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野无视着一下子噌出来火苗,朝人伸出手。
两人对视,又似乎在对峙,熟悉的眉眼在火光跳跃中掩饰不住内心的挑衅。
陆昀川本来也只是装腔作势。
在火焰快要烧到对方手指的时候“嗒”地一声合上盖。
姜野曲膝蹲下来,捡起陆昀川刚刚不小心碰掉的画纸,用手轻轻擦了擦,然后拽了拽他的衣角。
陆昀川一直维持着站立的动作,就像艺术殿堂里的雕塑,久到两个人的影子重叠。
姜野抬手拉了一把陆昀川,他的力气很大,陆昀川没法挣脱。
于是不只是影子,两个人的距离也变得更近。影子近乎吻上交叠在一起。
陆昀川被拦腰抱住。
姜野终于后知后觉,对待陆昀川不能太按自己的想法来。
必须要贴脸,他才不会答非所问。
“可以答应你,甚至不用四千万,连那两个亿都不需要。”
主动权仍旧在陆昀川手里。
“条件?”
商人不做无本的买卖,姜野可不要钱。
陆昀川后颈感到一阵温热,姜野的呼吸应着心跳轻轻打在他皮肤上,像被人用手摩挲着。
他反而呼吸放松了许多,想看姜野到底还想做什么。
姜野袖口无风自动,手在微微颤抖,他咬了下嘴唇,疼痛让人短暂清醒。
“护照、签证给我。”
“签证补办不麻烦。”
“……”
陆昀川没有起身的想法,索性坐下来,姜野得寸进尺,仰头靠在他的腿上,环住腰,声音有些闷闷的,他确实没想过。
“我不想搬,”地方找到了,甚至离公司更近。“搬家公司的人来过一次,我让人走了。”
“坐在外面我一直在想走了以后,你一定会把密码改了,指纹删了,那我下次走错路回来就只能被关在外面,像个傻子一样被邻居嘲笑。”
陆昀川伸手扶上姜野的额头:“你喝大了?”
不应该啊,他没有闻到酒味。
这层楼就没有其他人,“哪来的邻居?”
姜野不理:“然后我无家可归,丢在外面也没人管。”
陆昀川气笑了:“姜总的身家怎么至于沦落到这种地步。”
姜野拽紧了陆昀川的衣服几乎抓出了褶皱,小小声:“真的会。”
也许有夸大的成分,再者本来只是装一装,却越说越真情实感。
陆昀川腰上的桎梏越紧。
“每次只要先回家,我就习惯在玄关处留灯,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个什么,你明明是连分手都不愿意和我见面说的,怎么可能会突然回来。”
“我怕自己忍不住,所以你给我打电话我告诉自己再等等,我想让你来找我,显得不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姜野缓声,“但我没想到你会回家,高兴之余又很生气。想着和你只是一墙之隔,我根本睡不着,我满脑子是你,你满脑子都是想离开。”
语气末尾的失落感装不出来。
陆昀川推开的动作暂缓。
“姜野。”
他的语气郑重又认真。
“我骗了你,所有。”
“那又怎样?”
“反正我的喜欢不也就和停市存在手里的股票一样,但凡持有人大量抛售,就会极剧贬值。我不在意你抛不抛,只有我有,就会一直给。”
陆昀川头突突地疼,他捏了捏耳垂,“愧疚和爱不一样,你真的想清楚了,哪怕我不是真的喜欢?”
“那你就装得再像一点,不用骗过自己,骗过我就可以。”
陆昀川抬头,他情绪越激动反而越不会外显,心情越乱反而越能条理清楚。
“装不了。”
他按了按自己的耳后,手上却突然被套上了什么东西。
“尺寸肯定是合适的。”
陆昀川抬起手看了一眼,中指上套着类似戒指样式的小东西折出和袖扣一样的光。
他戴了三年,上面之前被磕了一小道划痕。
“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拜寺庙的时候不够诚心,你才会走,后来想想我的愿望其实是实现了的。”
他希望所爱之人健康平安。
哪怕远隔彼岸。
陆昀川就因为一秒的迟疑错过了摘下来的最好时机,被人回握住。
“后面想扔掉随你,但现在…能不能不摘?”
袖扣是姜野亲自打磨的,他还在后面刻了点东西。所有账户都是同一个密码。
“当时就想送的,借着袖扣和戒指的盒子差不多,没想到后面就没了机会。”
“门外的佩里安花苞要开了,你想不想看?”
陆昀川不得不承认,当姜野幽深如湖水的眸子凝望着他的时候,他完全忘记了自己一开始是打算摊牌来着。
先是被客卧的画惊了心神,又被人的这一番自我剖白迷了心窍。
他在反思是不是自己对姜野的了解实在太少,他总觉得现在的姜野像一只粘人的猫,自己则是一个人形猫薄荷。
奇怪的是,他的焦虑感也随之消减。
陆昀川自上而下打量着面前的人,他的眉眼好像更加清晰,轮廓线条更加流畅。
分明他也没有错过这三年,还是会觉得人的变化很大。
箍住手指的环存在感太强,陆昀川还是没取下来。
手无意识搭到腰上,陆昀川眼神微眯。
“这是什么?”
