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双霜, 你上来答一下这道题。”
化学老师点了点黑板。
六中，全市最好的省重点高中，即便在素质教育大行其道的当下，依旧悄悄摸摸搞重点班和平行班的学校。
每年本科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七, 重本率百分之六十, top2学府的苗圃, top10学府的港湾。
此刻重点2班内，一片寂静，每个人都看向一个方向。
第三排最中间坐得端端正正的学生在所有人的目光中, 收好笔，站起来，走向讲台。
她拿起粉笔, 一笔一划将化学式写出来, 又把猜测步骤一同写完，黑亮的马尾在半空中甩了个遒劲的弧度，她说：“写完了。老师。”
答案完全正确。
对于晏双霜来说，这道题的水平不值一提。
但化学老师本意并不是让她答完题就完事。
“那你给同学们讲一下这道题的思路，不懂的同学直接举手问。”化学老师抱着保温杯, 悠闲地退至一旁。
这就是班上有学霸的好处，老师想摸鱼的时候, 直接让学霸顶上。
可惜晏双霜她物理不太好，不知道分班以后, 还会不会选理科。
化学老师的目光在讲台下的学生们中间打转, 面对学子们踊跃举手的热情, 满意地点点头。
让晏双霜上台还有一个好处, 就是班上同学问问题的积极性会直线上升。
只除了一个人。
在众多脖子伸得快要和手臂一样长的学生们中间, 有个低下去的凹槽。
一个短头发的女生趴在课桌上, 睡姿和她的头发一样乱七八糟。
活像是这辈子没有睡过觉一样，睡得不仅死沉，还旁若无人。
化学老师只是看了她一眼，就淡定地移开了目光，假装班上没有这个人。
竞赛已经够辛苦了，让功臣睡两节课的觉怎么了？
更何况，她又不是班主任。
——可能这才是最重要的原因。
一节课四十分钟，嗖得一下就过去了。
下课铃打响，化学老师提着她的空杯子走出了教室。
原本只是轻微吵闹的教室，瞬间跟加了声音增幅器一样放大了声音。
同学们四处走动，更有打着问问题的旗号，凑过来围着晏双霜的男男女女。
“不好意思，我还有作业没做完，等会儿再跟你讲题可以吗？”晏双霜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说出来的话却很有礼貌。
大部分人识趣地退却，但依旧有少数的一两个不死心，还留在晏双霜的身边，叽叽喳喳宛如孔雀开屏，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什么心思。
晏双霜心下已经很不耐烦，她憋闷着一股气，耐着性子想要劝退死缠烂打的某些人。
如果这么容易放弃，也不是青春期的少男了。
在晏双霜第三次向他强调，她周末真的没有时间去参加他的什么生日KTV的时候。
晏双霜身旁从到学校开始就没抬过头的人动了动脑袋。
“就吃个午饭啊，也不妨事吧。我看你平常出去吃饭也要一两个小时啊，怎么就没时间了呢。”厚嘴唇、剪了寸头的男生不依不饶。
“有完没完了？”旁边传来低气压的声音，“为个破事逼逼赖赖多久了？你他A的还说说说，看不出来别人不想去吗？”
男生骤然涨红了脸：“关你什么事？我问的是晏双霜，你叫晏双霜吗？”
“我不是晏双霜。但我是晏双霜她同桌。”少女抬起头来。
她的脸上还带着睡出来的红印子，看起来非常可笑。
但触及到她的眼神时，却没人敢笑。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叫古辛。兄台你哪位？”
最终结果是男生悲愤得遁走了，因为古辛理直气壮地表示自己完全不认识他——即便男生声称自己和古辛已经做了快两个学期的同班同学。
古辛吊着眼：“就这心理素质，还学慕容X海当霸道总A啊？”
晏双霜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古辛扭过脸看她：“帮你解决了心腹大患，怎么说，同桌。”
晏双霜竖起大拇指：“小卖部给你买肉松面包。”
“成交。”古辛拍了一下晏双霜的手背，下一秒就倒下头继续呼呼大睡。
晏双霜说：“真有这么困？”
睡得毫无形象的人一动不动。
看起来是真的秒睡了。
……怎么出去参加个竞赛，跟掏空了所有生命力一样。
晏双霜动了动手指，最后还是将自己这些天做好的笔记轻轻放在了古辛的面前，等她醒来就能看见。
她或许会需要，或许不需要。
但晏双霜有种隐秘的期待——她希望古辛能看一眼，就一眼。
