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肆重新有了意识的时候, 已经是大半年之后了。
他刚一凝聚身形,还没来得及思考霜棠那个疯子到底是怎么把自己复活的,就听到几个端着各种东西匆匆路过的魔族仆人说着什么魔尊大婚之类的。
“啧!”魔肆立刻猜到了什么。
那个圣人好本事啊, 不对,明明是那人太蠢了。
然而魔肆在魔尊殿寻了一圈,终于在浅红色湖旁的凉亭中寻到霜棠时,却见醉月浮双眼紧闭,周身被魔气笼罩,陷入了昏迷。
而霜棠在一旁,一口一口吃着糕点。
察觉魔肆走来, 霜棠抬眸看了一眼,没有说话,又重新低下头吃糕点。
“我死了多久?”魔肆问。
“一年多。”
“你要跟他成亲?”
霜棠咽下糕点, 看着身旁的醉月浮, “有可能。”
前提是师尊信守诺言。
师尊的身体是属于他的, 不管他让师尊去做什么, 师尊都只能照办。但是霜棠不满足, 他总在想, 要是师尊心里反悔了呢,心里想要丢下他了呢。
所以他把师尊放进了亲手构建的幻境中,里面没有危险, 只有一次又一次的抉择。
逼着无法得知身处幻境的师尊在自己跟其他的人其他的事之间做抉择, 哪怕有一次犹豫或是选择了对方,师尊都会立刻醒来,霜棠也会解除傀儡契。
就像曾经霜棠在秘境中说得那样, 他爱师尊,他能够为了师尊做任何事。现在师尊也说爱他, 那师尊也要能够为他做任何事。
这才是霜棠心中的爱,扭曲、病态、自私。
他很想相信师尊,可是他又做不到相信师尊,只能用一些不可理喻的方法来验证。
来证明,他已经彻底把曾经仰望的明月牢牢禁锢在了怀里。
这么多天了,幻境快结束了。
霜棠吃完了碟子里面的糕点,倾身亲了亲醉月浮的面侧。
魔肆看到这一幕,莫名不爽地踹了一脚石桌,直接把石桌踹得四分五裂。
不过等他注意到被霜棠戴在头上的骨簪,又满是讥讽与恶意地笑起来,“要成亲了还戴着我送的簪子,你的好师尊没气死?”
霜棠不语,而是缓缓起身。雪发披散,红衣摇曳,粉色的眼眸倒映出魔肆阴冷的神情。
“轰!”
磅礴的魔气相撞,霜棠与魔肆打了起来。
两个都是疯子,就算到了如今互相救过对方一命的关系,下手也是招招朝着致命处去,以伤换伤,狠戾绝情,宁可肚子被划开也要在对方心口剜掉一块肉,大有要这么同归于尽的架势。
身上的伤越来越多越来越触目惊心,血已经把衣衫重新染了一遍,但是霜棠的面颊却是在苍白之上透出病态的红意,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魔肆也是失了控,杀意浓厚,完全不在意自己残破的身体,黑红色的雾气不断从他的伤口处溢散。
“知道吗,我早就想弄死你了。”魔肆嗤笑,声音冰冷。
“我也是。”霜棠声音淡淡,下手更狠了。
他们两个有什么时候是不想弄死对方的呢?
大概也就只有在对方真的死了之后,才会想着要把对方拖回来。
周遭的仆人们吓得匍匐在地,凉亭变成了一片废墟,淡红色的湖水四溅,自空中散落,像是下了一场大雨。
这场厮杀以醉月浮醒来而做了收尾,他通过了霜棠设下的幻境。
看着持剑护在霜棠面前的人,魔肆嗤了一声。
猩红的眼眸盯着霜棠,意味不明,最后甩袖离开,讥讽地丢下一句:“成你们那个破亲的时候别喊我。”
真晦气,早知道不救了,魔肆心想。
......
这一次的成亲仪式是在魔界举办的,不似曾经结契大典那般宾客满堂,台下并没有什么客人,只有分列伺候的仆人。
血红的绸缎在梁上垂挂,红烛燃烧,蜿蜒开丝丝缕缕香气。仆人们小心翼翼安静跪在地上,加上殿外的红月高悬,这场婚宴多少显得空旷诡异。
但是霜棠很喜欢,他没有邀请任何人。不需要所谓的众人祝福恭贺,他不需要他人的认同,他根本不想在自己跟师尊成亲的时候看见任何无关的人。
“阿棠。”醉月浮牵住霜棠的手,“你在看什么?”
霜棠从空荡荡的大殿收回视线,目光落在醉月浮的身上。
魔界的风格与外界相差了太多,大红的婚服上浅下深,像是大片大片的血液在衣摆处晕染开。
醉月浮的眉眼是温柔清煦的,却被眉心处坠下的红玉衬出几分艳色。
被霜棠的目光看得微微红了脸,醉月浮垂眸,“怎么了?”
