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破曙>第3章 逃不开

  时节回到自己屋里时刘俊已经穿戴整齐在桌边吃东西了,身上穿着件白色长袍,看着不合身,肩膀处紧紧巴巴的,估摸着是昨天那身脏了不好穿,老鸨给他拿的备用衣裳。但即使是不合身也依旧挺好看的,没了昨晚那股野蛮劲儿,添了几分文人的气质,看着都不像匈奴人了。

  刘俊擡头又打量了一下时节,这才发现时节的眼睛不是纯黑的,透着些墨绿:“你是羯人?”

  羯人本也是个强盛的部落,前朝的时候举兵骚扰了大汉的边界,可惜结果凄惨,被大盛派出的匈奴部落剿灭,幸存的女子儿童都被充作了奴隶。而匈奴部落则接这这次大功被赐了汉姓,因此刘俊这个匈奴才姓刘的。论起来匈奴和羯人是有仇的。时节不想因为百年前的事情让刘俊疏远了自己,挂上招牌的笑含糊地答:“也许是,不过不知道爹娘是谁,不好确定。”

  刘俊不甚在意地点点头,招呼时节来吃饭,吃得差不多了又吩咐他去自己府上给拿衣裳来。拿衣服自然是睡都可以做的,非要时节去拿,肯定是想让什么别的人看见这么一个小倌去刘府拿衣裳。

  若是别人大概要找个理由推脱着不去,但就像老鸨说得时节是个胆子大的,只要加钱什么都敢做:“大将军让我当然乐意去,可奴家好歹也是个头牌,出门溜达可不能这么素面朝天的,奴家想置办身行头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去。”

  置办了行头去正中了刘俊的意,他笑得开怀:“很好,你们不是有个花魁游街吗?按照那个办。”

  时节笑得眉眼弯弯,从座位上下来趴在刘俊身上说话:“大将军真好,只是要准备那么大一身行头怕是要下个月才能把衣服给你拿回来了。”

  时节干爽的头发随意地披散着,看起来毛绒绒,刘俊一边摸时节头发一边笑:“那你看着办,我府上客厅有一大盆珊瑚,先帝赏的,听说很值钱,你去取衣服的时候顺便拿来,给你抵开销,今天天黑前把事情办好。”

  时节欢欢喜喜地领了任务,还要来刘俊的随身玉佩做信物,风风光光穿上最繁杂的华丽衣裳坐上步撵一路撒着糖果从相公馆往刘府走。

  撒糖果是时节独创的,过去花魁总是爱撒花瓣,好看是好看,但风月气太重了,那些良家百姓不仅不来看还要躲得远远的。撒糖果就不一样了,不仅嘴馋的小孩子会过来,那些穷得没吃过甜味的老百姓也会过来,热闹得很。游街嘛,就是要热闹才好。

  时节得意地享受着众人的目光,哪怕听见人群里不少人骂他不男不女、祸国殃民他也依旧笑得开心。

  这次时节格外留意路上的人——他想知道那位长沙王重秋在不在人群里。重秋是个自律的清高王爷,从没在风月场上露过面,时节没见过,却听说过不少次,世风日下达官贵人们发了疯似地享乐,只有这个长沙王和别人不一样,那些公子哥调侃他、笑话他,却又忌惮他、崇拜他。这次突然杀过来的刘俊更是毫不掩饰自己对重秋的占有欲,时节真是在意极了。

  可惜,来来回回巴望了一路也见到个像是长沙王重秋的人。也是,长沙王要是会挤在小老百姓里看热闹那大概就不是长沙王了。

  回了竹川馆刘俊见到浓妆艳抹的时节愣了好一会儿,素面的时节像只狡猾的小白狐,好看自然是好看,但还是有趣和可爱多一些,这会儿彻底美成了副华美的画,完美得不似凡尘的人。

  一个无趣的登徒子——时节对着刘俊眨眼媚笑心里却把这人彻底看轻了。至今为止的种种疯狂大概都是刘俊故意为之逼迫重秋的,可如今这见色起意的眼神时节真是再熟悉不过,也再厌烦不过了。

  虽然不知道这刘俊到底是想逼迫重秋做什么,但时节想让那没见过面的重秋坚持住,可别从了这些俗人的愿。至于他自己,那当然是要尽力去遂刘俊的愿的,他又不是高贵的王爷,只是个比刘俊这些俗人还俗的娼妓了罢了。

  因而时节扭着腰拖着长长的衣摆走向刘俊,身子贴在刘俊身上手揹着人悄悄地摸上刘俊的胯下——这人体力当真是好,胯下那东西竟又粗硬得像个铁杵。

  刘俊的确是动了色心,但又慧心未泯、对自己这色心起了些许警惕——昨夜的放纵是故意为之,如今却真是沉迷声色了。早晨起来还觉得床上这点事情不过如此、现在这小倌换了身衣裳画浓了眉眼竟又引得自己生出了那种心思。

  要不得。

  刘俊带着笑轻轻推开时节:“听说你跳舞极美,跳一段给我看看?”

