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荆从书房出来后，越靠近那间小屋子步伐越慢，她磨蹭半天，最终还是走到了房门外。
深吸一口气，她视死如归地踏了进去，一进去，就瞧见柳墨正看着一本厚厚的书籍，柳荆看到封面后不甚感兴趣，她见柳墨并未发难，内心雀跃，从床褥底下拿出了一本书。
书本封面泛黄，边缘磨损严重，显然主人十分喜爱。
“你鞋子上的泥怎么是红色的？”
“啪！”
柳荆手一抖，书从手上滑落，掉到了床上。
她强忍慌乱，低头一看，打了补丁的小棉鞋原本干净整洁，此时早已面目全非，鞋面及鞋底溅了许多红色的泥点子。
想来是在山洞里弄脏的。
来不及心疼鞋子，柳荆绞尽脑汁想着怎样糊弄过去。
还未等她想出什么好主意，柳墨盯着她道：“那是血吧。”
柳荆见瞒不住他，只好老实对柳墨说山洞里发生的事。
“他看见你了吗？”柳墨问。
“没有，我扔下东西就跑了，他还昏迷着呢。”柳荆皱着眉，有些不高兴。
眼见阿姐不太高兴，柳墨缓和了语气，“阿姐，我就是担心你，对方虽孤身一人还受了伤，但不管怎么样他的力气都比你大，要是他对你不利怎么办？且对方穿着不凡，要是一不小心惹到了对方怕是会给咱家带来灭顶之灾。”
柳墨想到阿姐对少年穿着的形容，若是没猜错，那一身衣服用的是云顶锦，云顶锦冬暖夏凉颜色瑰丽绚烂，极受达官贵人的喜爱，但产量稀少，因而优先上贡皇家。
柳荆听阿弟这么一说，脸色一白，“我跺了他一脚，他不会报复咱家吧？”
柳墨安慰她道：“他没看到你，应是没事的。”
柳荆内心稍安，转而把刚才的顾虑抛之脑后，她将书捡起，兴致勃勃地看了起来。
柳墨见柳荆没心没肺的样子，深叹了口气，感到心有些累，为这个家他实在是操碎了心。
柳荆听到叹气声，莫名其妙地看了柳墨一眼，柳墨更加心梗了。
＊
泽兰镇是永乐王朝东面的一个小镇，湖泽众多，人口不丰，一到申时，便万籁俱寂，鸟雀无声。
不过，东边的热闹才刚刚开始。
今日蒋劲松有些疲惫，早早便歇下了。
跟班唯唯诺诺地退出房门，悄声走出客栈，他避着人群热闹处，钻进阴影里，而后快速朝东街尽头一个小窝棚走去。
一路上尽是莺啼燕语，红裙绿纱，脂粉香气，他目不斜视，走进了小窝棚。
小窝棚里热火朝天，逼仄的空间里挤满了面目狰狞，双眼发红的赌徒。
王五发狠地盯着赌桌，心里不住地祈祷。
“大，大，大……”
最终，盖子掀开，王五盯着盆里的骰子，眼睛发直，浑身软瘫在椅子上。
家里的五亩地和祖宅都抵了出去，妻儿也被他卖了，原想着只要赚了这一次金银美人应有尽有，没想到还是输了，完了，完了。
王五想到欠郑老大的一百两，浑身一哆嗦，把他卖了都凑不出几十两，早知道就不要把妻儿卖了，留到现在卖也好啊。
眼睛在人群里瞟来瞟去，王五前所未有地清醒，他没见到郑老大，心里稍安，正打算悄悄溜出赌棚，忽而手臂被轻轻一碰，他吓了一跳，“他娘的，是……”
回头一看是穿着跟班衣服的年轻人，王五暗自松了口气，他眼珠子滴溜溜地在跟班身上的衣服打转，搓了搓手，而后扬起一抹油腻恶心的笑，“不知这位公子找我何事……”
别看他混的如此凄惨，平日里不少跟三教九流打交道，出入各种鱼龙混杂的场所，他还是有点眼力见的，这少年一身不便宜的跟班服，应该是某位贵公子的跟班。
跟班忍着不耐附在王五耳边低语，王五听着听着眼睛睁大，他害怕地摆摆手，“不行，这不行，秀才我可不敢招惹。”
永乐王朝重视文治，有功名的读书人待遇极高，秀才可见县令不跪，平时节日有官府送米粮，可免田税，永乐王朝对读书人如此重视，更别说得罪读书人了。
按永乐王朝的律法，触犯秀才及其家人者是要腰斩的。
王五虽不懂得律法，可对于他这个社会底层的普通百姓来说秀才已然是当官的了，没见那秀才遇到县令都不用跪吗？
将那柳秀才妻儿卖了给他王五一百个胆子也不敢。
“嗤！”
跟班冷笑，“想想你那一百两，要是姓郑的拿不到你那一百两，你说他会怎么做。”
王五想到平时郑老大对付那些欠债人的手段，心底一寒。
“你反正也做过一次了，一回生二回熟，只要没被别人看到，还怕那柳秀才找你麻烦吗？”跟班见王五被吓得差不多了，低声道。
王五想想也是，想到那一百两，好死不如赖活着，他咬咬牙，“这事我干了！”
跟班轻笑，他拿出一个灰扑扑的荷包，丢给王五，“这是定金。”
王五慌忙接住，小心翼翼打开，低头一看，顿时眉开眼笑，几十两啊，他王五不吃不喝干十几年苦力都没那么多 。
一瞬间，拐卖秀才妻儿的不安都抛之脑后了。
跟班又道：“我家少爷本事大得很，你做好之后有我家少爷扫尾，有什么可担心的，日后就等着吃香的喝辣的吧！”
王五本来还有些忐忑，听到这话内心彻底安定了，他拍着胸脯，发誓道：“这事我一定干得漂亮！”
蠢货！
跟班嘴角轻扬，施施然离开了赌棚。
拿着荷包的王五本打算就此收手，可听着耳边热火朝天的叫喊声，实在心痒难耐，再玩最后一次就收手，他心道，转身再次投入了赌桌。
两人没注意到，赌棚阴暗一角有一个穿着一身布衣，身子精瘦的男人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他双目清明，与这贪婪污浊的小窝棚格格不入。
“柳老弟，不再玩一把吗？”
男人笑笑，眼眸低垂，遮住了眼底的清明，“孙老大，等下再玩一把，刚刚太闷了出来透透气。”
“哈哈哈哈，你就是太瘦了身子虚。”
孙老大满脸络腮胡子，体格健壮发达，长得格外豪气。
他拍拍男人的肩膀，满脸的笑意都透着一股我懂的意味儿。
男人无语凝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