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烟瞪大眼抓紧落晓雨的手看向她,对方疑惑的表情让她有种不好的预感。电视上的人车祸后总是会失忆,她也和谢鑫提过这个可能,一向让她清醒点的他也支吾着说不排除这个可能。
“你怎么样,还会不会哪里不舒服?”落晓雨的母亲最先上前开口,配合着落晓雨坐起身调整病床,落晓雨父亲紧随其后,夫妻俩脸上的憔悴与眼里的喜悦同时被落晓雨注意。
“我这是,在医院?头也……”落晓雨突然闭眼扶脑袋,头疼缓和些继续道:“妈,爸,你们是不是很久没睡了?我到底……怎么了?还有,谢烟,是你吗?”
谢烟的预感成真,此刻的她在听了落晓雨一连串的问题后,嘴一张一合,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反倒是落晓雨的母亲更快反应过来:“你和天晴出车祸了,在医院躺了好几天,我和你爸爸一直在医院陪着你呢,别怕,我们都在这呢。”说罢她握住落晓雨的左手,眼含热泪地看着眼前的人,将她的碎发别在耳后,粗糙的手掌捧着女儿的脸,拇指一下一下抚摸她的脸颊。
母亲身后的父亲弯腰扶着床,没再上前,眼里却都是床上的她。
这样子就好像她差点死了似的。
“妈你……”落晓雨不适应母亲这副表情,还有她鬓角的几丝白发,她还有很多想问,但此刻她觉得还不急。
她回握住那只让人心疼的手,在手心蹭了蹭,然后看向父亲:“我还在呢!以后还可以慢慢看。”
谢烟见状后退,准备出病房。
“谢烟!”
谢烟被落晓雨叫停脚步,回头看她。
“妈,我想和谢烟说些话。”
落晓雨母亲知道她们年轻人的自己的话要讲,有眼见地带着丈夫离开“好,我和你爸去叫医生。”
她不过是本本分分老老实实地上班,怎么突然就因为车祸进了医院,连好几年没见的……谢烟也在这里。
谢烟坐在床尾的椅子上,窗外是久违的晴天,阳光透过纱窗刚好落在她脚边,还有一些打在落晓雨盖着的皱起的被子上。
落晓雨看向这束光的来处,下意识地挡着眼睛, 想要把窗帘拉上。她不太喜欢晴天,阳光明媚地扎眼,还是雨天好,空气湿润,更重要的是人们会将坏情绪归罪于雨,而不是其它的人或物。
椅子上的人见状要起身去拉窗帘,被落晓雨叫停。
“就这样吧,没事。”落晓雨放下手,双手交叠放在身前。
谢烟坐回椅子,捏着右手拇指指尖,低头瞟向与落晓雨相反的方向,目前只知道她是失忆的,但具体从什么时候开始忘的她不知道,这就说明对方的记忆可能停留在俩人和解之前。
一想到自己之前的突然消失她就慌张。她还没想好该如何解释这一切。
落晓雨知道谢烟这副样子就是有话说但又别扭地不知道怎么开口。
“让我猜猜看,我和你现在是……朋友?”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觉得别扭,好像两人以前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是,好朋友。”谢烟说这话的时候心里还是有点虚,因为她害怕只有自己是这样想的。“好朋友”什么的,这样的话落晓雨从来没对她说过。
不知为何,落晓雨听了谢烟这话反倒松了口气。之前她因为谢烟的不告而别怨恨过,悲伤过,但后来她还是冷静下来了,并且在时间的冲刷下逐渐淡化了对谢烟的那种特殊情感,把一切归结于年少时的冲动。
并且就目前来看,她应该是失忆了,现在需要问清自己到底忘记了些什么。
“我应该是失忆了。在我失忆的这段时间和你成为了朋友,而且你现在……”落晓雨看向桌上的大包,隐约可以看见里面有几本高中课本,“也是老师,还说不定是我的同事。”
谢烟点头,这人的观察力一向让她佩服,没问几句就已经把她们两人这段时间的经历讲了个大概。
“你还记得车祸前最新发生的事吗?或者遇到了什么人?”谢烟现在还不想说她们两人之间的事。
“有跟踪狂在我家附近的小区游荡……还没抓到。遇到了什么人……没有。”
这是在谢烟上任之前的事,也就是落晓雨的记忆停留在了去年夏天,而且,落晓雨不记得余天晴?
