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替身游戏>第32章 感觉

  在见到齐悦之前,夏知堂一直以为她这次仍旧是要钱,急迫到借爷爷的葬礼、不惜受二叔一家人的气,也要逼他出面。

  齐悦一看到他仍是哭,距离上一次见已经过去近三年,她看起来倒没怎么变,还是那么漂亮,穿着价值不菲的皮草,珍珠耳环一晃一晃,闪着润泽的光。

  “……从你爸爸走后,我就没有尽到当妈妈的责任,可你毕竟是我唯一的儿子,夏家怎么对我都行,怎么能真的把你赶出去?老宅有你爸一份,就该是你的,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爷爷一过世,夏文茂就全拿走了!”

  齐悦义愤填膺,一直在擦眼泪,纸巾沾上粉底。直到她发泄完,夏知堂才说:“我不签字,他就拿不走。就算他真的重建或者租出去,大不了打官司,照样要得回来。”

  齐悦愣住,看样子完全没想到这种可能性。

  夏知堂早就料想到,见怪不怪:“先不说房子的事了,你怎么穿成这样参加葬礼?”

  “……这怎么了。”齐悦看看一身上下,不解道,“不合适吗?我专门挑了深色比较素的……彭帆也说可以。”

  夏知堂这下是真忍不住叹气。多少年了,齐悦这心眼是一点不长。彭帆是她男朋友,两人或许结婚了,她不说,夏知堂也没问过。但齐悦就是有能力让人替她打抱不平或者善后,彭帆想必没少听说她怎么受夏家的气,所以故意纵容齐悦穿戴不凡,在东庄长长脸。

  且不论长不长脸,难怪夏知敏说他爸妈给齐悦气受。

  夏知堂太了解夏文茂一家了,他这个二叔,从记事起就明里暗里不满爷爷更偏爱他爸爸夏文昌。

  老头古板,嘴里念叨着“长子长孙”那一套,天天夸夏知堂聪明、有出息,夏文茂不敢跟老的顶撞,就把气撒在他大女儿夏知楠身上。

  夏知楠从小就讨厌夏知堂,考上大学后就跟家里彻底断了联系。不过她自己选择的,跟夏知堂不一样。

  二婶呢,虽然没两年也生了男孩,但公公嘴里只有夏知堂,街坊邻居自然也都只夸齐悦,或者说夏文昌有福气,娶到这么漂亮的老婆、儿子还这么争气。她早就对齐悦妒恨不已。

  所以当初夏知堂被赶走时,夏文茂两口子可算扬眉吐气。一贯被偏爱的大哥成了死不瞑目;备受夸赞的大嫂是教子无方、勾三搭四;而最受器重的“长孙”,更是败坏夏家门风、丢人现眼的污点。

  然而如今齐悦和夏知堂都过得比他们好,他们心里自然更不平衡。

  齐悦却似乎永远想不明白,只要二叔二婶对她笑脸相迎,她就真以为大家都是不计前嫌。人家阴阳怪气她这一身行头还不是靠男人,她还傻乎乎地问人家要不要、她买可以打折。

  只是齐悦说出老宅的分配问题,还是让夏知堂颇为意外;不过以她的段位,又怎么可能从夏文茂嘴里问出东西,连旁敲侧击都不会,一张口就被二婶嘲讽:齐悦,你现在都不是夏家的人了,还惦记呢。

  这都是夏知敏告诉夏知堂的,她是二叔家最小的孩子,小时候就喜欢黏着夏知堂,现在刚上大学,正是正义感爆棚的年纪。

  夏知堂回来后,他们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夏文茂感慨:“这么多年不见,你过得好就行,怎么说你爷爷走了,回来一趟也是应该的。”

  二婶却转身就跟亲友嘀咕:“现在回来,娘俩不就是图老宅?不要脸的黑心东西。”

  夏知堂懒得理会,只要他们别再欺负齐悦,相安无事到爷爷葬礼结束就行。

  哪知道夏文茂却是个装都懒得装的孝子。夏知堂回来的第二天,遗体刚入殓,他就拿出宅基地转让协议让夏知堂签。

  夏知堂并不想这时候提这件事,但无论什么时候提,他的回答都一样。

  “爷爷有遗嘱吗,全都给二叔。”

  夏文茂笑脸一僵:“哪有那种东西,你去问问,庄里谁家不是这样办?你常年不在,总要有人打理。”

  那就是没有遗嘱。

  “那你的意思就是代管了。”

  协议只有薄薄一张纸,夏知堂连看都不用看:“但是协议上没提代管和分成啊。”

  夏文茂还没说什么,夏知明就拍桌子站起来,指着夏知堂的鼻子:“你还有脸提钱?怎么跟我爸说话呢?”

  夏知敏筷子被碰掉,短促地尖叫,怒骂道:“你有病啊夏知明!”

