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知堂，你怎么来了？”
看到夏知堂推开工作室的门，谢萌很意外：“今天过节啊，没安排点活动？”
“让你一个人加班多过意不去。”
“少来，你们刚复合，不正应该是如胶似漆的阶段吗。”
谢萌是不堪家里的催婚，借口工作忙，大年初三就回了A市，但夏知堂完全没道理啊。
而且他嘴上开玩笑，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工作室这会儿就他们两个人，谢萌毫无顾忌地八卦：“就算你爱岗敬业，贺聿洲会没意见？”
“没有，反正他的伤还得养着，去哪都不方便。”
这种牵强的理由一听就是另有隐情，但看夏知堂对着电脑失神的侧脸，谢萌就没再问了。
实际上，今早吃饭，在餐桌上，是贺聿洲先开口的。
“年前是说下周末就得出图？最近是不是要忙，今天还去工作室吧。”
夏知堂愣了愣：“……今天？我在家陪你吧，晚上我们可以出去吃点东西……”
“不用了，今天到处人多，我现在出门不方便，你忙你的吧。下午有点事，我要找陈放一趟。”
贺聿洲语气平静，就像是普通的一天，日常的话题。
但两人心知肚明，“人多”是因为今天是情人节。
夏知堂知道，贺聿洲还在生气，因为除夕那晚的那个问题。
说生气也不准确，因为贺聿洲并没有发火，只是明显在闹别扭。
对，闹别扭。
从“复合”之后恨不得黏在一起的人，这几天却只把“你忙吧不用管我”挂在嘴边。
可那就是夏知堂的真实想法，立刻否认，换些好听的话，别说贺聿洲信不信，他也说不出口啊。
在家看贺聿洲瘸着一条腿逗十九玩，夏知堂心里还过意不去；可是此时此刻再琢磨这事，他却莫名有些恼怒。
他讨厌这种小心翼翼的感觉，仿佛说自己做错了。可他按照贺聿洲的意思复合，实话实说，有什么错？
说些爱来爱去、永远不分开的假话，贺聿洲就高兴了？
以前贺聿洲嘴上说这些，心里还不是想着徐霖？
连这他都能忍，怎么轮到贺聿洲，一句话没说好都不行？
夏知堂打开浏览器，关掉，再打开，又关掉，重复几次之后，“啧”一下扔掉鼠标，手指在桌上敲了好几下，终于忍不住往椅背上一靠，向谢萌抱怨：
“你说，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夏知堂主动八卦自己，这可真是头一遭，谢萌立马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前情提要她已经知道得七七八八，因此夏知堂只简单说了那晚的对话和贺聿洲的质疑，谢萌就明白了。
“啊……”谢萌托着下巴分析，“你们这对话不像谈感情，像谈生意。所以你其实不想和他复合，所以他才生气吧。”
“也不是……不想。”
夏知堂犹豫着，顿了一下：“就是没想过这么快？”
他懊恼地叹了一口气，好像这是个无法说清楚的问题：“我也不知道。我是挺喜欢他的，但也不是没他就不行。关键是——我已经和他复合了啊，他还要管我怎么想？”
心里想的和嘴上说的就是最没谱的东西，这么多年夏知堂早就不看这些了。对他来说，拿到手里的就是真的。
谢萌抓住重点：“贺聿洲肯定是生气‘不是没他就不行’。谈恋爱啊，在这一点上至少要搞特殊吧，他问你就是想让你说点好听的，结果被你泼冷水。”
谢萌想了想，摇头：“要是我男朋友跟我说这些，我肯定也生气。他要是这么跟你说，你能一点都不介意？”
话音刚落，谢萌意识到这么类比不合适。
果然，夏知堂冷着脸说：“他要是一开始就跟我说实话倒好了。”
又说：“又不是高中生，就不能现实一点。难道要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说些心知肚明的假话，有什么意思。”
“哦——”谢萌暗暗发笑，“那要是贺聿洲跟你说，他超爱你，没你不行，这辈子就只想跟你在一起，你高不高兴？”
夏知堂皱眉，嘴角却微微翘起，但是意识到后又马上抿嘴。见谢萌笑眯眯地看他，夏知堂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你说你母胎单身，我怎么不信呢。”
