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离的字不像他的人, 簪花小楷一板一眼,清秀隽永。
景断水又尝试用不同的火系法术烧这张字条,都没有成效。
那几个字格外地刺目。景断水把字条团成了一团, 扔在冷库的角落之中。
他指着角落处一个巨大的坛子,使唤姜槐里道:“把那个坛子搬过去,记得一定要把那个纸团盖住。”
姜槐里遵循景断水的命令照做。把坛子搬好以后, 他问:“小师叔,我能问一下,那张字条上写得是什么吗?”
景断水瞪了他一眼,说:“收起你无聊的好奇心。”
姜槐里得了命令不再过问。
不远处就是景断水打算分给那些做活弟子的果汁。景断水看了一眼那些果汁,目光重新落在秋离留给他的那几个大瓶子上。
这些瓶子留着他也只会觉得碍眼。那里面的玉液他也不会喝, 因为一想到那些是秋离为他特地准备的他就感到说不出的恶心。
不过现在倒是有了一个处理这几个瓶子的好办法。
秋离特地做了这些玉液给他喝, 他偏要让秋离的努力一场空, 让后山山崖那些弟子分享他精心准备的惊喜。
这个决定让漂亮的小仙君生出了一种凌驾于秋离之上的快感。仿佛糟蹋这些秋离特地留给他的玉液就能够证明上什么似的。可要具体说说那种快感是什么样的, 他究竟是要证明些什么,景断水突然发觉自己根本说不上来。
“姜师侄,劳烦你重新把那几个瓶子重新搬到后山山崖边上去。”
姜槐里的面上出现了一丝僵硬。他抬起一双乌沉沉的眼睛, 一眨不眨地盯着漂亮的小仙君。
“小师叔。”他道, “请问小师叔为什么要我把这几个瓶子搬过去?”
景断水感到奇怪:“还能为什么?”
他的语气柔和下来,望向姜槐里的目光之中充满了温柔与关切。
“修筑后山山崖边上的护栏是一件苦差事,稍有不慎还有葬身崖底的危险。而且你们会接到这种苦差事,都是因为我掉下山崖。如果我那天小心一些, 或许掌门师兄就不会叫你们修筑护栏了。”
“小师叔觉得你们辛苦, 想准备一些茶水犒劳你们。”
漂亮的小仙君觉得自己这番话一定能笼络人心。他的情态语气都拿捏地恰到好处, 看上去就是一个关心门徒的好长辈。
姜槐里的面上露出了感激的神色。他看上去甚至因为景断水的这份馈赠有些惶恐不安。景断水以为姜槐里下一刻一定会感动不已, 然后感谢他给予的恩德,没想到姜槐里开口却是:“这份礼物实在是太贵重了, 槐里觉得这样并不合适。”
“弟子修筑护栏本是分内的事情,即使没有小师叔的那场意外,大家也早就有了修筑护栏的提议了。因此小师叔也不必自责。”
景断水一下子顿住了。
落魄的皇子可能是不习惯这份突如其来的善意。景断水只觉得姜槐里简直是个榆木脑袋。
如果是秋离那个疯子,得到了自己一点点的施舍的话,一定会很开心地接受。再接着他叫秋离做任何事情,秋离都不会拒绝。
虽然到了最后,多半是漂亮的小仙君聪明反被聪明误。雪发的弦师总是能完美地曲解自己的意思,然后叫他羞地无地自容。
“好了,你不用再说了。这些琼浆放在这里也是暴殄天物,不如分给你们更好。”
“你一个人的意思也不能代表所有的弟子。现在搬着这些玉液随我出去就好。”
冷库里的温度实在太低了,景断水又不由得拢了拢身上的披风。他不想在此地就留,于是说完就朝冷库外面走去。
走到一半,景断水发现姜槐里还没有跟上来。他转头,发现落魄的青年还站在原地。
姜槐里低垂着眼,半长的头发遮住了他现在的表情。他的双臂肌肉鼓起,手握成拳,其间蕴含着无比恐怖的力量。
有那么一瞬间,姜槐里的样子和秋离重叠。景断水的心里一阵发毛。
他把这个当作是秋离给他带来的后遗症,毕竟姜槐里从头到尾和秋离没有半分相似的地方,更何况姜槐里的人畜无害是经过原著官方盖章的。
“还愣在原地干什么,快点搬上东西和我离开这里。”景断水说完觉得自己的语气太过生硬了,带着一股盛气凌人的感觉。他现在要扮演的是一个温和可人的小师叔,于是便重新改口:“这里怪冷的,你呆在这里要冻僵了的吧?快随我离开这里吧。”
一秒,两秒,三秒。
景断水听见自己的心脏在狂跳。恍惚间他觉得姜槐里似乎很生气。漂亮的小仙君回忆着自己的言行举止,除了带上了一点金枝玉叶养出来的骄纵之外,也并没有什么不妥才对。
他应该也没有做什么会触怒姜槐里逆鳞的事情。更何况根据原著,姜槐里应该是一个木讷的好脾气的路人甲才对。
