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很快做好，两人将餐桌收拾干净，准备开饭。
这栋居民楼很旧，隔音效果一般，当两人安静下来后，甚至能听到隔壁邻居的吵闹，楼上小孩的脚步，还有底铺商贩的叫卖。
尘世中的烟火气，让裴文颂这冷清的外貌都染上几分温柔。
“快尝尝我的手艺。”陆燃星拿着筷子夹起一块鸡蛋，“我妈说我做饭很好吃的。”
确实很好，裴文颂细细品着舌尖的味道，夸奖他道：“嗯，以后要辛苦你了。”
“不辛苦，我甚至怀疑这是刘导算计好的。”陆燃星道，“戏里也是我照顾你嘛。”
经过两周时间，刘平带领编剧团队，重新梳理剧本，安排拍摄档期和场次。新的剧本就在茶几上摆着，吃过饭后，裴文颂和陆燃星一人一本读了起来。
“这……”过了很久陆燃星才开口，“我没想到改动这么大。”
“我也没有。”裴文颂低声道，“看来你哥要追加预算了。”
陆燃星抿唇，“我不确定我能不能演好。”
他有点怕让他父母哥哥赔得血本无归。
裴文颂没有安慰他，因为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十成十的把握。
“先读剧本，把人物吃透，这几天有时间的话我们对对戏。”裴文颂回忆起原身每次拍戏前的流程，对陆燃星说，“我的方法未必适合你，但带你入戏应该没问题，别太担心。”
陆燃星读的是表演专业，在校时课上课下也算练过不少，又有刘平和裴文颂这样业内知名的导演和演员搭档，再拉胯也不至于赔钱。
更何况还有裴文颂的对赌协议摆在那儿呢。
有了目标，两个人便行动起来。剧本研读本来应该是和编剧导演一起做的，但刘平说整部戏最主要的情绪变化都在他们二人身上，只要他们有感觉，略微改改台词和情景都是小问题。
这无疑是给了他们最大程度的自由，足可见刘平对裴文颂原身的信任。
既然如此，裴文颂也应当尊重原身在“演戏”这一事情上的能力和专业度。原来的裴文颂是天赋型演员，同时兼具勤奋好学，从身段举止到声音语气，他有一套自己的理论和训练方式。裴文颂按照记忆中他的行为模式去准备剧本，很快便掌握要领，在心中勾勒好整部戏的表演方式。
而陆燃星则是完完全全的体验派。
裴文颂是在同居的第三天发现异常，陆燃星从早起开始收拾卫生到做好午饭，只跟他说了两句话。
于是他很快便猜到，陆燃星在入戏。
“我说过我不爱吃胡萝卜。”裴文颂突然将筷子扔在桌子上，椅子向后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你他妈到底能不能听懂人话？”
桌上明明没有胡萝卜，陆燃星抬头愣了一瞬，随即调整表情，平静回复道：“胡萝卜，伞形科草本植物，富含维生素A，可促进生长，降压消炎，预防夜盲症、干眼病……”
“我不想知道它有什么用！我就是不爱吃！不爱吃！我讨厌胡萝卜的味道！”
陆燃星语气不变，“胡萝卜，口感脆，味甘甜。”
“甜个屁，我讨厌胡萝卜，我也讨厌你！”周天伟平时很少有情绪波动，此时却像一个六七岁的孩子，“我不要你，我要我妈，你把我妈还给我！”
“2072年1月20日，周女士坠楼身亡。”
“闭嘴！”周天伟猛地起身，将语气没有一丝波澜的机器人抵在冰箱上，“信不信我拆了你？”
“周先生，您的母亲已经去世，我无法将她还给您，请重新发布指令。”
“滚！”周天伟将它推到一旁，无力地垂下手臂，有眼泪从他的脸庞滑落，“给我滚啊！”
餐厅变得混乱，陆燃星整理了下不慎打翻的纸巾盒，再抬起头，裴文颂已经出戏，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眼泪还垂在眼角荡着秋千。
陆燃星有些难为情，忍不住夸赞道：“你真的很厉害。”
明明他只是想一个人调整状态，不至于开拍后入戏太慢耽误进度，没想到裴文颂不仅发现了他的意图，还认真与他搭戏，倒是把他完全带进去了。
裴文颂进入表演状态后的情绪和爆发力让他着实很佩服。
“你也不错。刚才没碰到吧？”
把陆燃星推开那一下，裴文颂是收了力道的，但餐厅很小，难免会撞到桌角。
“没事，你力气不大，我手撑住了。”陆燃星笑着回答，“继续吃饭？”
裴文颂抹掉水渍，微低下头，“好。”
对戏时和陆燃星距离太近了，温热的呼吸带着水汽喷洒在指尖，像是湿润的吻，一路流淌到心里。裴文颂一时还没能缓过来，他在座位上坐下，端着饭，没想起下一步要做什么。