陆昀川贴近从他的衣服口袋里掏出什么,手里的东西发出叮当响。
金制的脚链上还有铃铛,“你想干什么?”
姜野僵住,陆昀川轻轻抵着肩膀就把人推开了。
笑了一声,眼神危险又直白。
他起身,姜野也不装了,跟在他身后,“别生气。”
“我只是在想如果一直找不到切入点,或许……”
“把我关起来,非法拘禁,你这想法很‘刑’啊?”
“没有,我发誓。”
“我只是不想说到一半你走掉,一开始考虑的是连在一起的手环,但是这个比较好看……”
陆昀川朝上翻了个白眼,“好看你留着自己戴吧。”
然后把玄关处的袋子扔进姜野怀里,打开门:“你走还是我走?”
姜野朝怀里看了一眼,随手放在了外面的纸箱上,打开角落的一个纸袋。
把花搬进来,“今天的水浇过了,已经在开花,明天早上会开得更好看,珠光色的。”
他三步一回头走出去,临了冲上前抱了一下陆昀川,然后在对方尚未回神“啧”出声时先一步退了出去。
门被啪地关上,姜野揉了揉差点被砸到的鼻子。
额头抵在门上,低声笑:“差一点。”
*
陆昀川盘腿坐在客卧,颜料、画板,姜野甚至在这个房间放了具人体骨架,虽然被遮了起来。
“我又不爱画骷髅头。”说着,嫌弃地把黑布重新盖上了。
许心如给他办的画展,本质不是为了拍卖,如果他没记错,那段时间刚好她的个人工作室在和慈善基金对接,只是顺便把陆昀川画的拍卖款捐出去,所以才会显得很热闹。
陆定远那话说得不算错,但也不全对。
买他画的,也不都是冲着陆定远来。
这个世界上善意还是很多的,哪怕不是冲着他。
思绪总是被消息声打断。
陆昀川想都不想也知道是谁。
毕竟门铃三长一短跟在传递摩斯密码一样。
“你最好有事。”
[刚刚的条件不做数,你答应我一件事,一定会在你能力所及范围内,我所有的就都给你。]
过了一两分钟。
[我身份证忘在里面了,开不了房间,暂住的地方还什么都没有,你一定不忍心看我睡地板吧。]
[外面好冷。]
陆昀川忍无可忍,他推开门。
“指纹解锁呢,你是手断了吗?”
门外姜野靠在箱子上:“从我退出来起,这套房子的暂时居住权就已经还回去了,我总要经过房子主人的同意才能进来。”
陆昀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好吧,”姜野摊手,“我怕你生气。”
“进来。”
姜野根本都没找,彼此心知肚明身份证只是个借口。
“答应什么事?”
“我还没想好。”
“如果你拿我当阿拉丁神灯,愿望三个又三个呢?”陆昀川心不在焉,“我不是很亏?”
“就一个。”
陆昀川手指敲了敲,“好。”
“那我今天可以睡在这里吗?”姜野毫不掩饰自己的贪心不足。
“要求?”
“不是。就当买一送一吧。”
陆昀川最后没把人赶走,因为姜野问他吃饭了吗,他沉默着答不上来。
于是姜野进厨房下了面,两个人坐在对面吃着这顿按时间点已经算宵夜的正餐。
吃人嘴短,“你应该比我熟了,自己拿被子睡沙发。”
陆昀川睡前洗澡的习惯没变。
他湿着头发出来看见姜野拿着吹风机的时候不知为何,没有太过诧异。
姜野先出声:“你不锁门,不怪我。”
然后自然地绕到背后,熟悉的轻抚,热风吹到耳朵边上会被人用手贴心地护住。
最后头顶被人揉了一把。
主卧一直是柔和的暖光,很催眠。
“谢谢,你可以出去了。”
陆昀川无视床边打好的地铺,直直看着姜野道。
“我认床,换地方睡不着。”
明明上次也是睡的沙发。
姜野读懂了陆昀川眼神里的未尽之意。
“上次就没睡着。”
姜野应该在他进浴室前就点了香薰,现在只有一点淡淡的尾烟。
“随你。”
姜野不怕麻烦地换了个方向,稍仰头就可以看见陆昀川的睡颜。
他不满陆昀川装睡似的捏了捏陆昀川自然垂下的手,“听说吻手背代表着庄重。”
酥麻的触感从手腕一路到近指节骨,最后吻落在“戒指”上。
另一枚被姜野串起来挂在了心口。
如果陆昀川扔掉,他还能给他戴上另一个。戴得时候他虽然看起来很利索,手指却在不停地发抖。
“你答应给我一个机会,我就抓住了。”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