许久之后,姜槐里缓缓地抬起头转过身,露出了刚刚一直藏在头发下面的半张脸。他看上去有些懊丧和为难地说:“小师叔,这几个瓶子我可能一次性搬不走。要多跑几趟,希望小师叔不要怪罪。”
他还以为是什么事情呢。
原来只是瓶子不好拿。
这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问题。
景断水松了一口气,和声道:“没关系的。冷库的门我一直开着,你多搬上几趟就可以了。”
姜槐里点了一下头,露出笑容。
“小师叔,槐里明白了。小师叔有什么事情先忙吧,让槐里多搬几趟。”
“谢谢小师叔为大家着想。”
这里实在太冷了,景断水巴不得早点离开。他点了一下头,道:“那我先会山崖边上了。”
“冷库的地很滑,你要当心一些。”
“如果实在搬不了的话,我等等去山崖边上再叫两个弟子过来帮你。”
姜槐里摇头,回:“山崖的工事要紧,这些东西阿离一个人搬得动的。”
姜槐里说完就开始准备搬东西,景断水看着姜槐里的样子放心下来,快步离开了冷库。
......
漂亮小仙君的背影渐渐远去。姜槐里面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他的表情很可怕,乌沉沉的眼眸阴沉地出水。
一阵黑雾自脚底升起,慢慢将他的身体包裹在里面。冷库之中回响着骨骼不断错位发出地“咔咔”声。等到黑雾散去,那个黑发黑眸的青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雪发弦师的样貌。
漂亮的小仙君想要糟蹋掉自己留给他的心意。
雪发的弦师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更何况景断水一点好处都没有给过他,现在却要拿着一堆玉液琼浆去笼络一帮天天只会练剑的木讷弟子们。
嫉妒自秋离的心底升起。
秋离瞥了一眼堆在冷库里的几个酒坛子。
那里面的酒是上千年的佳酿,不过这几个坛子里的酒入口辛辣,毫无疑问不符合漂亮小仙君的口味。
秋离打开了酒坛子,将其中的酒液和他酿的玉液对调。坛子里酒液的颜色和他瓶子里的相似,乍一眼根本看不出什么问题来。
做完这一切,雪发的弦师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成果。
秋离丝毫不觉得自己这样做有什么问题。他甚至感叹着自己对景断水真是贴心。
他做的那些玉液都是按照漂亮小仙君的口味做得,甜到发腻,沧明山那些整天只知道清粥小菜苦修的剑修们怎么可能喜欢。
换成景断水不爱喝的酒液或许更合适。
秋离看着那两个被换过酒液的坛子,突然之间还是觉得缺少了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意识到了什么,从储物空间之中掏出了一块上好的白色绢布。
上一次留了纸条,可是那份爱意没有传递给景断水。
那种纸虽然烧毁了还可以复原,但是这种复原却不是无限制的。如果景断水刚刚不怕麻烦再多少几次的话,那张字条上恐怕会出现明显的烧焦的痕迹。
会被破坏的纸张承受不了他永恒的爱意,普通的笔墨也配不上他金贵的小仙君。
这块绢布不一样,这是他过去机缘巧合得到的,任何外界的因素都无法对其造成一星半点儿的损伤。
秋离捻了一个法诀,那块绢布飘
在了半空中。
他咬破了自己的手指,鲜红的血珠子从指尖滴落到雪白的绢布之上,任何慢慢晕染开来。
像是开在雪里的红梅花一样,美极了。
不过如果这滴血液能够滴在漂亮小仙君的面颊上的话,一定会更漂亮的。瓷白的皮肤会和鲜红的血液形成绝妙的对比,血液顺着面颊缓缓地滚落,留下的血痕也会是一幅绝美的话。
这滴血液给了雪发的弦师新的灵感。秋离用血液在绢布之上作画。
雪发的弦师画技高超,不一会儿,一个低声啜泣地仙君就跃然纸上。他的眼泪顺着面颊滚落,滴落的位置正好就是那滴晕染开来的血珠。
作画完毕,秋离重新在旁边写到——
阿离亲制,赠予仙君。
然后,他用特质的术法把这快绢布贴在了酒坛后面的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