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灵不反感这个拥抱, 裙子的布料单薄,楚七的肌肤冰冰凉凉的,她的怀里一点也不暖, 却有一种奇异的安心感。
“暖乎乎的。”楚七笑着说。
左灵脸发烫,推开了她。
她怎么就这么自然地让楚七抱上了。
她身上是真的凉,就像触碰到了一块冰,捂不热。
“裹好。”她说。
楚七闻言,贴得更近了, 还帮左灵整理了一下毯子,让她盖好。
左灵注意到她的动作,莫名地有几分生气。
她穿了厚实的外套,不是特别冷,楚七穿的单薄, 身上那么凉, 却还在照顾她。
“我要回去了。”左灵说。
楚七收好毯子:“我送你。”
“你车呢?”
“在附近。”
“你回去吧, 我自己一个人可以回宿舍。”左灵把毯子抱了过来。
楚七仍然坚持:“半夜不安全。”
这一片的治安都很好, 学校里就更不用说了,有保安二十四小时的值守, 但夜晚实在太安静了, 难免不会有些害怕。
这些都不是最关键的,关键是她已经进不去宿舍了, 门禁早就过了,她连手机都没带出来。
左灵:“你有现金吗?”
楚七意识到了她的窘迫,实话实说:“没有。”
左灵不太会求人,也很少去麻烦别人, 她现在身上什么都没有, 还穿着拖鞋, 唯一能够依赖的只有眼前人。
“能不能帮我开一间房,明天我就会把钱还你。”左灵想到了另一种方式。
楚七:“没有身份证。”
“网吧和KTV都行。”她说。
楚七拿着她的手腕往前走:“我就这么不可信,让你待在外面,我会一整晚睡不着的。”
她回眸看她,“所以,让我收留你一晚吧。”
左灵走了两步,挣脱了她的手,对上楚七幽暗的眼眸,说:“麻烦你了。”
楚七笑了,与她并肩走着。
左灵右手握住左手腕,半磕着眸,凉意仿佛在留在上面,冷冰冰的。
上了车,左灵迟迟没动,瞥了眼楚七白皙纤细的小腿,犹豫了会,把毯子放在了她腿上。
左灵系上安全带,闭上眼:“我要睡了。”
楚七望向她,看见的只有圆圆的后脑勺,她笑了,发动了车。
车里开了空调,渐渐地暖了起来,温度适宜,左灵渐渐有了睡意。
最后倒真睡了过去。
醒时,发现已经到了小区的地下车库,左灵眨了眨酸涩的眼睛,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楚七随后也下了车。
明亮的灯光下,照得她皮肤愈发白皙,睫毛长而卷翘,浅灰色的瞳孔明亮,妆容淡雅,唇色迷人。
朦胧的夜色中看不真切,左灵注意到她按电梯时,泛乌的指甲,没有一点血色。
在外吹了多久的凉风,左灵不知道,楚七一声不吭,看向她时,眉眼总是含笑的。
进了电梯,楚七按下楼层。
“这套房子是很久之前买的,我经常住这,不怎么大,你不要嫌弃。”
“不会,我还要谢谢你收留我。”
左灵认为她说的是客套话,楚七是楚家的千金,抛开这个身份,她也是圈里的顶流,房子再小,能差到哪里去。
门是电子的,楚七指纹开门后,给她拿了双拖鞋换上。
进门,左灵发现房子不小,客厅也很大,有两个房间,暖色调的家具偏多,看着很温馨。
楚七烧了热水,倒了杯给她:“暖暖胃。”
左灵双手接过,水很烫,她小啜了一口,抬眸看她:“你不喝吗?”
“我给你找睡衣,待会我教你浴室里的热水怎么用的。”
左灵看着她离开,放下了水杯。
楚七对她关怀备至,她没受多少凉,现在该洗个热水澡的人是她。
左灵起身,敲门后,进了房间,发现里面其实是个衣帽间,各种风格的衣物排列整齐,很多吊牌没拆。
“只有两个房间,这里是衣帽间...”左灵没再说下去,她已经意识到了楚七在电梯里说的小是什么意思。
楚七:“另一间是主卧,你看这套睡衣行吗?”