  “跳舞可就要换身衣服了,”被推开的时节又贴了上去,头在刘俊的耳边乱蹭,手抓着刘俊的手向自己胯下送,“这身衣服既然入了大将军的眼,不如立刻试试?”

  “你这衣服不就是用来脱的?”刘俊抽出自己的手再次推开时节,“去跳舞。”

  时节不情愿地努嘴,当着刘俊的面就开始脱衣服,那花纹复杂色泽艳丽的大袍子落在地上铺成一片、好似牡丹盛开,时节脱了鞋履光着脚在那盛开的绸缎牡丹上妖娆地转了个圈、里层的红色纱衣轻盈飘逸随着动作飘扬、刚才像花神一般端庄的时节顿时有了无知小花妖的欢脱。

  刘俊暗吸一口气来压制自己的冲动——过去重秋总是告诫刘俊要远离那些纨绔、不要去那些风月场去,否则近墨者黑会乱了心性,每当重秋这么说刘俊都要狡辩上几句,说什么大隐隐于市、出淤泥而不染,夸口自己去了妓院也不会乱性。如今看来还是老师说得更有道理些。

  不过此时刘俊最不愿意承认的就是重秋对自己错,为此当场和自己较起劲来——要求自己这几天绝不能再受了这个叫时节的小倌的诱惑。

  “叫你跳舞,你在这转什么圈圈。”刘俊假意不满。

  “换衣服啊。”时节甜甜地笑,挂着羽毛的眼睑忽闪忽闪的,“大列,去把我那套金丝华锦裙拿来。”

  刘俊又暗吸一口气、想要开口让时节去别处换衣服,可转念一想这就是时节的房间没道理让他去别处换衣服。总不能自己去外面不看吧?叫别人看见了自己迷恋小倌的戏不就白做了?

  刘俊再次暗吸了口气、盯着一件件脱衣服的时节练起了定力。

  时节的衣服脱了又穿,刘俊总算压住了自己的蠢蠢欲动、得意洋洋地走到大厅和众人一起看时节跳舞。

  大厅里的客人们听说时节要登台都显出十足的兴趣,花魁表演本就罕见,更何况还添了和未来驸马的一段‘佳话’——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刘俊刚接了圣旨就去相公馆寻欢作乐、拿先帝赏赐的珊瑚讨好花魁的事迹只几个时辰就传开了。

  有位员外消息慢了些,看见时节跳舞馋得口水直流、立即招来老鸨问价钱,老鸨笑得尴尬眼睛向刘俊那边看。刘俊来了大厅刻意不向时节那边看,刚好看见了那员外和老鸨的动作。

  “时节这段我包了。”

  刘俊说得声音不小,台上跳舞得时节也听到了,表面开心地向刘俊甩了下水袖、抛了个媚眼,心里却在盘算这人为什么突然变了性,刚刚那般勾引都不上钩——跳舞可比在床上承欢累多了,连着两天都没休息好,他打心眼里不想跳舞。

  那带着香气的水袖在眼前飘过刘俊的眼神自然就被带到了时节身上,只看了一眼视线却再次移不开了——时节的舞当真跳得极好,他抓着梁上垂下的绸带上下翻腾,擡腿下腰圆滑自然,整个人像生了翅膀般轻盈,这次的衣服宽宽松松、衣带飘飘、可时节那曼妙的身材总是在飞跃跳动时被风勾勒出来,美极了。哪怕皇庭里的舞姬也不及他。

  刘俊正看得出神那欢腾的小妖精竟凌空跃起、松开绸带、落到了刘俊的怀里。桌子上的杯盏散落一地,刘俊抱着时节开怀地笑:“吓了我一大跳,胳膊都快被你压断了。”

  时节不理刘俊口是心非的抱怨,环着他的脖子撒娇:“好累,不想跳了。”

  “真是个小妖精。”

  刘俊在众目睽睽下把时节抱回屋里,时节一鼓作气双手双脚缠着刘俊把他往床上拉,但终究还是刘俊的力气大些,扯开身上的人自己坐到了桌子边上。

  这人怎么突然练起童子功了?时节满脑疑惑:“奴家哪里伺候得不好,惹大将军生气了?”

