“你说下,我记。”

  “用脑子?”姜瓷宜问。

  程星耸了耸肩:“当然啊,不过先让我猜猜,你不吃葱姜蒜?”

  想到她家里那些堂兄弟姐妹,就没个喜欢吃葱姜蒜的,还有她闺蜜,也不吃。

  所以猜的时候想起她们,表情鲜活许多,看上去心情很好。

  姜瓷宜却沉默片刻,随后冷声道:“随你,你想吃什么买什么就行。”

  “那不行。”程星想都没想就拒绝:“饭是要两个人一起吃,怎么能光顾我自己?再怎么说你也是我妻子,我答应了要好好照顾你,对你好,连你口味都不知道,算什么对你好?”

  姜瓷宜听了这话表情更冷,程星缩了缩脖子,却还是大胆道:“就算我们现在关系不好,那勉强在同一个病房里呆着,又是一起被送进医院来的,也算共患难了吧?出于人|道主义,我问一下也应该。”

  “哦。”姜瓷宜轻顿,面无表情地说:“牛羊肉、动物内脏、五花肉、带鱼、鲤鱼、油麦菜、胡萝卜、菠菜、鸡毛菜……”

  她跟报菜名一样说了十几种。

  起先程星还以为她是在开玩笑,后来发现她好像是认真的。

  ……救命!

  这世上真的有这么挑剔的人吗?!

  大概是程星的表情太明显,姜瓷宜说完之后挑了下眉:“不过你不用顾忌我的口味,我没什么味觉。”

  程星皱眉:“为什么?”

  那岂不是少了很多快乐?

  怪不得她成天郁郁寡欢,闷闷不乐。

  “没那么多为什么。”姜瓷宜说:“你去吧,早去早回。”

  程星闻言乐了,“行嘞。”

  说完开朗转身,还乐呵地走到门口,尔后转身回头:“刚你是在关心我吗?姜瓷宜。”

  姜瓷宜:“……”

  -

  程星也没想要姜瓷宜的回答,她就是逗一下姜瓷宜。

  有时候她们针灸前见病人看着那么长的银针害怕,为了让她们不要紧张,也会这么做。

  她下楼排队买了肠粉,又迅速回到病房,只见姜瓷宜已经换了衣服,病号服被她叠得整整齐齐放在病床角落,而她穿了件白色的针织衫,看上去应当是贴身的款式,但穿在她身上还显得有几分松垮。

  这些天她确实被原主折磨得瘦了很多,但她此刻仍旧平静,就像一面泛不起涟漪的湖。

  她坐在轮椅上,已经自动控制轮椅走到桌边,哪怕她坐在轮椅上,可谁也不会忽略她。

  毕竟那张脸就像是造物主的恩赐,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美。

  “我买回来了。”程星拎起来晃了晃,跟她讲:“幸好我去得及时,这是最后一份,卖完老板就关门了”

  “幸好那家店卖的东西比较单调,也没有你不喜欢的那些食物,不然都买不到合你口味的。”程星慢条斯理地将东西打开,“我还买了几个小包子,你可以试着吃下,回来路上我偷偷尝了一个,味道很不错,就是好像有姜,你看看能不能接受。”

  姜瓷宜反问:“要是不能接受呢?”

  “那你咬一口吐出来,我吃。”程星说。

  姜瓷宜看着她,欲言又止。

  程星也意识到自己的话不太多,以前那个人傲慢又自负,怎么可能吃别人吃过的东西?

  但她佯装随意地解释:“我们结婚了嘛,就不用在意那么多,你要是介意的话我也可以吃别的。”

  “没事。”姜瓷宜拿起筷子:“吃完我们就得出发了。”

  “出发?”程星问:“去哪儿?”

  “民政局。”姜瓷宜说:“今天是我们约好离婚的日子。”

  程星:“……”

  把这茬忘了。

  正当她想着该怎么推诿的时候,电话忽然响起。

  看见屏幕上的“妈”,她心头一酸,但很快克制着情绪接起来,“喂,妈妈。”

  “星儿,今天祖母回家,你带着姜瓷宜回来一趟。”关琳敏语气沉重:“今天晚上的家宴,你们必须盛装出席,还得在祖母面前表现出和睦恩爱的模样。”

  “嗯?为什么?”程星问。

  “祖母说要看你娶了个什么样的妻子,如果不能让她满意,你跟姜瓷宜就等着被拆散吧。”关琳敏顿了下:“而且依照你祖母的性子,姜瓷宜怕是也活不了。”

  程星:“……?”

  这么狠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