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其它小说>公理Ⅱ:正义不朽>第133章

  “今晚十点钟以后, 你带着东西到丰渔村东头放渔具的露天仓库,把东西放在那里赶紧离开。”龚彪吩咐道,“来的时候注意点, 别叫人看到。”

  “行,我十点以后过去,那我把东西放在那里不会被人拿走吧?”周五不放心道。

  龚彪不疑有他:“那边堆放的都是渔村养殖贻贝的苗绳和浮球,晚上没有人会过去。”

  周五这才放心回他:“那我就放心了。”

  “周五。”

  手机那边,龚彪语气忽然变得谨慎起来。

  周五心虚,喉咙一紧,好像突然被人塞了个鸡蛋, 哽了好几秒钟,才哑着嗓子回应。

  “彪哥,我、我在呢。”

  “昨天让你盯着外面, 怎么样?今天那些条子有新动作吗?”龚彪问道。

  周五抬眼去看谢遇知。

  谢遇知摇摇头。

  “没有, 我昨天接到你的电话 , 去街上溜达了几圈, 一个警察都没有。”

  “一个警察都没有?”龚彪觉得不太对, “你确定?”

  谢遇知飞快拾起笔, 在纸上写了行字给周五。

  “哦,三娘湾镇上这边没有见到,不过去市区买药的路上, 有交警和刑警在查来往行人和车辆。彪哥, 你可千万告诉琛哥,这几天藏好了别出来啊。”

  白纸上谢遇知只写了上半句,下半句全是周五自己即兴发挥的, 他生怕漏了馅儿自己不能争取到宽大处理,一边脑门往下淌冷汗, 一边卖力地遮掩。

  “你小子,办事儿牢靠些,说话别大喘气。”

  龚彪也被吓出一身冷汗,明明那晚从日光倾城撤退出来没多久,他们就听见了警车嗡鸣,再加上乔医生过来的时候,说了警察到处在查车抓人,结果周五说没见到警察,他下意识心里就一咯噔,就觉得事情不好,怀疑周五没有好好办事,周五这一补充,他才终于放心。

  “哎,哎。”周五连连答应着,“彪哥,我以后一定注意。”

  龚彪也没揪着不放,松口道:“行,先这样吧,晚上行动一定谨慎点儿。”说完哐当挂了电话,在周宴琛身边坐下。

  地窖里很简陋,正正好能放下一张单人床,周宴琛身上有伤,上衣松松垮垮搭着,露出大片白皙的皮肤,肩膀、侧腰和大腿的地方都绑着绷带,洇透了血。

  龚彪把枕头往他身后塞了塞,让他靠实一些:“琛哥,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没事。”周宴琛咬咬牙,“再给我拿两个冰袋。”

  枪伤,麻醉药效过了,在没有任何止痛药物的情况下,伤口的疼就只能生受着。

  周宴琛嘴唇看着一点血色都没有,惨白惨白的吓人。

  龚彪知道周宴琛现在肯定钻心的疼,但自己又替不了,只能拧着眉毛把冰袋敷在周宴琛肩膀的伤口处,于心不忍道:“琛哥,再挨几个小时,等晚上小五把药送过来就好了。”

  “阿彪,疼我可以受,但你不能去冒这个险。”周宴琛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按住冰袋,提醒他,“现在,除了我们俩,其他人谁的话都不能相信。而且,吴叔这里也不能多待,我估摸着警察摸过来也就这两天,今天不来明天也会来,今晚你不要去拿什么止疼药消炎药了,趁天黑没什么人的时候到海边转转,如果不出意外,我之前安排来郢口接我们的货船今晚十二点会到。”

  “接我们的货船?”

  龚彪惊讶的看着周宴琛,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

  “对,接我们的货船。”周宴琛缓缓把后背往后又靠了靠,“我能在金三角活下来,没有未雨绸缪的本事,根本是天方夜谭。他说过,人永远不能把自己逼进绝路,任何时候都要给自己留一线生机,当初他能顺利把牺牲的那些人尸体全部带回去,就是因为留了把后手,虽然最后活下来的只有他自己一个。”

  “他?”龚彪不明所以,“琛哥,他是谁?”