  “你都有脸提,我为什么没脸。怕人不知道最后都进你的口袋吗?”

  夏文茂夫妻俩异口同声呵斥:“夏知堂!”

  夏知明则一耳光抽在夏知堂脸上:“我操你妈!”

  彼时齐悦正坐在夏知堂旁边,满脸通红,气得站起来,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夏文茂佯装拉住夏知明,夏知堂却只是冷冷地说:“我都不会签的,但是我会立遗嘱,就算我死了也是我妈代管,你们就别做梦了。”

  这句话把摇摇欲坠的场面彻底撕碎了,夏文茂厉声咒骂起来,夏知堂不想纠缠,转身朝外走,却在家门口被绊住,夏文茂不依不饶,夏知明污言秽语,劝架的人不明所以围上来,彻底挡住了夏知堂的去路。

  这不是夏知堂第一次站在混乱的中心,他也料到这次回来必定又要来一遭。夏文茂十年如一日的辱骂和贪婪已经激不起内心的波澜,夏知堂只觉得烦躁、疲惫、想要逃离。

  贺聿洲就是这时候忽然冲进来。

  夏知堂还以为看错了、听错了,但这的确是贺聿洲的背影,也是他的声音。

  “你要不动手打人,我还不稀罕管这闲事!”

  是会被村里老人骂没大没小的语气,在一片劝和声里显得格格不入。夏知堂心里一热,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做出了回应。

  夏知堂拉住贺聿洲,心怦怦跳得很快。他知道贺聿洲不在乎,但此时此刻,他的出现和行动都太暧昧不明,他不想贺聿洲被村里人说三道四。

  而突如其来的陌生人,让夏文茂从戒备到嫌恶,他也终于找回理智,再当着众人的面闹下去,老头能不能安心走是一码事,他们家又要沦为东庄的笑柄了。

  夏知堂拉走了还想理论的齐悦,到好友夏孟生家里打了个招呼,叫贺聿洲一起离开。

  明明夏知堂的模样更狼狈,可反而是贺聿洲视线闪躲。夏知堂让他开车正给了他台阶下,他舒了口气,三两步跑到车跟前。

  直到齐悦上车,贺聿洲才反应过来不只是夏知堂要走。两人在后视镜大眼对小眼,直到夏知堂打开副驾驶的门,贺聿洲记起礼貌,赶忙回过头去。

  “您好您好,我——”

  “贺聿洲,我朋友。”夏知堂摔上车门,跟贺聿洲视线相撞,警告他别多嘴,继续道,“这是我妈。”

  贺聿洲端正坐好,脊背都是僵硬的:“……阿姨好。”

  “你好。”

  齐悦顺了顺头发,情绪还没完全从刚才的闹剧里恢复,有几分伤心愤怒,又有几分尴尬无措,听得出她在努力维持冷静,但声音还是有些哽咽:“真不好意思,让你看到这些,知堂这些亲戚,真是一个比一个坏,要不是你——”

  夏知堂打断:“妈,别说了。”

  齐悦一顿:“这、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呀……不是你的朋友吗……”

  再怎么不在意,那也是自己被欺辱的场面。从嘈杂吵闹的夏家来到车里,夏知堂更清晰地意识到那不堪的一幕落在贺聿洲眼里,而此刻他却还只能借助贺聿洲离开,心里原本就别扭不快,此时再听齐悦还想全盘托出,那种恼火怎么都压不住。

  “不管他是谁,跟第一次见的人你就什么都说吗?”

  “我这不是担心你吗。”

  “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这么多年我不用你担心还不是过得好好的?”

  话一出口夏知堂就后悔了,果然,齐悦一低头,又哭起来:“我知道你一直怪我,妈没本事,问儿子要钱给别人当后妈……我命苦,你爸命苦,我们就这一个儿子,你也——”

  贺聿洲尴尬极了,余光看见夏知堂抬手按住额角,硬着头皮开口:“阿姨,您别这么想,知、夏知堂也是关心您……”

  听到贺聿洲的声音,齐悦仿佛才记起车里还有外人,赶紧收了哭声,勉强回了一句:“是……今天真是谢谢你了,这么些年,我还是第一次见堂堂的……朋友。你是A市人吗?”

  “对。”

  眼看齐悦要往查户口的方向走,夏知堂赶紧说:“让彭叔叔来接你,爷爷葬礼你就别去了。”

  “那怎么行?”