“这有什么不信的，我现在是旁观者清。”
夏知堂沉默了一会儿，眉头仍然皱着：“可我要是忽然改口，他肯定也不信啊。”
谢萌耸耸肩：“我只能帮你到这了，实践的话得找颜姐或者山山，冯哥也行。”
夏知堂摇摇头。
虽说对大家不必隐瞒，但他也做不出为这事求助。
谢萌像是想到什么，笑了起来：“对，山山今天和网恋对象奔现呢。”
“网恋对象？”夏知堂回忆，“国家一级跳楼选手？”
“那都是去年十一月的，早换了。现在是Lex.Han。”
谢萌说：“说是严谨认真，最终挑选出的男嘉宾。”
“这算不算山山的隐私啊。”
“你要是跟她说你跟贺聿洲的事，她能立刻多谈两个和你交换情报。”谢萌说，“她特别嗑你俩，整天说自己身处一线却拿不到情报。”
夏知堂被逗笑，两人顺着这个话题聊下去，原本谁也没当真，但是半下午谢萌收到山山的微信，一条语音，谢萌举在耳边听，那声音都清晰地传到夏知堂耳朵里。
“小萌姐，我碰到诈骗犯啊啊啊啊——”
她呜呜喳喳，语速飞快，语气愤慨，不必仔细听，也知道是“网恋奔现”很不顺利。
夏知堂听谢萌配合地感慨或怒骂，山山的语调渐渐降下来。
“我？”谢萌看了夏知堂一眼，“我是在工作室，不过夏知堂也在——”
一听这话，夏知堂赶忙对谢萌摆手，示意她不用管自己，但已经来不及了，谢萌嘴快：“我们要都走了不就剩他一个人了。”
夏知堂无奈，下一秒山山的声音又重新清晰起来，但与刚才不同，充满着惊喜与好奇：“他怎么今天还加班啊！跟贺哥吵架了吗？！”
两个小时后，在山山期待且迫切的眼神中，夏知堂硬着头皮给贺聿洲发微信，一句话删删打打，半天才发出去。
——我同事失恋，我陪她们去酒吧，安全一点，你要不要一起？
夏知堂有点后悔，要是当着山山和谢萌的面被拒绝，多丢脸啊。
但贺聿洲几乎是秒回。
——那你们来找我吧，我在陈放这。
另一边，贺聿洲回完消息，把手机倒扣在桌上，脸更黑了。
“情人节，我说不用管我，就真的加班去了，结果转头陪同事去酒吧？”
“你就别难为小夏了，你们俩都几天没好好说过话了。”陈放对着顶灯欣赏新到的一批水晶杯，“他这个性格肯主动给你发消息，还邀请你，这就是求和，你偷着乐吧。”
四天。
不但没好好说话，也没拉过手，没亲没抱！
夏知堂仍然事无巨细地关心照顾他，偶尔对视甚至能看出歉意，可就是不肯开口解释，哪怕说一句好话。
贺聿洲也知道自己是得寸进尺，可回到A市已经这么多天了，夏知堂家里为房子的纠纷的事情也有了结果，就算最初是因为愧疚，难道就没有一点变化吗？
他们每天睡在一张床上，做着情侣会做的事，夏知堂还愿意跟他回家过年，难道这些也只是补偿吗？
只是这些话说出来显得矫情，别人也未必懂。
贺聿洲心烦不已，把吸管咬得坑坑洼洼：“我还坐着轮椅呢，他就不能让让我？”
“他怎么没让着你，这不立马就跟你和好了，还把你接家里住，嘘寒问暖的。”
贺聿洲抓起骰子朝陈放弹过去，陈放挡开了，骂他：“败家玩意儿，我新进的货。”
贺聿洲把气泡水倒进玻璃杯，再放两块冰，叹气：“我还坐着轮椅呢，你让让我。”
陈放冲他比了个中指。
夏知堂他们八点多到的，时间还早，但今天店里热闹，出双入对的情侣，成群结队的朋友，气球、蛋糕和鲜花，点缀出特别的气氛。
山山、谢萌都跟贺聿洲见过，山山更是个自来熟，热情地对他们打招呼。
“难得见小夏带朋友来。”陈放就更游刃有余了，先各请一杯特调，然后端起职业微笑，“听说是哪位失恋了？”
夏知堂自动坐到贺聿洲身边，看着见底的玻璃杯，语气有几分着急，他小声问贺聿洲：“医生说最近最好少碰酒，你喝多少了？”
贺聿洲偏头看脚下，夏知堂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才发现都是气泡水的瓶子。
“……你的话，我哪句没听。”
声音还是冷淡的，却藏着示弱的意思。
夏知堂看他，四目相对，仿佛有什么东西渐渐消融了。
贺聿洲凑近夏知堂的耳朵：“情人节，我的礼物呢？”
“你想要什么礼物？”
“你。”贺聿洲顿了一下，故意等夏知堂微恼的一瞥，才继续说，“你给我道歉。”