霜棠摇头,“低头。”
醉月浮便不受控制地低下头,下一刻,一双手臂揽上他脖颈,温凉却柔软的唇瓣印了上来。
耳尖缓缓染上红意,醉月浮回抱住霜棠,将单薄的少年抱进怀中。
一只手托在霜棠的脑后,指尖触上温润的红玉簪,上面镀了不少修补用的金,但还是很好看。
“轰——!”
突然间,恢弘的大殿爆发出剧烈的响动,下一刻绸缎飘落,屋梁倒塌,大殿化作一片废墟,灰尘四起。
霜棠站在碎裂的地面,冷冷抬眸,与半空中的魔肆对上视线。
对方周身还弥漫着磅礴的魔气,很显然,就是摧毁大殿的罪魁祸首。
对方嗤笑一声,“送你的贺礼。”
霜棠指尖溢出魔气,就要去跟人打。
然而腰身突然被环住,后背贴上温热的胸膛,猝不及防就被打横抱了起来。
霜棠眸中的冷意在对上醉月浮含笑的眼眸时缓缓散去,听到他的师尊轻声说:“阿棠,师尊通过了你的考验,你还没有给师尊奖励呢。”
余光与魔肆对上,醉月浮很快就收回,笑盈盈看着怀中的人。
霜棠面上淡淡的神情看不出来,但是动作显然是不甘心,想要跟魔肆再厮杀上一场。
可是最后还是被醉月浮抱走了。
被埋在了废墟下的仆人们艰难爬出来,战战兢兢在魔肆阴冷的注视下整理废墟。
“砰!”几个仆人被魔肆拍飞到远处。
“嗤!”
那个圣人还长脑子了,看来这一年多没白活。
远远看了眼霜棠跟醉月浮离开的方向,魔肆扯扯嘴角,离开了。
这破魔殿他是没兴趣待,还是去别的地方多杀几个解解闷。
......
“停、停下......”
层层叠叠的纱幔之下,一只手探出来抓住了床沿。
这只手纤细瓷白,关节处透出粉色,还笼着一层湿意,轻轻颤抖着。
随着那一声颤巍巍的停下,手总算颤得没有那么厉害了,可是呼吸声依旧急促。
距离成亲那一天已经过了大半个月了,可是所谓的奖励一直都没有停过。
霜棠瞳孔涣散,原本温凉的体温早就已经变成了偏高的温度。指尖接触到纱幔外面的凉气,忍不住想要向外去。
但是腰还被按着,虽然醉月浮因为那一句带着命令意味的停下而不得已顿住了动作,手却没有松开。
“阿棠。”
霜棠恍惚抬眸,透过一层生理性的水雾对上醉月浮金色的眼眸,感受到其中的灼热,下意识晃了神。
对傀儡的操控不自觉出现断裂,抓在床沿的手猛然抓紧。
“唔......”
沙哑却依旧温柔的嗓音在纱幔中响起,带着盈盈的笑意,“师尊还想要奖励,好不好?”
好不容易得偿所愿,奖励自然要多讨一些。
好不容易挣扎出来的手又被扣了回去,纱幔晃动。
房间外,天空中没有一丝云,红月盈盈洒落月光,却在倒映于水面的时候折射出了丝丝缕缕的金色涟漪,与院中特意栽种的海棠花交相辉映。
又是一夜,房间内的动静终于停歇。
好半晌,轻微的水声响起,醉月浮抱着浑身是汗的霜棠在水池中细细清洗,然后又替人换好衣衫。
看着懒洋洋趴在桌边的小弟子,醉月浮揉了揉对方的脑袋,“饿不饿,师尊给你做糕点吃?”
霜棠点了点头。
半个时辰后,霜棠坐在院中,迎面儿过来的风驱散了身上残留的热意,让他昏昏沉沉的脑袋也清醒了许多。
醉月浮端着一碟刚做好还温热的糕点过来,捏了一块喂到霜棠的嘴边,看着小弟子腮帮子微鼓的模样,眉眼弯起。
院中海棠花枝叶繁茂,风吹过时簌簌作响。
“阿棠有想过离开魔界吗?”
见霜棠看过来,醉月浮笑着在他眉心落下一吻。
“师尊记下了很多的地方,都想要跟阿棠一起去。”
“过几天吧。”
霜棠舔过醉月浮指尖,雪白的睫毛颤了颤,“腰疼。”
醉月浮一顿,回想起自己这大半个月的失控举动,面色又红了起来 。
“嗯,好。”
反正时间还有很多很多,他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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