睡衣是很普通的款式,毛绒绒的,看着很暖和,左灵现在的注意力根本不在这上面。
她点了头,离开了。
她不知道现在几点,楚七开了多久的车,才到这儿,左灵很肯定的是,楚七名下不止这一套房产,她偏偏选了这。
在电梯里说的那番话,是提前给她打预防针,她忘了,楚七从来不是老实本分的人,很会把握机会。
左灵喝了口热水,已经没那么烫了。
她该反感楚七的行为才对,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上次在酒店也是如此,不同的是,她不知道楚七的目的是她。
现在的自己清清楚楚,竟生不出一点厌恶的情绪。
“如果不想和我一起睡的话,我可以睡沙发。”
左灵抬眸,连楚七什么时候出来了都没发觉,关键是,她看破了自己的心思。
沙发不大,单人的和双人的,腿脚伸不开,睡在上面会很难受,而且楚七已经受凉了。
她说:“我和你睡。”
楚七“嗯”了声,眼里是抑制不住的笑意:“去洗澡吧。”
左灵:“你先洗。”
楚七没拒绝。
楚七洗完澡,左灵后脚就进去了,浴室里雾蒙蒙的,温度比外面高。
她脱了衣服,淋浴着,大脑浑浊。
左灵自认为自己是一个很清醒的人,什么都看得淡,没有自己的追求,没有喜欢的人。
最近的行为,她自己都搞不懂。
出现在楚七家,明知她喜欢自己的前提下,还答应同睡,就是最好的证明。
左灵擦了一下眼前的镜面,清晰地映着自己的脸,脸蛋被水汽晕染的有些红,睫毛湿漉漉的。
眼前虚无缥缈,心一直是空荡荡的,莫名的,又想要抓住什么。
—
洗完澡,左灵出来,没有看见楚七,主卧的门是开着的,她看见楚七在套被子。
床是双人床,上面已经有了一床被子,两个人盖完全够,现在她又重新弄了一张。
“干嘛这么折腾?”她问。
楚七把被子抚平整,勾唇说:“坏心思被你看穿了,既然发现了,我可能会更肆无忌惮,这样会保险一点。”
之前还觉得没什么,听完这句话,左灵觉得自己有点危险。
她警惕地看了她一眼。
楚七:“不会把你吃掉的。”
左灵还是没放松警惕,她坐在床边,掀起被子的一角,躺了进去。
楚七出去把客厅的灯关了,又绕了回来,把卧室里的灯也关了。
左灵看不见,只听见楚七爬上床的声音,最后躺在了她身边。
“害怕的话,可以把被子卷起来,缩成一团。”楚七轻笑着,“这样我就怎么都碰不到你了。”
左灵总算听出来了。
楚七在取笑她。
她没卷被子,安静地躺着,因为这个玩笑话,放松了不少。
左灵没有手机瘾,身边没有手机,却还是觉得缺了点什么,没有时间观念,而且也没有打发时间的工具。
可能是在车上睡了会,她现在并不困。
仔细想,楚七说自己吃醋了,却没有打探过她和周善的关系,很不像她的作风。
楚七:“睡了吗?”
“没。”她说。
“睡不着吗?”
“不是。”
楚七侧躺着,轻声说:“你在我旁边,我有点睡不着,记忆中应该习惯了才对,但不知道为什么,又有种刚刚开始的羞怯感。”
左灵完全感受不到她的羞怯。
上次在酒店,楚七装醉,拖延时间游刃有余,现在也是,说到底也是骗上床的,真正害羞是不会说出来的。
“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她说。
楚七又翻了个身:“闭上眼睛了。”
左灵借着微弱的月光瞧了她一眼,楚七闭着眼,睡颜恬静,唇角微弯着,很漂亮。
她是不是还得夸一句,很乖,做的好。
左灵“嗯”了声,翻了个身,背对着楚七。
她知道楚七没有睡着,即使是闭着眼睛,她也会感到轻微的不自在,索性背了过去。
楚七睁开了眼:“我去喝杯水,你要吗?”
左灵:“不用了。”
很快,她听见了楚七离开的动静,卧室里只剩她一个人,不自在感彻底散了。
过了很久,具体有多久,左灵不知道,她只知道楚七轻手轻脚地上床,以为她睡着了。
左灵意识到,她出去就是为了不影响她的睡眠,缓解她的不自在感,等她睡着了,再回来。
温柔得让人心疼。
左灵翻了个身,面对着楚七,弄出了些动静。
楚七“没睡?”