  “你不是累了。睡吧。”刘俊执拗地和自己得欲望过不去,一粒又一粒地嚼桌上得葡萄来转移注意力。

  时节左思右想勉强想出个可能的原因,忍不住问:“大将军有心上人了?”

  刘俊一愣,扭头,不满地盯着时节看:“本来还觉得你聪明又识趣,怎么也这么多嘴。”

  刘俊这表现,就是承认自己有心上人了。时节眼里难得地闪出一丝真心的好奇。

  时节没有心上人,只是听说人一旦有了心上人而对其他人不再有兴趣、不再去沾花惹草逛妓院,时节本是不太信这个事情的,但这花柳街里时不时就出个为了心上人要死要活的戏码,听得多了渐渐就有那么一点点信了。

  而且自己那个大嗓门跟班大列最近喜欢上了卖栗子糕的付家姑娘,不仅对相公馆里这些小倌更加嗤之以鼻,就连看隔壁女花魁都不流口水了,因而时节越发好奇有这心上人究竟是怎样的感觉。过去只听说像自己这样的下贱人有心上,没见哪个来嫖的达官贵人有心上人,刘俊还是时节见的第一个有心上人的贵人呢。

  但也只是好奇一下下,刘俊明显不高兴了时节可不敢为了那么点莫名其妙的好奇惹刘俊生气。他立即收了目光,缩成一团受到惊吓般唯唯诺诺地说:“将军恕罪……奴家……这两日大将军对奴家照顾有加,奴家对大将军心生爱慕,一不小心就……”

  “别与我说这些鬼话。”刘俊眉头烦躁地皱成一团,“当我是无知孩童、很好骗吗?”

  “奴家不敢!”时节赶紧从床上下来跪好,“奴家真的……感激大将军照料。”

  刘俊的火气身上身下乱窜,但他心里清楚这些火气大多与时节无关——他得喜怒总是和重秋连在一起。他看得出来时节根本不爱慕他,只是爱慕他的钱与权。可他看不透重秋,又或者不想看透。

  他总觉得重秋是喜欢自己的,自己刚来的京城的时候无权也无势,连字都不认识几个,匈奴虽然是最强盛的部落但到底胡人、那些皇族权贵根本不愿意搭理自己。只有重秋亲切地冲他笑,拉着他与自己一起读书。

  后来两人从宫中搬出来后便住在了同一个院子里,没了教书的大儒重秋便亲自教刘俊读书。虽说重秋不算得宠,但好歹是个皇子,舅舅还是钱大司马,如果不是喜欢自己怎么会和自己住在一个院子里,还教导自己?

  重秋说他们是师生的情谊,刘俊绝不认。重秋再老成也不过十九岁,虽然教刘俊读书习字但平日也没有老先生架子,两人同吃同住同玩,若不是刘俊自己嘴欠要叫重秋一声老师哪里有人会觉得他们是师生?

  “将军?”跪了许久的时节眼泪汪汪地擡头,“奴家惹大将军生气了,请大将军责罚。”

  “你今晚睡地上吧。”刘俊扔下一床被子,自己躺在床上睡了。

  刘俊睡了一觉心情好了不少,伸个懒腰准备起床时却发现时节还跪在地上,被自己扔下的被子没有被动过的痕迹,时节似乎是跪了一整夜,那套好看的衣裙被汗水打透,湿哒哒地贴在身上。

  “你这又是闹哪出?”

  “奴家知错了。”时节哽咽,“奴家一时情难自已冒犯了大将军,请大将军责罚。”

  “怎么没完没了的。”刘俊叹气,“起来,伺候我洗漱。”

  “是。”时节立即起身,可匍匐着跪了一夜手脚都麻了,起身起得太急还没站稳就一个趔趄又倒了下去。

  “你这……”刘俊本能地上前一步抱住要摔倒的时节,刚想抱怨他的戏实在太多却发现时节满面泪水浑身发抖,不像做戏,似乎是真的吓坏了。

  刘俊自己不曾苛待过奴仆,因而也没想到昨天那点坏脸色会让时节如此害怕,直到此刻才终于意识到时节不是要苦肉计勾引人而是真的怕了。

  “你不必害怕。我没你想得那么难伺候。”刘俊顺手抱起时节放到床上,一边说一边给他揉搓四肢。

  “啊!啊!大将军!别!啊!”时节因为麻和疼尖叫连连,眼泪流得更欢。

  看时节哭得梨花带雨刘俊反倒起了坏心思,噗呲一下笑出声、更用力地到处捏,时节咿咿呀呀叫个不停、比之前上床的时候叫得还大声些。

  折腾了好一阵子时节叫声小了,刘俊反倒问:“怎么不叫了?”