陆燃星给他递了双筷子。
他们二人都没察觉出这有什么问题，就像曾经每个同寝同食的日子一样自然。
裴文颂回过神，心底怅然。
如果能抱紧他就更好了。
他知道自己不能，裴文颂甚至不敢在推开陆燃星的时候拉一下他的手，扶一下他的腰。他怕陆燃星反感他的亲近，更怕他察觉到自己抑制不住的颤抖，判断出他的身份。
“你不会真的不喜欢胡萝卜吧？”陆燃星记得剧本里明明写的是洋葱。
“……”裴文颂抿了抿唇没回答。
陆燃星轻声笑起来，转而问：“晚饭后去逛逛？来了这么久还没出去过。”
“好。”裴文颂点点头。
他们确实更深入的需要融入这里。
南田县是一个五线城市下属的小县城，这里主要居住着一群年龄较大的老年人和留守儿童，经济相对落后，年轻人都选择到城市或南方打工。
裴文颂和陆燃星并肩走在柏油路上，即使不做遮挡也不用怕有人会认出他们。
陆燃星感慨道：“我才出名没几天，竟然已经开始怀念这样无所顾忌走在街上的感觉了。”
裴文颂没有这样的烦恼，过去在大泽，并没有微博微信这类实时社交工具，少有人同时知道他的样貌和身份。
但“裴文颂”原身应当是有的，他成名已久，记忆中早就找不到这样平淡的生活的痕迹。
如此，便当做是替他享受吧。
乡下的路灯间隔很长，两个人并肩而行，影子从身前滑到身后，缩短又拉长。明明还有些距离，投在地上却像是牵着手一样。
“这可能就是成名的代价吧。”陆燃星又说道，“我朋友说过，这世上的一切都是等价交换的，有得到就必须要付出。我选择回到父母身边，牺牲掉一些私人领地，应该是值得的。”
“那个挑食的朋友吗？”裴文颂低声问。
“是。”陆燃星偏过头看他，“你和他……长得有点像。”
所以总忍不住想要多说一点话。
从前想对他说的，不敢对他说的，他没兴趣听的，如今对着这张脸说出来，竟也是一种慰藉。
“他没有做明星？”裴文颂笑了下，“这张脸应该还挺难得的。”
陆燃星声音轻快，“没有，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裴文颂笑了笑。
关于朋友的话题点到即止，陆燃星不开口，裴文颂也不再主动问。
走过这条昏暗的街，道路尽头是南田县的中心广场。说是广场，其实也只是一片相对空旷的场地。这里没有喧闹的广场舞和嘈杂的音乐，只有一些老年人坐在小板凳上聊天，周围一群孩子奔跑玩笑。
这倒是有些像大泽。
大泽没有制定明确的宵禁，太阳落山后，都城里的娱乐活动主要集中在酒楼食肆。而像下溪村这样偏僻贫穷地地方，村里街坊喜欢找个空地坐在一起，聊聊庄稼收成，说说家长里短，来打发无聊的时间。
裴文颂过去没参与过，陆燃星倒是很喜欢。
“不出去了吧？”陆燃星轻声说，“不知道怎么解释我们的来意。”
“嗯，看看就好。”
“周天伟虽然患有躁郁症，但在不发病的时候，他很喜欢坐在窗前看别人的生活。”陆燃星慢慢说着自己的理解，“他的母亲把他锁在屋里，真的有利于他的病情吗？”
“她只是选择了最简单的办法。”裴文颂将目光移向陆燃星，“当然，这也是为了和朝朝做对比。”
“嗯？”
“朝朝是机器人，他对周天伟的照顾，永远都是从周天伟本身出发。”裴文颂看着陆燃星，认真给他解释，“他的母亲作为人，有很强的社会性。她会害怕被别人发现周天伟的病情，怕他们的生活被人讨论，所以她的行为更多是以自己为出发点的。但朝朝不一样，它是一个机器人，并不在意，或者不需要理解这个社会对周天伟和他自己的评判。可以理解为，只有朝朝是真的毫无保留地对周天伟好。”
所有人的付出都有前提，在道德法律规定之下，希望换取同等或者更多的报酬，钱权或爱。可机器人不是这样的，他们的核心代码就是为人类服务，满足人类所有需求。
机器人不懂什么是爱，但它们的表达方式却比所有人类都更加纯粹。
“陆燃星，你能做到毫无保留地爱一个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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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哥：老婆再爱我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