“你不记得余天晴?”谢烟皱眉看着谢烟。
“这个名字我刚刚好像也听我妈说过,她说我和这个人一起出的车祸,我还以为是肇事者。你这样一问,怎么,我和她是什么关系?你说的好像我理所应当记住她一样。”
对了,落晓雨之前和她说过,她和余天晴是在去年夏天相遇的,也就是说她可能也忘了自己与她的相遇。
“你当然应该记住她,她是你的……”
谢烟的话被开门声打断,是医护人员,跟在身后的是叔叔阿姨,她连忙闭上嘴。
对话被突然打断,落晓雨的心情并不愉快,却并未表现出来,而是朝门口的父母笑了笑。
在走廊的长椅上等待的时候,谢烟看到了久违的身影。
“余天晴转走了,我还以为你们不会来了。”
“她也是天晴很重要的人,听说她醒了,我们自然是要来替她看看的。”季晓和杜莹停下脚步。
谢烟站起,她算是较高的那类女生,站直了却也只能勉强与眼前人平视。
“哼,我还以为这是原始社会没手机呢,自己醒了也不给‘重要的人’打个电话,还要让别人来看望,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待字闺中的小姐呢。”
话语中的嘲讽浅显易懂。
“严格意义上来说,你说的没错。”
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谢烟身侧,她回头果然看见了那张熟悉的脸,连眼镜都是她送的,她怎么会认不出。
“你怎么在这?你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董易卜用食指指节顶了定镜框,盯着谢烟的眼镜继续说道:“余天晴是栾家的人,如今栾家旗下光辉集团董事长的亲外孙女,所以我说她的确是‘小姐’。”
谢烟上前一步缩短了与对方的距离,虽然头抬的有点累,却很有气势:“哦,所以呢,她飞黄腾达了就不要从前的糟糠之妻了?”
她对这种智障一般的对话方式感到羞耻,但还是下意识地顺着对方的话讲了下去。
季晓适时插进话题,将董易卜揽到身后,她总觉得这两人待会要打起来。
“别说的这么难听,晓雨现在身份和里面的人已经难以相提并论了,现在也转去了最好的医院,回到了能让她下半辈子衣食无忧的家庭,而里面的人呢?虽然说人是醒了,但之后要一辈子都被债务缠身。说难听点,那对夫妻干到死都还不清欠我的钱吧?而且她们家还有一个还在上幼儿园的儿子,抚养长大要花的钱可不少啊!你说……”
季晓突然靠近,把谢烟逼得坐回长椅上。
“里面那位怎么还配得上啊?”
谢烟气极,握紧拳头想要挥下去,但看了眼面前站着的三人,她不觉得自己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她也是这样想的?”
季晓勾着嘴角没有回应,但那副自信的表情全然说明她的回答为肯定。
谢烟盯着季晓这副表情,努动嘴,最后也只是,瞪着眼前的人发笑。
“哈,看来晓雨把她忘了倒是好事。”
此话一出,季晓愣住了表情。
病房的门恰好此时打开,门外的四人齐眼看向出来的医生护士。
“落晓雨y……失忆了?”