  周宴琛撩起眼皮,沉静地看着他,蓝色眸子深不见底,像极了马里亚纳海沟暗处翻涌着的深渊,没有感情,看久了只会让人毛骨悚然,从心底滋生出恐惧。

  “方尖。”

  他说。

  龚彪霎时间怔住:“琛哥,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忘不了他,何必呢?他现在和你根本就是冤家死对头,那天晚上,他拿枪打你的时候可是一点都没手下留情,摆明了是准备要你的命,你还……”

  “那个程昊,为了他心甘情愿被抓。”周宴琛打断龚彪,嘲弄地笑笑,“如果我现在和程昊一样穷途陌路,已经没有容身之地,我也会毫不犹豫送方尖一个一等功。”

  “琛哥……”

  龚彪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周宴琛缓缓呼出口浊气,“放心吧,我还有金三角的生意,还有你们这些兄弟,我不会头脑不清楚,就算方尖他现在背叛同事、国家和信仰来投奔我,我也绝不会对他手下留情。”

  “琛哥,我相信你,不管任何时候,我阿彪都会替你卖命。”

  周宴琛不语,默默看着他,片刻后手掌落在他肩膀,郑重地拍了拍。

  ·

  苏韫亭和宗忻徒步跋涉了大概二十来里,才终于到了三娘湾镇上,说是镇,实际也就是比周围几个渔村稍微大那么一点点,住户相对密集些,有几栋标志性的小高层楼房。

  俩人哪里也没去,直接进了三娘湾乡镇派出所。

  蓝白装饰的二层楼,进去有个宽敞大院,规整的停着四五辆警车,院子当中竖着旗杆,旗子迎风猎猎作响。

  空旷,干净,海风带着腥味。

  两名民警正好出来,看到他们俩喊了一嗓子:“干什么的?”

  苏韫亭走过去,跟人打过招呼,亮了下警察证,“我是松远过来的,正在调查前两天的枪击案,听说你们早上刚接到搜查令,要对三娘湾以及三娘湾周边渔村进行摸排。”

  两个民警对视一眼,连连点头:“对,是有这么回事,我们大队长刚带领四个小队出警。”

  “啧。”苏韫亭二话没说,调头就走,“盛支队,看来咱们还是晚了一步,他们已经行动了,咱们现在得赶紧找到老谢才行。”

  出来派出所,俩人看着空荡荡的大街,皆是眉头一皱,他们没有合适的交通工具!

  宗忻看看苏韫亭,问他:“怎么办?”

  苏韫亭单手叉腰,看着路边上停的三斗子陷入沉思,片刻后转身又进了派出所,没一会儿拎着把车钥匙出来了。

  几分钟后,宗忻蹲在三斗子里,抓着车挡,问苏韫亭:“你这还得开多久?”

  “不是说,最近这几天有好几个人在三娘湾租房吗?最近的位置是饲料厂家属院这个,地图上显示,还有几百米吧。”苏韫亭双手握着车把,开的十分认真,“怎么了?”

  宗忻默了默,“腿麻。”

  “什么?”

  三斗子发动机轰轰地,苏韫亭没听清他说了什么,扯着嗓子问了句。

  宗忻不得不增大音量回答他:“腿麻!”

  “不堵,这破地方,堵什么堵啊?”苏韫亭大手一挥,“前途一片光明。”

  宗忻扶额:……

  行吧,一点儿也沟通不了。

  “到了到了。”

  苏韫亭一拉手刹,三斗子立刻在路边停下来。

  饲料厂家属院外墙涂着鲜艳的绿色,特环保,苏韫亭从三斗子上蹦下来,一点缓冲都没有就蹭蹭蹭先跑进了饲料厂家属院大院。

  七八十年代海岛建筑的五层小楼,外墙粉刷的不错,楼道里却破败不堪,水泥楼梯缺角少棱,看着像多少年没住过人了似的荒凉。

  苏韫亭都怀疑,这地方是不是真的有人在住。

  宗忻紧随其后跟过来,两人一起上了楼。

  “房东说,是402房间。”

  苏韫亭点头,“我知道。”

  两人到了四楼,停在402房间门口,互相对视一眼。

  苏韫亭把手放到腰包,缓缓抽出手|枪,给宗忻打个退后的手势,抬脚猛地一踹。

  ·

  哗啦————

  一阵尘土飞扬,俩人从木片碎屑里冲出来。

  周五捏着鼻子,眼睛被迷得睁不开,直往外流泪。

  谢遇知脸上头发上全粘了层土灰,他抬手扇扇浑浊的空气,看着周五想骂人。

  周五赶紧解释:“真不是我,真不是我,我不认识他们!”

