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儿给门房塞了一个银裸子，道：“你可知柳学子为何形色匆匆？”
门房搓搓手，“小的不太清楚，只知道柳学子拿到家书后脸色一变，突然就往外跑了。”
见问不出什么，加上打探外男的事不光彩，银儿也没继续问下去，转身就上了轿子跟温晴说打探不出来。
温晴皱紧眉头，叹了口气，“也罢，你去请表哥出来到旁边的来福楼一聚。”
“是。”银儿暗自松气，要是小姐继续坚持，到时传出闲话了，夫人第一个饶不了她。
温晴低垂着眼，她喜欢柳玄很久了，去年上元节，人潮汹涌，灯火通明，当如玉公子缓步走进，万千烟火都失了色，她的眼中便只有那人。即便知道柳玄已经娶妻还有了子女，可是那又怎样呢？只要她温晴想得到的东西，还从来就没有失手的。
她轻笑，温婉的脸忽然晦涩不明。
……
“芸儿，你如今是如何打算？”
忙活了一天，柳家这个小院终于空闲下来，孙母捶了捶酸痛的背，面带忧色问道。
“走一步看一步吧。”孙芸低头看着地面。
“唉，自你嫁到这柳家，便整日操劳，整个人比以前都憔悴了不少。玄儿这孩子长得好，学识也不错，年仅二十四就已经是秀才公，可这孩子运道不好啊，前两年要考秀才，结果大雪封山去不成，好不容易考中秀才快要考举人了，亲娘便去了，这一等又是三年。这三年你们可怎么过啊。”
孙母说着说着便落下了泪，她是真的心疼自己的女儿，即便这个女儿是捡来的，但是养了这么多年，还是有感情的。
旁边的孙父坐在凳子上，脸皱成橘皮，啪嗒啪嗒地抽着旱烟。
孙母的意思孙芸懂，柳家虽是秀才家，但柳家名下田地只有一亩，靠着那一亩地，养活几口人是万万不够的，即便前十几年婆婆靠着精湛的刺绣攒了点钱，可这十几年来丈夫读书要花钱，婆婆身子不好也要花钱，墨儿早产体弱多病，说来现在柳家的光景还真不好。
她故作轻松，安慰孙母：“大不了我多干点活，多绣几幅花样子就好了。”
她顿了顿，道：“且我答应了婆婆，要好好看顾这个家。”
“你啊你……”孙母念叨几句，便不再说了，说了又能如何，日子总该继续过下去。
此时外面收拾好院子的孙大哥带着一身寒气走进屋，他拿起桌面的一碗热水就急切的喝了起来。
孙母看了看天色，瞧着有些晚了便跟孙芸道：“这天色晚了，我跟你爹还有你大哥走了啊。”
孙芸起身，将孙母三人送到门口，叮嘱道：“路上小心些。”
孙家就在隔壁村，离前溪村并不远，即便是风雪天，夜晚路也不难走。
孙芸看着孙母三人渐渐走远，她疲惫地转身，眉眼间尽是对前路的茫然。
说到底孙芸只不过二十岁，以前婆婆还在，即便遇到难处心里也有底，而今婆婆这一顶梁柱不在了，孙芸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孙芸想到女儿早上哭的厉害，一时风寒入体，突然烧起来了，尽管喝了药，但她内心还是不大放心，便向着矮小的茅屋走去。
推开门，一灯如豆，女儿脸色潮红，头上还缠着白布，嘴里说着胡话，小小的人儿盖着薄薄的被子，似乎随时会向风雪一样逝去。
她心里一紧，用自己的额头轻轻贴了一下柳荆的额头，发现温度不太烫后心里放松了些。
“娘是不是很没用。”
孙芸朝正轻拍柳荆后背的柳墨问道。
“娘尽力了。”柳墨抿着乌紫的嘴唇，他想了想，又道：“等过几年，孩儿长大了，便可以参加科举，一切会好起来的。”
孙芸失笑，还是小孩子呢。
这时，院门口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
柳家族人早已散了，不久爹娘和大哥也离开了，该不会是……
想到这，孙芸忽的朝院门口奔去。
她打开门，迟疑地喊道：“相……相公？”
不怪孙芸迟疑，柳玄在她眼中一直是处变不惊，注重仪表的，即便是归家帮忙干活时也是慢条斯理，她何曾见过他如此狼狈的样子。
“芸娘……”柳玄嘶哑地唤道。他头发披散着，脸色青白，一身干净整洁的学子服早已脏污不堪，深一块浅一块的，都是泥巴和脏雪留下的印子。
孙芸眼眶一热，连忙上前搀扶，柳玄一瘸一拐地走着，径直朝着秦母的房间走去。
边走边道：“芸娘，这段时日辛苦你了。”
“这是我该做的。”旁人总道她辛苦，可对于她来说，婆婆和蔼，夫君温和，子女可爱，这是许多女子求之不得的婚姻生活，辛苦一点又算什么呢。
走进秦母的房间，柳玄一眼便看到房中摆放的棺椁，他直直跪下，发出了沉闷的响声，泥地的沙砾硌得膝盖生疼，他面色不改，直直朝棺椁磕了几个头，指尖攥得泛白，结痂的伤口崩开，染红了双手，“娘，孩儿不孝，没能见您最后一面。”
柳玄憋着泪，平日冷淡的双眸泛起涟漪。
他拾起旁边的纸钱，一张一张慢慢烧着，浓烟升腾，模糊了他的眉眼……
孙芸在柳玄进去的时候就转身离开，给柳玄留下独处的空间。
日子总该过下去，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