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费尽了力气,终于挣出一只手来。趁他不防我便回身,猛要给他一拳,却被他稳稳截住。
“你挣开我,是要跟那个老匹夫去犬戎,死在通往西北的驰道上?!”他手掌包裹住我的拳头,恶狠狠地质问我,
“隋风,”我定定地看着这张昔日再熟悉不过的脸孔,最后还是阖上眼,“我问你。”
“当年李剑赢征讨犬戎大胜,班师回朝,在永苑摆宴。”
我的声音都在抖,渐渐字不成句,“我是怎么……怎么被送到了他下榻的厢房?”
身后的隋风动作蓦然一滞,没有回答,只是将我更用力地锁在怀中。
“他在宴上对你出言不逊,戏谑说你这个太子不过是冲龄稚儿。”
“你看出他对我有邪猥之意,便顺水推舟,将我送入他的房中。然后……然后你又‘及时’出现,将我‘救下’,又将他意图亵玩赵国公子一事在大殿之上抖出来。”
“先王便当廷撤去他的兵马大元帅,只挂着太尉的衔,将他困在邺都两年,隋风。”
我越说,越是激动。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开始与他翻出陈年旧账。
所有他对不住我的事,都在那声“珠联璧合”之后被无止境地放大。仿佛将我心里原本已经愈合的伤口,又硬生生撕出一个血窟窿来。
“你敢说当年这件事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对,哈哈……”我心里一阵凄凉,却莫名笑了出来,“因为那时我们还不熟!你我不过是因着隋永安的关系,才在潜邸有过几面之缘而已。
我在潜邸与你见礼时,甚至连抬头的资格都没有。你是高高在上的大梁太子,根本没必要在意我的死活、没必要在意他将会如何折辱我!”
一阵折磨人的沉默。
隋风垂着头,将下巴放在我的肩上,两手还锁着我的腕子。
“那是我父王事先……”
“难道你没有参与吗!!”我打断他,失控地朝他嘶吼。水中的锦鲤登时翻腾出了一片水花,“哗啦”一声,便遁入瑶池深处。
我的末字尾音,在瑶池周遭回荡了好几圈,最终才消散了去,四周又重归寂杳。
良久,他忽地轻轻笑了一声,那笑有些颓然,是我从未听过的语气。
“赵玉,那当时怎么没人搜你的身呢。”他沉魅的嗓音重又在我耳侧响起,“你是怎么把匕首带进去的?你又是怎么能够削下他的手指?他的护卫,他的副将呢?”
“都不在,是不是。”他淡淡地问我,“他如果真对你做了什么,当时便可以削官去爵,卸甲归乡,三五年内都不得出入庙堂。我自认不是什么胸怀宽广的谦谦君子,为什么要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啊。”
他在我耳畔说了很多话,可我脑袋轰乱一团,已经听不进去了。
隋风最可怕的地方,莫过于他的爱憎分明。
我没有办法想象,过了明天……我将会怎么死去。他现在又何必与我做出一派假惺惺的柔情?倒不如直接一刀杀了我,更为干脆果断。我们都能得到解脱。
未几我的视线又再次模糊了,我看不清瑶池,看不清白鹤……看不清许多东西。
然而最看不清、猜不透的,莫过于眼前的旧人。
“你早就知道我要逃,是吗。”
我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徒剩一具被人抽空了三魂七魄的躯壳,麻木地倚在他怀里。
“对。”
“我只是想你来看一看,李剑赢要拐走我的人,会是什么下场。”隋风抬了头,看向远处响起脚步声的方向。
我被他带进了瑶池对面的小阁楼里。
这是舞姬向梁王献舞的地方。先梁王曾在这里,夜御赵国舞姬数人。
绢屏甫一被拉开,一股旖旎的香气便扑面而来。
隋风带我到二楼微启的窗户旁边,看向瑶池方向。
须臾,李剑赢步履匆匆走入我的视野,他身后,跟着面带微笑的隋永安。
“人呢?!”李剑赢焦急地质问他。
“王舅,着什么急。赵玉喝了不少酒,时下更衣去了。”隋永安两手负于身后,仿佛藏着什么东西,步态却格外闲适,“王舅先坐一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