她“嗯”了声。
“实在睡不着,我给你唱歌,可能没有江思语唱的那么好听。”楚七轻声说。
“你一点不好奇我和照片上男生的关系吗?”左灵问。
楚七笑着说:“你是要给我解惑吗?”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左灵说了。
“我不喜欢他,我和他没什么关系,是从小认识。”
“我知道。”
左灵意外。
“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你不是没有喜欢的人吗?你不会特意去发朋友圈,还把合照放照片的中间,很明显也很刻意。”
“那为什么...”来找她。
后半句她没有说完。
楚七轻笑,知道她想说什么:“醋意是控制不住的,我嫉妒他可以占用你的时间,和你一起吃饭,有些是可以克制的,比如这两张被子。”
她的笑声很撩人,左灵的耳尖莫名发热。
这分明是物理克制,用被子隔着。
“睡觉了。”她说。
楚七:“嗯,我不会碰你的,你可以随意越过这条线。”
左灵翻了个身。
她才不会。
—
闭上眼,左灵脑海里想的都是楚七,像是驱赶不走了,一直在想着她的事情。
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大脑混混沌沌的,仿佛置身于深海中,阴冷湿潮,极为难受。
有什么被抽离了出来。
寒风凛冽,院子里的花都谢了,下人们都裹着厚实些的衣裳。
“公主,这是?”秋叶问。
秋叶是贴身侍奉左灵的婢女,瞧见她领着一个女子回来,便好奇地问。
楚七站在左灵身边,垂着眸,眼里无光。
左灵:“新添的玩物,是楚国的长公主,给她分些轻些的活就是。”
秋叶仔细打量着楚七,眼底的鄙夷毫不掩饰。
亡国公主,曾经高高在上,现在的地位,连个婢女都不如,公主为什么要把她带回来。
“奴婢名为秋叶。”秋叶说。
楚七抬眸看了她一眼:“楚若。”
语气这么冷淡,还以为自己是公主呢。
秋叶腹诽着。
左灵扫了她一眼:“别欺负她。”
秋叶立即笑着说:“公主带回来的,我一定好好待她,给她安排一个好的住处。”
“她和我睡一个屋子,这个你就不用安排了。”左灵扫了楚七一眼,“另外,你过来,把门关上,我有话要说。”
楚七闻言,跟着她进了屋。
秋叶心里酸溜溜的。
她一个贴身侍奉的都没和左灵住一起,她凭什么。
屋内,气氛凝重。
左灵未曾开口说话,坐在圆桌前,把玩着玉制的茶杯,上面刻着精美的纹路。
楚七站着,看着她,见她不开口也不问。
良久,左灵说:“不知道给我倒杯茶吗,还以为自己是公主,没有学会这里的规矩?”
楚七闻言,走近,拿起茶壶给她倒了杯。
左灵喝了口,审视着她。
即使穿着灰扑扑的衣服,楚七身上那股冰清玉洁的气质也没被掩盖,五官生的秀美,难怪五哥会动歪心思。
左灵:“我救了你,你应该清楚吧。”
楚七点头,行了个礼,说:“谢公主。”
“你的父母被太子所杀,你恨他吗,恨我们北国吗?”左灵漫不经心地道出这句话,却在仔细端详着楚七。
楚七没有直视她,攥紧了拳头,薄唇紧抿着,默不作声。
左灵继续说:“商女不知亡国恨,你不是商女,亲眼看见后宫的人一个一个被杀,怎么可能不恨。”
楚七咬破了唇,尝到了血的滋味。
左灵走到她面前,指尖拖着她的下腭,对上她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里面分明藏着滔天的恨意。
“你想杀我吗?”左灵捏着她的腮帮,“说话。”
楚七正视着她。
眼前的少女面若桃花,娇娇软软的,不过十几岁,城府却如此深不可测。
楚七被捏得有些疼:“我不会杀你,你救了我,女子不参政,和你无关。”
左灵松开了她:“算你拧得清,我提醒你,不要给我惹事,规规矩矩的,忘记你曾经的过往,你会过的很好。”
楚七点了头。
“出去吧。”
“是。”
左灵揉了揉眉心。
把楚七带回来,其实是给自己惹了个麻烦,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炸弹,搞不好自己还会惹一身腥。
她不是多管闲事的,在后宫中,女子之间的战争比朝政还要可怕,保全自己,不受欺负,就已经很好了。
为什么要帮楚七?她其实观察了有一会,看见五皇子拉扯着楚七时,她心里多出了一丝不忍。
她很早就听过楚七的名声,在北国,她是受百姓爱戴的长公主,知书达理,温文尔雅,经常做善事。
看见楚七时,她舍不得这样美好的女子就此被玷污,留下一生的污点,还会留下极大的心理创伤。
亥时。
左灵乏了,上床睡觉。
楚七也在屋内,服饰着她,一直守在她身边。
“需要暖床吗?”楚七迟疑地问。
左灵已经躺在了床上,被褥冰凉,现在暖了不少。
她凝视着楚七,反问:“你说呢?”