“我凭什么道歉？”夏知堂一板一眼，“那我的礼物呢？”
“我。”贺聿洲跟刚才一模一样，说到这忍不住笑了，“……我给你道歉。”
夏知堂也笑了：“神经。”
他觉得莫名其妙，好像忽然就和好，显得前几天闹矛盾更加无厘头。但这一刻的感受莫名地，也不错？
陈放适时热场：“哎哎哎，你俩别说悄悄话了。”
借着山山“失恋”这个由头，几人玩起了游戏，一人一个骰盅，谢萌叫了点，陈放都开了，夏知堂才想起来：“贺聿洲有伤，我替他喝。”
于是众人一同嘘他。
玩了几轮，山山输得最多，其他几人差不多，但夏知堂一人喝两人份，很快亢奋起来，比山山喊得还大声：“再来！再来！”
“不来了不来了。”贺聿洲阻拦，“你这酒量真是迷，这才喝了多少。”
转头又问陈放：“不就是啤酒吗？”
这时表演开始了，山山拉着谢萌要下舞池，陈放拿起空酒瓶仔细看了看，不知道咕哝了什么，忽然起身要去后厨。
等他们都走了，夏知堂才靠在沙发上，把玻璃杯贴在发烫的脸蛋上：“我没醉，我就是……高兴。”
“高兴什么？”
夏知堂没回答，头一歪靠在贺聿洲肩膀上：“你为什么那么爱生气？我一点都不想跟你吵架。”
贺聿洲摸了摸夏知堂的脸：“是吗？”
“你有伤，我不跟你一般见识。”夏知堂哼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感觉到贺聿洲的手臂从后背搭在他腰上，夏知堂往他身上挤了挤，才说：“其实，江天昊不会管我家里那些事的，他连自己的事都搞不明白。”
这话题突然，贺聿洲一时没懂，低头看夏知堂，夏知堂也正抬头看他。
“江天昊不会去找我的。”夏知堂重复，“只有你来找我了，贺聿洲，你是不一样的。”
夏知堂抓住贺聿洲的手指，无意识地把玩着：“你还不懂吗？没人和你一样，非要和我在一起。”
贺聿洲好像懂了，又没完全懂。但是此时此刻，在喧闹的人群中，震耳的音乐里，却是这几天最安心的时刻，于是他不再细想，而是遵从内心，微微低头，很快在夏知堂嘴唇上吻了一下。
毕竟是大庭广众，这是个一触即分的吻，看着贺聿洲炯炯的目光，夏知堂忍不住笑：“这几天憋坏了，是吧。”
贺聿洲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你就不想？”
“你有伤。”夏知堂使出万能招，“我就是想也得克制着点。”
“那以后得补上。”
两人正亲密地咬耳朵，山山和谢萌跳累了，陈放没一会儿也回来了。
几人又聚在一起，山山这才讲起她这段奇葩的网恋，陈放听着，偶尔插一句嘴，话题就被带跑，插科打诨，嘻嘻哈哈。
而看着明显贴近的贺聿洲和夏知堂，山山不无羡慕：“看，这才是真爱，这么快就和好了。”
贺聿洲挽尊：“我们本来也没吵架。”
山山点头，一副“嗑到了”的样子，戏瘾上来，就差抓着夏知堂的手：“你们要幸福！”
谢萌低头回了几个微信，跟夏知堂简单说了点工作的事，山山有一搭没一搭听着，一手拿着酒杯，冷不丁忽然说：
“这样真好啊，夏哥，我都舍不得你走。”
几人还没反应过来，山山又问：“那你什么时候离职呢？”
夏知堂心脏重重一跳：“还、还早着呢，只是那样说——”
贺聿洲一愣，看看山山，又看看夏知堂：“你要离职，怎么这么突然？”
夏知堂肉眼可见地慌了：“不是现在就要……”
谢萌立刻意识到这事贺聿洲还不知道，但此时已经来不及阻拦，山山一如既往地迟钝：“夏哥说想出国读书呢，颜姐还要帮他写推荐信，说招到新人交接好就走。”
本来还没影的事，被山山说得板上钉钉，偏偏她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看着贺聿洲：“你们肯定一起去吧？哎……好羡慕啊——”
在山山夸张的羡慕声中，夏知堂眼看着贺聿洲轻松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是紧绷的愠怒。
作者有话说：
（这章本来是想在真情人节写到的剧情（我下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