  谢遇知拍拍衣服根本懒得搭理他,往前走了两步对拦路的几个人扬扬下巴,“兄弟,哪儿条道上的?出门在外行个方便,我们现在要去丰渔村,麻烦让让。”

  打头的青年留着斜刘海,手里拿根手臂粗的钢管,看模样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叼着烟不屑道:“兄弟,咱们哥儿几个不混黑也不混白,就是没钱了,想跟你们借点儿钱花,把钱留下你们就可以过去了。”

  周五一听对方是个小混混,也没刚才那么怂了,往前走两步指着小青年鼻子骂:“小小年纪学土匪打劫那一套,你爹妈怎么教你的?”

  谢遇知抬手蹭蹭鼻子,微不可见地笑了笑。

  这个周五,还挺会教育别人。

  “哟,不服?”

  小青年抬手一挥,跟着他的几个人一拥而上,顿时把谢遇知和周五团团围住。

  “不给钱,可就得受点皮肉苦了。”

  谢遇知弹根烟出来接住,叼进嘴里,嘿嘿一笑,冲为首的小青年勾勾手指,“多大了?有二十了吧?刑法规定,十六岁就可以承担法律责任了,聚众抢劫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以前进去蹲过吗?看你作案手法这么娴熟,派出所治安大队常客吧?”

  “哟呵,哟呵,你还敢跟我们杠,我看你是活够……”青年往谢遇知身上抡的钢管啪嗒落地,紧接着他就发出了痛苦的嚎叫:“啊——”

  谢遇知脚尖一挑,把钢管踢起来接到手里,反手就把他拷了起来,“聚众抢劫打架斗殴,作案工具没收了。”然后抬头,看向握着棍子跃跃欲试的另外几个人,咂口烟,“你们几个,负责把他送到派出所。”他指指青年手上的手铐,“这东西,只有派出所的警察能打开,你们别想拖着他到处跑,不去自首跑哪儿都不好看,懂?”

  几个人看清楚青年手腕上的东西,手里的木棍哐哐落地。

  “警……警察叔叔我们错了,我们就是想弄点钱去市里上网……”

  “都多大了?”谢遇知拎着钢管敲敲手心。

  “我十七,他十五,还有他,他也十五,他……”那个主动承认错误的四眼哥指着被谢遇知打趴的同伙,怯怯道,“他十九。警察叔叔,我们下次再也不敢了。”

  “知道错了能改就行。去吧,去派出所领个罚,让派出所给你们爸妈打电话去领你们。”

  “哎,好嘞。”

  几个人过来,把斜刘海扶起来,三步一回头往派出所方向去了。

  周五摩拳擦掌凑到谢遇知身边,满眼崇拜,“谢哥,真好。”

  “好?”谢遇知夹着烟,看着那些小孩走远,回头继续往丰渔村方向走,问他:“好什么?”

  “就是……好啊。我小时候,特别崇拜警察,也想当兵从警的,可惜家里太穷了,供不起兄弟姊妹几个上学,我读了两天一年级就下来充当劳动力养活弟弟妹妹了,没学历去不了部队,也当不了警察,我其实,可羡墓你们警察了。”

  周五说着说着,眼神就暗淡下来。

  “谢哥,你刚才教育那几个小混混的样子,真帅。我当时和他们这样到处抢东西的时候,要是有个警察站出来阻止我,我可能也会去工地找个搬砖的活,不去犯罪了。”

  “你现在不就做的很好吗?”谢遇知脚步未停,“人,只要记住一点,不管处在什么环境里都心存正义,那这个人,就永远都是帅的。”

  周五忽然驻足,暗淡的眼神散发出煜煜光辉,咬咬牙郑重地嗯了声,追上了谢遇知。

  长长的、人烟稀少的渔村羊肠小道上,一前一后两个人身影越行越远。

  只要记住,不管处在什么环境里,都心存正义,那这个人,就永远都是帅的。

  ……

  ·

  “没理由啊,明明房东说是个男的租的,怎么是个女人呢?”苏韫亭边开着三斗子,边抱怨。

  宗忻递给他快白手帕,“敷敷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刚遭受完家暴。”

  苏韫亭接过手帕,一只手掌把,一只手去捂脸,五个通红的手印儿格外清晰。

  “我这一巴掌是为了谢遇知挨的,等找到人,我非讨回来不可!”

  宗忻说:“你打不过谢队。”

  “我……”苏韫亭把手帕哐地扔回去,“给给给,老子又不是女人,没那么娇气,这么娘们儿的东西老子才不用呢!”

