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放手里管着好几家店,难免碰到纠纷,所以认识几个律师朋友。贺聿洲开口,这忙他能帮肯定帮,热闹肯定也是能看则看。
所以一听说贺聿洲追着夏知堂都跑到C市去了,陈放哪儿还坐得住,在朋友圈吆喝到一个自报家门的朋友,就迫不及待地订机票了。
虽然是先斩后奏,但陈放心里有数。说到底是为了夏知堂,只要他们到了,剩下的事贺聿洲自然会推进;就算谈不出结果,也当出门散散心。
怎么也没想到,这接头的电话打过去,竟然是夏知堂接的。他声音颤抖,语无伦次,掩饰不住的哭腔,再加上嘈杂急切的背景音——贺聿洲出事了。
电话很快挂断,等陈放再打通的时候,夏知堂稍微冷静了一些,才说明白,他们走在路上,被几个人无端攻击;贺聿洲被摩托带倒撞到头,出了很多血,现在也失去意识。
陈放急得不行,夏知堂说一句,他就下意识重复,试图理清前因后果。
陈放的朋友叫杨泽,之前在大律所干,最近刚辞职,所以才有空掺和这事。他在一旁听着,小声提醒:“报警了吗?”
陈放立刻问:“报警了吗?”
“报警了,但是……”
信号这时不太好,陈放喂了两声,夏知堂的声音再次传来:“……这会儿在救护车上。”
“哪个医院?在哪儿啊?”
“好像县医院的车,但也许会直接送到市里……我也不知道……”
夏知堂听上去更焦急混乱,他还在和那边的救护人员说着什么,而没几句之后,陈放得登机了。
话问到一半,陈放心急如焚,杨泽安慰:“报了警,也在救护车上了。他一个人得应付后续的事 这会儿顾不上打电话,何况再一个小时我们也就到了。”
话虽如此,下午还好好的人,这会儿昏迷要送到医院去,陈放这心一点也放不下。
“妈的……好好的怎么就出这种事。”
陈放跟杨泽说过这次大概是帮什么忙,他想了想说:“夏知堂,就是他家里的房产纠纷,是吗?”
陈放心不在焉地点头,念头一转,倒吸一口气,眉头拧得更紧:“你是说——”
“如果是人为,目前看来,这个可能性很大。”
“……夏知堂的亲戚,找人动的手?”
对视之间,两人都觉得八九不离十。但杨泽只说:“见到人再看,现在也不能肯定。”
陈放捏了捏指头,没再说话。
下飞机时天已经黑透了,C市比A市冷得多,陈放却像没感觉,没出航站楼就火急火燎地打给夏知堂。
自动挂断了好几次对面才接起来,陈放得到了一个好消息,贺聿洲就在C市医院,从机场打车半小时就能到,很近。
再听下去,好消息就变坏消息,救护车是县医院的,但当时急救员直接让他们拉去市院,因为情况看起来很严重,县医院处理不了。
这会儿医生还在处理,夏知堂刚正跟警察沟通,所以这么半天才接陈放的电话。
“……胫骨骨裂,肋骨断了两根,多处擦伤,还有轻微脑震荡……”夏知堂哽咽着,听得出他是尽力控制情绪,“医生到现在还没出来——”
“没事,没事,我马上就到。”
这伤比想象中轻,跟杨泽的猜测也对得上——对方既然有目的,就不会下死手,多半是恐吓。
陈放已经打上车,距离目的地越近,心才安定一些,于是安慰了夏知堂几句。
到医院时,贺聿洲已经转进病房了,陈放顺着护士说的门牌冲了进去,一眼就看到夏知堂正守在床边发呆,想停步已经来不及了。
听到动静,夏知堂先转头,脊背挺直了点,站起来:“……陈放。”
杨泽自觉地自我介绍:“我叫杨泽,是陈放的朋友。”
“律师。”
陈放补充,视线很快移到病床上的人。
听到这两个字,夏知堂愣了一下,见陈放看向贺聿洲,眼底又浮起深深的难过和担忧。
贺聿洲现在实在算不上好看,缠了一头的绷带,左腿被吊起固定着,整张脸因为肿胀微微变形,陈放只扫了一眼就不忍再看。
“……医生怎么说?”
夏知堂低声说:“暂时……得等他醒过来再看。”
陈放察觉到夏知堂视线闪避,语气低落,难掩愧疚,似乎不敢面对他。但他们两人没见过几面,陈放没立场怪他,自然也没立场接受歉意,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陈放知道,夏知堂心里肯定不好受,要说怪谁……陈放心里一动,问道:“对了,动手的人,你有没有什么头绪?”