  时节眼泪汪汪气息微喘:“筋骨活动开、不疼了。”

  “那就好。”刘俊笑得开心,还捏了捏时节的脸,“怎么生的,哭花了脸也还是这么好看。”

  “王太保时常说我哭着要比笑着好看。”

  刘俊没去想时节到底是哭好看还是笑好看,而是有些在意王太保:“王太保是你的常客?”

  “是。”时节的怯生生地看刘俊,“王太保每次下了大朝都会招奴家过去,每五日一次,快四年了,一直如此。”

  “明天又到招你过去的日子了?”

  “是。”

  “不要去。”刘俊和那位王太保一向关系不佳,那老东西仗着自家氏族势力大四处结党营私、排除异己,之前没少打压刘俊。

  “王太保怕是要怪罪。”

  “他怪罪我的地方还少吗?让他尽管来怪罪。”

  “王太保当然不会把大将军怎么样……只是……望大将军体恤奴家……”时节说着又爬下床恢复了跪着的模样。

  “不许去!我哪里不体恤你,大不了我把你赎回去!”

  “大将军又不喜欢奴家,赎回去白白惹人闲话。”

  “我就是喜欢惹闲话,你没看出来吗?”

  什么大将军,不过是个爱置气的孩子。相比那变态王太保刘俊绝对是个好对付的,时节思量一番索性挑明了:“大将军惹闲话是为了要挟长沙王,等长沙王向您服软了您哪里还想惹闲话,怕是要把那御赐的珊瑚一并要回去。”

  那温顺可人的小狐狸突然炸起毛成了扎人的刺猬、还哪壶不开提哪壶地搬出重秋,刘俊一早的好心情彻底没了,可偏偏时节又没说错什么,刘俊一肚子的火不知该向谁发。

  “奴婢有罪,坏了大将军的心情。”时节膝行着去柜子里拿出根鞭子来,“请大将军责罚。”

  “你!”刘俊夺了鞭子摔在地上,“我最讨厌你们这些黏黏糊糊絮絮叨叨的奴才了!滚出去!别在这碍眼!”

  时节没挨打又惊又喜,没触刘俊的霉头赶紧出去了。但也没出去太久,洗了澡换了衣裳就带着早点折了回来:“昨日见大将军爱吃这栗子糕今天也叫人备着了,大将军是现在吃还是先洗漱了再吃?”

  刘俊还气恼着,白了时节一眼不说话。

  还当真是小孩子脾气,时节低眉顺眼地一边向桌子上摆东西一边安抚道:“大将军别气了,您不叫我去我不去就是了。”

  时节这话是骗人的,王太保那边无论如何是不敢辞的。不过他有自己的算计——原本以为刘俊要要挟长沙王什么大事。如今看透了刘俊的脾气后觉得应该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小孩子和老师耍耍脾气。若是这样那长沙王拖一拖肯定是会来劝的。

  明天就是大朝,长沙王多半今天就会来。如果今天没来劝,那八成是以为刘俊会自己去上朝,打算那时候见面了再劝。如果刘俊真得连大朝都不去再来相公馆劝。总是无论怎么算最晚明天下朝长沙王都会来了,长沙王一来刘俊自然就不在意王太保这事情,那时节就可以去伺候了。

  刘俊也不是没有看破时节的谎话,只是他心里的考量与时节差不多,虽然与王太保多有不和但也还没到撕破脸的地步,自己假装迷恋时节的时候不能让王太保把人带走,但重秋来了不必做这个戏的时候时节要去伺候王太保自己没必要拦着。

  因而刘俊不仅没因为时节说谎而生气、反而因为他的善解人意而看他越发顺眼。顺眼便多看了几眼,看着看着便浮想联翩——

  如此乖巧的人赎回去做个贴身的小厮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做小厮还是不合适。生得太漂亮,令人分神。生做男人尚且把一群男人迷得七荤八素,若是生成了女人肯定是逃不了一个红颜祸水的骂名。

  若不是已经中意了重秋,倒是可以回去养着暖床。

  若重秋始终不肯就范,就带他回去暖床。

  若是重秋今晚不来,那今晚就再和他做一次。

  想清楚理由才和他做的,而且只做一次,算不得乱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