  夏知堂不欲多说,拿出手机:“你不打我打。”

  齐悦赶忙出声阻拦:“好好好,我叫他还不行吗,你别联系他。”

  彭帆在彬水有一套房,最近正好也住在这,齐悦低声打完电话,对贺聿洲说:“那麻烦你把我放在大酒店吧,谢谢。”

  “彬水大酒店吗?”贺聿洲确认。

  “对。”

  不到半小时,车子缓缓驶进彬水大酒店的停车场,酒店檐廊下站着一个人,看到齐悦从车上下来就跑过来。

  夏知堂没有动,贺聿洲降下副驾驶的车窗。齐悦弯下腰:“那……我走了。”

  “嗯。”夏知堂垂下眼,并没有看她。

  “妈不会再问你要钱了。”齐悦多了几分恳求,“以后打给你就接吧,好吗?”

  彭帆走近,冲夏知堂点了点头,夏知堂勉强张口:“……叔。”

  彭帆握住齐悦的手,急道:“哎呀,穿这么厚,手怎么还这么冷,快快快!走吧!”

  齐悦还等着夏知堂的回答,夏知堂只好说:“知道了,我会接的。”

  齐悦这才放下心来,转身离开。

  夏知堂迅速关上车窗,偏偏这时候齐悦回头看了一眼,贺聿洲叹了口气:“你妈——”

  “冷。”夏知堂飞快打断他。

  “……哦。”贺聿洲不好再说什么,视线一收回来,才发现夏知堂穿得更少,最外面只是一件加厚的牛仔的外套。

  “我带了羽绒服,你要不要……”

  “不用。”

  “哦。”

  车里又陷入沉默,贺聿洲不想冷场,努力找话题:“你妈妈真漂亮,显年轻。”

  夏知堂终于转过脸,认真地看了贺聿洲一眼。贺聿洲舌头似乎打结了:“你跟她、挺像的……”

  夏知堂又看向挡风玻璃,还是一言不发。

  “……难怪你也、挺帅的。”

  贺聿洲不由得沮丧,随口说道,没想到夏知堂似乎笑了一声,可当他抬起头,夏知堂还是那副表情。只是好歹愿意说话了。

  “还不下车吗?”

  “啊?”

  “你不住这吗?”

  贺聿洲觉得脑子不够用了:“你怎么知道?”

  “我妈说彬水饭店,你没开导航。”夏知堂推开车门,“猜的。”

  贺聿洲赶紧追上去。

  终于是两个人独处,贺聿洲一直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他也终于发现夏知堂看似冷淡不耐,其实有点紧张。两人前后走进电梯,贺聿洲按了楼层,微微偏头:“你观察得还挺仔细。”

  夏知堂抬头瞪了他一眼,没说话。

  等进了房间关上门,贺聿洲更是没有顾忌,抬手抱住夏知堂:“……你好像一点也不吃惊,你是不是也猜到我会找过来?”

  夏知堂没动,贺聿洲催促,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嗯?”

  “我估计你还要再死缠烂打一段时间,只是没想到。”

  夏知堂话说一半,贺聿洲还想催,夏知堂却主动转过来,抬手抱住贺聿洲的脖子,额头用力抵在他胸口。

  贺聿洲愣住了。

  “没想到你会这么快、真的追到我老家来。”

  贺聿洲喉结滚动了好几下,心狂跳起来,手指轻触夏知堂的脊背,不可置信一般。

  “……谁让你来的?”

  只是语气很快变成质问。

  “你真他妈讨厌,贺聿洲,能不能别这么冲动,能不能让我一个人静一静?你为什么要来,为什么要看到这些?”

  明白夏知堂的敏感难堪,贺聿洲心里泛酸,于是故意玩笑:“原来你也会说脏话啊。”

  “我会的多着呢。”夏知堂也故意说,“还不是为了更像徐霖。”

  贺聿洲被点了死穴,不敢再斗嘴,又不甘心两句就被夏知堂打败,胳膊用力挤了他一下,紧接着才示弱:“怎么什么都能拐到这上面……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又说一开始就知道……那你到底是不介意还是介意啊。”

  “就算介意。”夏知堂闭上眼,听着贺聿洲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喃喃道,“可是你看看我家里这摊烂事,你对我做的又算什么,徐霖又算什么。”

  此时夏知堂脑海里,又浮现贺聿洲挡在他面前、推开夏文茂的那一幕。

  很长一段时间,爷爷的失望和夏文茂的虚伪都是夏知堂的噩梦,那时他被退学,家却成了另一个巨浪,把他狠狠拍出门外。

  他不是第一次面对夏文茂可恶的脸,可那时没有人能挡在他前面。夏文昌因为一场意外,早几年就失去了这个机会;齐悦则是从始至终的软弱。

  如今夏知堂已经不需要谁挡在他前面了,他有能力应对,不怕流言蜚语,也不怕色厉内荏的亲戚。

  可是贺聿洲出现了。

  原来还是不一样的。尽管不需要,可被人维护的感觉还是不一样。

  竟然是那么好的感觉。

  作者有话说:

  让贺聿洲先美一下。气氛虽然很好,但是且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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