楚七咬着下唇,脱下了外衫,薄薄的亵.衣露了出来,腰肢纤细,曲线玲珑。
“我不好女色,不需要陪床的侍女,也不养面首。”她上下打量了楚七一眼,“对你没有兴趣。”
楚七没有说话,坐在床沿边,掀开被子就要躺进去。
左灵却坐了起来:“我知道你不情愿,我没有让人暖脚,暖被窝的习惯,我已经上床了,你不觉得你再问这些,有些迟了吗?”
楚七闻言,低眸,说了句:“对不起。”
“去睡吧。”左灵说。
隔着屏风,楚七在地上铺开被褥,躺了上去,和衣而眠。
左灵瞧了一眼,闭上了眼睛。
夜色寂静,屋里漆黑一片。
左灵没有睡,明早得去给皇后请安,五皇子是皇后所生,虽品行不端,但终究有皇后在背后,到时必然会问起,她抢走楚七的事情。
困意袭来时,她听见了动静。
楚七动了。
且推开门出去了。
左灵就知道她肯定不是安分的性子。
门合上后,她下了床。
要是楚七有复仇的心思,又或者惹出什么祸端,她绝对不会留。
左灵走到门前,没打开,她听见了动静,楚七就坐在门前。
她静观其变,等待楚七行动。
过了不知道多久,左灵有些站累了,怀疑楚七是不是偷偷溜走了,正打算拉开门,她听见了悠扬的笛声。
笛声萧瑟,曲调轻快,左灵却听出了悲伤的感觉。
她静静地在门后听着,明明是熟悉的曲子,却听出了完全不同的韵味。
吹到后半部分,气息渐渐不稳,笛声断断续续的,楚七恐怕是哭了。
左灵转身,不再侧耳偷听。
然后门却开了。
她回眸,月色朦胧,看清了楚七的脸,上面满是泪痕,眼睛红肿一片,眸中有几分惊愕。
“公主,我...奴婢...刚刚去了一趟如厕。”楚七慌忙解释。
左灵扫了眼她手中的笛子。
楚七:“这个是之前宫女送我的。”
左灵没有多说什么:“去睡吧。”
楚七:“是。”
左灵重新上了床,又扫了楚七一眼:“以后别让其他人看见你这幅样子,几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楚七没有回话。
左灵听见了抽泣的声音,瘦弱的身影一抖一抖的。
楚七和她不同,身为长公主受尽宠爱,在此之前,未受过一丁点苦,亡国之痛,对她的打击是毁灭性的。
而她不同,光是讨好父皇,又已经耗费她全部精力了,这些,楚七生来就有。
—
床帘没关,左灵睁眼时,被阳光刺了一下。
她揉了揉眼,许久没有缓过来。
又梦见了,她还是寻不到规律。但这次总算不是什么羞耻的梦。
脑海中只剩楚七哭的画面了。
她的头有些疼,睡了一晚,又好似没有睡觉,很疲惫。
在摩天轮里,楚七说的是真的。
她是北国最小的公主,而楚七却是亡国公主,并不是什么身份低贱的奴隶,但她的处境远比这凄惨。
左灵揉了揉太阳穴。
整理的信息十分有限,光是记起这么一点点,她就已经十分疲惫了。
左灵瞥了眼楚七,发现她与她的距离十分的近,自己的腿竟然是搭在她的腰上的。
不是盖了两床被子吗?
左灵看了眼周围,并非楚七越了位置,而是自己钻进她被窝的。
楚七怀里的温度比她高,香香软软的,极为舒适,左灵脸红透,连忙退了回去,盖上另一张被子,安心了。
左灵有些怀疑人生。
她的睡相真的很好的,以后是不是该放个手机在旁边录着。
似乎每次这种情况,都是和楚七在一块,但根据昨晚梦中看见的画面,前世的她不是没有让下人暖床的习惯吗?
左灵缓了会,起床拉上了窗帘,楚七还没醒,她没有手机,不知道现在的时间,但根据太阳来看,这么强烈的光线,应该不早了。
没有手机,不能打车,不能导航,身无分文的她,无法一个人回到学校。
左灵看了眼熟睡的楚七,终究还是没有打扰她。
她穿上外套,去洗漱了一下。
厨房的冰箱里都是一些速食,还好没有过期,左灵煮了两份饺子。
回到卧室时,发现楚七竟然还没有醒,根据之前的经验,楚七一般醒的要比她早,很不正常。
左灵走近,打算喊她起床,发现了不对劲。
楚七面色潮红,呼吸很沉重,白皙光洁的额头冒着细密的汗,细眉轻皱着,神色痛苦。
左灵面色一凝,手背贴着她的额头,有些烫,发烧了。
昨晚吹了冷风,怎么可能不着凉。
“楚七,醒醒...”左灵推了推她。
楚七缓缓地睁开眼,看见她,眼眸染上了情意,她浅笑着说:“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