  “不用拉到。”宗忻把手帕折好揣起来,“正好我也不想让人家误会咱俩是一对。”

  苏韫亭扭头,“什么一对儿?两个受在一起是没有未来的,谁要跟你一对儿?我们家老秦好一万倍!”

  宗忻:……

  宗忻说:“我们家谢队,好一亿倍!”

  ·

  好一亿倍的谢副支队此时和周五俩人徒步走了大概七八公里,终于到了丰渔村。

  时间已经临近中午,村里并没什么人,打渔船一般早上四五点钟天不亮就出海了,只有靠近海边的地方,还有几个上了年纪干不了重活的老人正在补渔网。

  地上到处可见的贝壳、海蛎、螃蟹。

  周五走过去跟补网的老人搭讪,问清楚了龚彪说的那个放渔网和浮球的露天仓库位置,颠颠儿跑回来,喘着粗气给谢遇知比划:“顺着这条路一直走,到前边那个斜坡上去,穿过一个石头门,继续往东走两个路口,就到了。”

  谢遇知点点头,“走吧,咱们先过去踩个点儿。”

  沿着村民指的路,俩人又走了十多分钟,果然见到了一片空地,空地边上砌了一人高的围墙,没有封顶,里面堆满了渔网,靠墙的地方,还堆了几堆劈好的木柴,码的很整齐干净。

  谢遇知把露天仓库里里外外仔细看了一遍,周围环境、有几条路、堆放的杂物哪里能藏身,全都了然于胸后,对周五道,“先带你去吃饭。”

  周五:“谢哥你请……请我吃饭啊?”

  他有点受宠若惊。

  俩人吃完饭,谢遇知就带着周五跑海边看海去了,也不着急,完全没有那种警察抓人的紧张感,搞的周五都怀疑,他不是来执行任务抓人,而是来丰渔村度假的了。

  直到夜里,过了十点,周五把那些药品放在墙根的柴火垛下边,被谢遇知拽进不远处一个废弃的烟囱里,他才恍然大悟,原来谢遇知早就把这周围地形摸透了。

  周五蹲在烟囱下边,大气儿也不敢出,直勾勾的盯着他放药品的柴火垛,两人足足等了两个小时,也没见到有人过来取药。

  谢遇知看看时间,分针马上落在十二,凌晨了。

  周围很安静,只有海风和浪涛声。

  周五压低声音,问谢遇知:“谢哥,彪哥今天可能不会过来了。”

  谢遇知站在烟囱另一边,透过烟囱坏掉的砖块,能看到整个海岸线,周五话音刚落,他就伸手捂住了周五的嘴。

  “别说话,跟我来。”

  周五不明所以,但还是跟着他乖乖走出烟囱,往海边折返,走了没多远,周五猛然抬头,赫然发现,平静的海面上,此时正有一艘小型货船在逐渐靠近海岸。

  “这是渔船?”周五纳闷道,“都半夜了,才回港?”

  “不是渔民捕鱼用的渔船。”谢遇知说,“是货船,但应该不是运货的。”

  周五点点头,“怎么看出来的?”

  谢遇知说:“船上没有放货箱。”

  周五搭个凉棚远眺,忽然看到海边有个人影,看着很眼熟,他下意识地拽了拽走在前边的谢遇知,往前一指:“谢哥,你快看,海边有人。”

  谢遇知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有个人在对着货船招手。

  “走,摸过去看看。”

  ·

  货船一靠岸,立刻下来几个马仔,见到阿彪,喊了声彪哥。

  阿彪点点头,“你们留几个人在船上等着,剩下的跟着我去接琛哥。”

  几个马仔连连点头,跟着阿彪去了吴叔家里。

  周宴琛见到人,心才放进肚子里,任由龚彪背出地窖上了货船。

  船上有事先准备好的止疼药和麻药,刚上船,周宴琛就给自己注射了一针利|多|卡|因。

  “阿彪,你找几个人回一趟吴德泉家,把地窖平了,人也处理了吧。”

  阿彪一怔,“琛哥,你是说,把吴叔和那个吴小妹……”

  周宴琛撩起眼皮,点了点头,“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阿彪头一低,转身出了船舱,对着两名马仔低声吩咐一阵,两名马仔点点头,各别了把枪下了货船,往吴德泉家走去。

  另一边,周五拽着谢遇知,拼命摇头,“他们人多,你不能过去!”

  谢遇知回头冲他笑笑,把衣服从他手里扯走,“我不能亲自把你送你进公安局了,明天自己去投案自首吧。”然后头也不回的绕过礁石,向货船摸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