端坐了姿势，晏双霜开始预习下节课的内容，物理课本上密密麻麻的笔迹，字体秀气又端正，只是无论她写得再多，这些知识好像都没法钻进脑子里。
晏双霜克制住自己的低落，打开上节课做的小测验。
鲜红的二十八分，仿佛一张咧开了恶意笑容的嘴角，正在嘲笑她比其他人多出数倍的努力。
*
古辛一觉睡到了上午最后一节课下课。
醒来的时候，教室里很安静。
古辛睁着朦胧的双眼，脑袋上呆毛翘得四仰八叉，她带着还沉浸在梦里一样虚幻的语气说：“这哪儿？”
晏双霜奋笔疾书：“教室。”
古辛勉强清醒了一点，她环顾四周，发现教室里除了她和晏双霜外，再没有第三个人。
“其他人呢？”
“吃午饭去了。”
“你怎么不去？”
晏双霜提醒：“肉松面包。”
古辛揉着酸涩的眼睛，努力晃了晃头：“啧，差点忘了。”
“走？”
“等我缓缓。这七天加起来就睡了二十个小时，累死我了。”
“……没必要这么拼吧。你又不缺这点加分。”晏双霜说了句大实话。
古辛在学校里是个传奇。
刚开学的时候，班主任手里的名单是按中考分数排的。古辛在垫底几名，显而易见是个菜鸡。
转折发生在某天班上几个平日里很傲气的Alpha比拼中考成绩。
某高个子男A说初中理科太小儿科了，一百五总分他拿了一百四。
某壮男A表示文科也不逞多让，政治他没复习好，也就考了个四十七。
某女A加入群聊，说她中考英语拉胯，幸好数学不小心考了个一百四十九，否则就上不了六中了。
可谓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谁都有强项，谁都觉得自己的强项更牛。
最后争来争去，勉强认为只有语文不用比个高低，因为这科很难拉开差距。
高个子男A为了证明这点，直接问了一句坐在他们身后喝着酸奶的古辛：“诶，古辛，看你成绩应该一般吧，你语文多少分来着？”
古辛闻言叼着吸管说：“零分。”
“……？”
酸奶只剩最后一点点，古辛吸得呼噜呼噜的，整个教室里都是她喝酸奶的声音。
古辛口齿不清地解释：“睡过头了，语文没考。”
场面一时寂静下来。
后来这件事一传十十传百，成为了整个年级的“美谈”。
BKing耍起帅来，简直浑然天成，找不到一丝刻意的痕迹。
后来古辛用实力证明，她的成绩真的能开挂，榜首为止毫无动摇。
老师们喜上眉梢，同学们含恨只能争第二。
太过妖孽的结果就是，从第一次月考以后，古辛就被抓了壮丁，只要是有竞赛的科目，基本上古辛都得出一份力。
用老师的话来说，反正课堂上教的你都懂，不如贡献一下给学校争几个奖牌，也能给自己高考多加几分。
此刻古辛听见晏双霜的话，挑了挑眉说：“在学校外面还是得注意一下同学关系，不然她们把我扔在那里一个人怎么办。”
古辛伸了个懒腰：“更何况同学都摆出那副样子来求我了，总不能不跟她们讲吧。”
“谁求你你都会答应吗？”晏双霜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这样问，但话刚出口她就后悔了，于是只好木着脸找补，“看不出来你是这么心软的人。”
古辛喝水的手一顿：“我确实不心软，也没有谁会让我心软。”
“……哦。”
古辛冥思苦想：“好像还是有一个人的。”
“……”
古辛抬眼看向晏双霜：“想知道吗？”
晏双霜站起来，怀里抱着书：“不想。”
沉闷闷的两个字，说完她转身就走。
古辛高声道：“我的肉松面包！”
“我买回来！”
盯着晏双霜的背影，古辛捏着桌子上的笔记本，半晌，她无奈地笑了一下：“真不想知道啊，我还没说是谁呢。”
同桌向来整洁的课桌，今天破天荒得有些凌乱。
古辛心情也有些难以评价，于是她按照记忆里的顺序，顺手给晏双霜整理了一下。
当挪动到物理课本的时候，里面夹的一张试卷晃晃悠悠地落了下来。
二十八。
好难看的分数。
古辛皱着眉头将试卷捡起来从头看到尾，发现晏双霜基础不牢，也不自信，选择题错得满江红，大题还稍稍好一点，但也仅仅是好一点。
知道晏双霜物理苦手，但没想到她这么苦手。
古辛把卷子默默地塞了回去，又看向晏双霜放在她桌上的笔记本。
都说字如其人，但晏双霜的字不及她本人长相一半嚣张。
古辛靠着椅背，仰头面对天花板，将晏双霜的笔记本摊开盖在自己的脸上，鼻尖闻到了熟悉的护手霜的味道。
晏双霜最爱擦那个牌子的护手霜，味道不浓，但留香很久，连带着她经常使用的物品都沾染上了这个清新的气味。
躺着躺着，古辛又睡着了。
她坠入了一个绮丽的梦，主角好像是她和……晏双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