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砚被急促的敲门声吵醒。
哐哐哐——
这不像敲门像砸门, 伴随着砸门声的还有颐指气使的尖嗓门:“醒醒,快醒醒!你们这些懒死鬼赶紧的给我爬起来干活儿!今天要是不能完成工作看我不收拾你们!”
这嗓门儿尖得仿佛能戳穿耳膜, 齐砚痛苦地捂起耳朵,在床上一耸一耸地爬起来,然后盘腿坐着发了会儿呆,在持续不断的砸门声中下了床。
才走一步就觉得腰酸背痛,齐砚揉揉酸疼的腰,这床板赢得跟砖头似的, 是人能睡觉的地方?明明是大富大贵的人家,偏偏不舍得弄点儿好的床……
哦,也对, 她是丫鬟。
看着跟自己睡在同一屋的好几个人,齐砚拍拍脑袋, 心道睡个觉把自己睡糊涂了,她这住的是丫鬟的通铺。
旁边有个忙忙叨叨的人跳下床, 不小心把齐砚撞了一个趔趄,她连忙回头道了声歉:“抱歉抱歉。”
本来有起床气的齐砚这会儿也发不出火,人家都道歉了, 她也没说什么。
那人回头看了眼齐砚, 两人目光交汇同时一愕, 诡异的感觉从心底升起。
咦?有点儿面熟,从哪儿见过来着?
那人跑走了,齐砚回头去自己床铺拿东西,又瞥见几个同屋的人, 发现大家都挺眼熟的。
同宅为奴, 又是同时进的府,眼熟大概是因为前日进府听掌事训话时都见过吧。
齐砚放下心里的疑惑, 跟着走出屋子,院里已经站了不少人,有的入府时间较长的人已经列好了队,好像就她们这一屋还有隔壁同样新入府的男佣人们出来的最晚。
大家慌慌张张列队,齐砚还是有些恍惚,管家和掌事已经在训话,她却有点儿心不在焉。
自己怎么就沦落到这个地步了?
她从前说不上锦衣玉食,但也绝不是这种生活……要不是父母失踪,家道败落,她不至于落到这步田地,被卖入这秦宅做丫鬟。
真是凄凄惨惨戚戚。
“你,第三排左边第二个,说你呢!出来!”
齐砚还在神游,身边的人突然捅了她一下,她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才注意到凶巴巴的掌事正瞪着她,让她从队伍里出去。
“……”
太倒霉了。
齐砚顶着无数人的同情走出队列,附身叫了声:“掌事安好。”
“我刚才说什么了,你重复一遍。”
“……”说什么?她没注意听。
“呃、你、不是,您……您好像是说……安排我们的工作。”
没注意听就随口编,气得掌事眼皮狂跳。
“来人!给我打她的手板,我看她还敢不敢走神!”
“别……掌事,我知错了。”
“给我打!”
旁边闪出两个护卫样貌的人,一个按住齐砚的肩膀抓着她的手翻过手心,另一个拿着戒尺出来狠狠抽在她的手心。
“嘶——”
钻心的疼袭来,齐砚倒吸一口气,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四处闯,像是要把她的脑袋都撞破,头疼欲裂,手心的疼反而不那么明显了。
不知道打了多少下,反正齐砚回过神的时候手心火辣辣的疼,但看了一眼好像没打出外伤,就是整个手心通红,又肿又涨。
掌事又在说着什么,“今天的任务安排如下,那个谁,挨了打就先去上药,然后今天罚你把后花园的雪都铲干净!”
齐砚后知后觉她在给自己布置任务,为了不再挨打,连忙俯身应下。
后花园,铲雪。不知道为什么,齐砚觉得自己好像反应很慢,之前甚至都没反应过来现在是寒冬腊月,前天才刚下过一场大雪。
宅子里所有佣人都散去,齐砚捏着自己胀痛的手腕回了房间,她想加一件衣服,今天实在有些冷。
才进屋就听见有人在低声抱怨:“鸡都没叫呢就喊咱们起来干活儿,也不说给早饭吃……”
齐砚闻声看过去,是那个早上撞了一下自己的眼熟女人,她旁边坐着的也是个很眼熟的……
好吧,感觉看谁都眼熟。
两人见她进来,目光很快落在她身上,其中一人突然招呼她:“喂,你,手心疼不疼啊?那护卫打得好狠。”
齐砚下意识摇了下头:“还好。”
脾气有些急的那个催她:“快去领药吧,要不我们陪你一起?”说完她自己也愣了一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个才认识两天的人这么关心,说出陪她一起去这话就像是本能。
齐砚也不明白,只道:“太麻烦你了那……”
“这有什么麻烦的,走,咱们一起去。”那人不仅自己要去,还拽上了身边另一个人。
那人虽然有些茫然,但还是跟了上来。外面在化雪,非常冷,三人虽然穿了冬衣但丫鬟的冬衣不怎么挡风,还是觉得很冷。
“咱们仨靠近一点儿,暖和!”
三人互相挽着去府里的药房领药,既然掌事说了让她去,就不会在这件事上为难她。
一路上三人有说有笑,好像认识不止两天似的。
“我叫尹新。”脾气稍急一点的那个主动说,“你们呢?”
“江淼。”这是另一个较沉稳的。
“齐砚。”
“哈哈哈,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你们很亲切,可能咱们有缘吧?那咱们以后就姐妹相称吧!”