“什么……头绪……”
“贺聿洲说,你跟家里人有点矛盾。”
陈放试探着说,杨泽很有默契地继续道:“不排除是意外,但也要考虑到是不是有人故意的。”
在这个叫杨泽的律师提出这种可能性之前,夏知堂都还没来得及往那边想。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从摸到血的那一刻,夏知堂眼里心里就只有贺聿洲了。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叫救护车和报警,整个人好像被扯成两半,一半知道该做什么,一半只想尖叫、哭泣,紧紧抱着贺聿洲让他快点醒过来。
直到在医院警察问话,夏知堂才强迫自己去回想一切是怎么开始的。
因为他别扭、患得患失,所以一回到酒店就跟贺聿洲吵架;因为他跑出去、贺聿洲追上来;因为他执意要往暗处走。
看到贺聿洲从手术室被推出来,夏知堂几乎崩溃,几个小时前还活蹦乱跳,好好的一个人,现在却浑身是伤,昏迷在病床上。
只是夏知堂却哭不出来,医生护士都走后,他就坐在病床边,怔怔地盯着贺聿洲。
陈放来了,还带了律师,逼迫着夏知堂面对现实。他想起争吵时,贺聿洲好声好气提到“问过陈放”“可以先咨询律师”,可是那时他什么都听不进去,根本没把这话放在心上。
想起这点细节只需要一瞬间,也就是这一瞬间,夏知堂不敢看陈放的眼睛。贺聿洲是为了他,麻烦陈放,真的找了律师;人家甚至亲自跑到这里来,却看到自己的朋友受伤、昏迷不醒。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自责、愧疚让夏知堂快喘不过气。他想道歉,都不知道该从哪儿道起。
偏偏这时杨泽说,他们被袭击,可能是有人故意的。
这很好想通,甚至在没反应过来时,夏知堂脑海里就冒出了夏文茂的脸,紧接着浑身冒冷汗。
“感觉你脑子不是很清楚,有人提醒你再想想。”
回忆变得更清晰,那些人走之前,是不是说了这句话?
很奇怪的一句话,他甚至险些忘掉。
是吗?
为了让他妥协,他们找人威胁恐吓,但受伤的是贺聿洲。
夏知堂脸色苍白,往后退了一步,扶着床尾才站稳。
“你别急,我们也只是这么猜。”
陈放虚扶了夏知堂一把,冲杨泽摇摇头,示意他先别说了。
“……对不起。”
夏知堂不知道盯着哪里,轻喘了几口气,才抬起头看着陈放和杨泽:“谢谢……谢谢你们。”
陈放稍用力拍了夏知堂一下,像是让他打起精神:“等贺聿洲醒了,谢他吧。”
夏知堂猛地转头,陈放以为他是忍不住要哭,结果他只是看着贺聿洲,看了几秒,又抬头问杨泽:
“如果是……有人安排的,可以告他吧?”
“有证据的话,当然。”
“我可以把这件事也委托给你吗?”
杨泽不由得看了陈放一眼,问道:“所以……你也觉得不是意外?”
“还不确定,等我问问。但如果是——”
夏知堂抿嘴,话没说完,但杨泽明白他的意思,于是点点头:“我现在还不能独立接案,但我会帮你找到靠谱的律所。”
“谢谢。”
杨泽挠了挠头,露出一丝笑容:“都是朋友,别这么客气。”
跟杨泽交换了联系方式,夏知堂才记起他们算是客人。
“你们刚到,我定两间房,你们先……把东西放下吧。”
“你不用管我们,我都提前安排了。”陈放叹气,“我先去见见医生,你……歇会儿吧。”
该说的都说得差不多,陈放找了个借口,跟杨泽离开了病房。
夏知堂明白这是给他独处的空间。他抬手遮住眼睛,眼眶一阵阵发热。但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他压住这阵泪意,拿出手机打给夏孟生。
夏知堂三两句讲了晚上发生的事,这已经是第三遍了,语气甚至都没什么起伏,夏孟生听完半天说不出话。
“……那你现在……”
“我在医院,贺聿洲到现在都没醒。”
“市院是吗,我现在过来。”
“不用,大晚上的。警察也来过了,我是想让你帮个忙。”夏知堂顿了一下,“今天晚上的事 ,在彬水县大饭店后街,你帮忙打听一下,是谁干的,有没有人指使。”
夏孟生这么多年都在彬水,这事对他来说并不难。
“知堂,你是怀疑——”
“对。我爷爷葬礼结束,他们就没有顾忌了。”
“……好,我尽快查。”
“还有,你跟村长提一句,我爷爷去世,销户之后,我就该把户口从家里迁出去了,就迁到该给我爸划的宅地,随便哪里都可以,但不要跟夏文茂一家挨着。”
“知堂,这……”
夏知堂闭了闭眼睛:“你要为难,至少别让他再来当说客。我现在顾不上,贺聿洲醒了,我再亲自跟他说。”
夏孟生沉默了一下:“知道了。”
电话挂断后,夏知堂重新坐在陪床的椅子上,手肘撑在床沿,像一尊雕塑。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悄悄从被子的一角探进手,摸到贺聿洲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出神。
身后传来一声轻咳,夏知堂才如梦初醒,猛地缩回手,转头一看,是陈放。
“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陈放打量着夏知堂,虽然没受伤,但脸色苍白,遇到这样的事,这时候恐怕是强撑着。仔细看,他毛衣袖口还沾着点点血迹。
“酒店就在隔壁,你可以洗个澡,起码换身衣服?”
夏知堂摇摇头,不再看陈放,重新握住贺聿洲的手。
“不用,等他醒了再说吧,我没事。”
作者有话说:
痴情小夏携昏迷小贺祝大家新年快乐!
谢谢读者bb2023年的陪伴,我们2024年见哦!
(dbq这篇之后可能暂时会周更,忙完之后就会恢复(不过完结在即,也很快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