“好啊。”
“奇怪,为什么总觉得好像还应该有个人?”
“不知道,可能是错觉吧?来了这里之后就总有一种很莫名其妙的感觉,说不清楚。”
齐砚点点头,应了声:“我也是。”
成功拿到药给齐砚涂抹上,又拿绷带缠了一圈,三人再回到后院的时候已经有人开始干活儿。
她们找到主管她们的大丫鬟问了早饭的事,得知下人们用饭的地方在西院的厅堂中,于是便过去先吃早饭,然后再干活儿。
下人们的早膳是两个白馒头一叠小菜再加一碗白粥。齐砚咬了口馒头就着小菜吃,觉得馒头又香又软,小菜也很入味。
“真不愧是秦家,连佣人都可以吃这么好。”尹新感叹了句,“就是起床干活儿的时间太早,掌事太凶……”
秦家老爷秦伯之官至扬州刺史,听说与当今陛下年少时便有交情,是陛下少时伴读,一路陪同成长,是为心腹。后陛下掌权,清除朝中权臣,重用心腹秦伯之,屡次委派其为各地监察,代天子巡视四方,最后又将其调至扬州任刺史。
秦家在扬州极为辉煌,再加上秦伯之素有铁面无私、爱民如子的美名,很受扬州辖内百姓的厚爱,自此在扬州扎下根基。
秦伯之膝下育有三子一女,女儿是他晚年才得的幼女,视为掌上明珠极为疼爱。三位兄长都比最小的妹妹大十岁有余,对她更是十分纵惯。
这些是整个扬州都知晓的事,如今进入刺史府为婢,别的暂时无从得知,但刺史府内的条件确实不错,佣人都可以吃的很好。
用过早膳,三人结伴回去干活儿,因为她们是才入府两天的新丫鬟,并不能去前院和主子们住的东院,只分配到了打扫西院和后院的活计。尹新与江淼都是后院,齐砚更惨一些,因为被掌事盯上,分到了后花园。
偌大的刺史府,并非只有一个花园,可以说每个大院落中都有花园,主子们也不会去偏僻败落的后花园。齐砚觉得这个分配也还行,那地方鲜有人去,或许比热热闹闹的东院前院更好收拾。
她抱着这样的心思,心情轻松地抄家伙准确去后花园,尹新和江淼跟着她去后院,三人在进后花园的拱门外分开。
齐砚扛着铁锹进了后花园,只看一眼便觉得自己之前过于天真了。这里确实鲜有人至,所以非常的荒芜破败,可积雪也是多到难以形容,再加上经过了一天的时间,积雪覆盖之下可能已经结了冰,哪怕这后花园实在不大,只能算是整个刺史府的一个角落,但她一个人要想弄完全部恐怕也需要足足一天。
抱怨似乎也解决不了问题,齐砚抄起铁锹认命干活儿。边干边怀疑自己,到底为什么会这么听话?这活儿不干会怎样?不行,不干肯定不行,自己可是有卖身契在人家的丫鬟,不干不是就会被主子家当做废物弄死吗?
这些认知在脑子里自动蹦出来,让齐砚不干松懈,埋头苦干。后花园满是积雪,她铁锹一下下铲下去,铲起雪扔进树丛草丛。
咔咔——
突然有什么东西铲不动了,齐砚用力铲两下,阻挡她的东西猛地退后,她这才分辨出那是一双人脚。
空无一人的后花园突然不知道从哪儿冒出一个人,齐砚吓得狂退两步,脚下拌蒜直接一个屁蹲摔在雪地里。大冷的天,雪化了把裤子都弄湿,她顾不上这些,坐在雪地里又往后退了几下,这才看清眼前的人。
也是个穿着丫鬟衣服的人,见她摔倒还愣了一下,然后才满脸歉意的跑过来想扶她起来。
“对不起,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没想到吓到你。”
齐砚却拦住她的动作:“不用,不用,我自己起来。”
起身排掉身上的雪,齐砚警惕地看着眼前的丫鬟,小心翼翼地问:“那个,我没注意你,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丫鬟歪了歪头,懵懂道:“我一直在呀。”
齐砚倏地瞪大眼睛,本能地往后退,什么一直在?她根本就没看见有人!而且……她目光快速扫了眼周围,这片雪地她还没铲去多少,厚厚的积雪,可她分明只看见了自己的脚印!
那丫鬟还是歪着头,一副不解的样子:“你为什么要来这里打扫?”
“为、为什么?……掌事让来的,我就来了啊!”齐砚太害怕了,说话都有些哆嗦:“这、这里不能来吗?”
“可是……这里闹鬼呀!”
丫鬟说话的声音发颤,像是裹了一层看不透的风,在空旷的后花园里声音显得格外空,好像是从遥不可及的远方传来。
齐砚吓得举起铁锹摆出防卫的姿势,“你、你到底是什么!?”
“我是这里的丫鬟呀!就是这里,这块地方。”她一边说话,一边指了指空无一物的墙壁边缘。
齐砚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分明什么都没有!
“咦,没有东西……房子呢?好像没有了?”丫鬟顿了顿,紧接着又想起什么,换了个方向指:“我记错了,在那边!”
齐砚本能看过去,可是依然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被雪覆盖住的东西凸起,在一片白茫茫的雪里显得特别突兀。
她猛地回头,却发现那丫鬟不见了。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