“你们不配知道。”谢烟推开季晓,经过董易卜的时候轻蔑地瞥了一眼,低骂一句“家仆”,随后头也不回地走进病房关上门。
这出乎季晓预料,她脑海里迅速做着下一步的打算。
董易卜拉住医生询问,但得到的也只有含糊的回答,以及“进一步检查,但基本确定为失忆”。
三人愣在原地。
董易卜不停回想着刚刚谢烟给他的那个眼神,他不觉得生气,反倒觉得有些委屈,明明自己只是处于工作过来开看看,怎么就被这人嫌弃——不如说是厌恶了。从小到大哦,所有人都是以他为榜样崇拜尊重他,谢烟刚刚的表情他还从未见过,以前见她都是笑嘻嘻的。
季晓拉着杜莹离开,留董易卜在原地发愣,也不知道这人受了什么刺激了。
上车后,季晓拨通了栾秋的电话。
对方依旧是那副懒懒略带些调笑的的嗓音,由于是免提,听的杜莹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不舒服,季晓倒是习惯般说明刚才的情况。
“你要我说的话我说了,这么恶心的话亏你想得出来,我感觉我下一秒就要吐那了。”
“电视上不都这么演的嘛,至少起效了对吧?”
“呵呵,一切都顺利,除了落晓雨失忆。”
对面陷入一阵沉默,随即是一声嗤笑。
“那不正好?她们以后都不会有交集了。你一直关注的这个孩子以后会在栾家的滋养过得风生水起,说不定她会成为下一个你呢!”
“她不是我,也不像我,她有自己的人生。栾家会养出什么样的孩子,你栾秋还会不知道?记住答应我的事情。”季晓可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好榜样。
“当然。”
直觉让她怀疑这简短的两个字不只是对她刚刚最后一句话的回应。
“杜莹,你觉得天晴会怪我吗?”
“不知道,要我的话就会。我自己的人生凭什么要被人支配和利用。”杜莹眼睛盯着路况。
“也是。换谁都不会喜欢的吧,就算我被迫养了她十年。可我只是想查清当年的真相而已,怎么感觉罪孽深重呢?”
“听我说完啊!如果支配我的是我爱的人,是我知道她的真心的人,我会心甘情愿地被支配——往哪拐?”
“左边。”
“不是右边吗?”
“右边修路很堵,听我的。”
“好。”
被杜莹一番打岔,季晓稍微从刚刚低落的情绪中缓和了些,从身上摸出烟和打火机,叼着烟准备点的时候感觉有双不善的眼睛一直盯着她。
于是她收起打火机,将烟取下放在人中处用力一嗅。
“我就闻闻。”
“没事你抽吧。”
“真的?”
虽然这样问,季晓还是默默地把烟收了起来,没看见主驾驶上坐着的人的笑。
“你看,会下意识地为对方着想,这并不是强制支配。我从不让别人在我驾驶的时候提意见,你也不喜欢别人阻拦你做事。”
意识到这话有些自作多情,杜莹立马闭上了嘴。
季晓当然听出来了这话中的深意,也察觉到了气氛有些微妙,和杜莹一样保持沉默是最好的办法,可嘴还是更快一步:“这几天工作辛苦了,回去给你加奖金。”
杜莹莞尔一笑:“好嘞!老板英明!”
病房中,落晓雨继续着和谢烟被打断的话题。
“所以那个叫余天晴的是我的谁。”
“没谁,车祸的另一个受害者,我的一个朋友,前段时间遇见的,但是你刚好和我一起,我们就一起聊了天的。就是那个啊,当年十五班那个女的。”
落晓雨的班级距离十五班隔了好几个楼层,而且也没有认识的人在那附近,自然不记得有什么十五班的朋友。还以为是谢烟之前和她八卦过的某个对象。
以谢烟的性格,和这种关系的人打招呼并且聊天倒不是一件稀奇的事。
“哦……有点印象。你刚刚的样子就好像那人是我的对象一样。”然后呢,我休息了多久,我手机呢?”
“一个多星期吧。车祸摔坏了,卡取回来了,等你好了我陪你去买个新的吧。”
落晓雨点头,早上她问过护士日期,大概接近一中期末考的时间。
“对了,你帮我问问我班上那群学生地理的复习进度怎样了,期末考了,老师不在门肯定又会松懈,我太了解他们了。”
完蛋,忘记这个了。谢烟不知道该如何同眼前的人解释她因为之前疯狂的发言被学校开除这件事,主要是那件事和那个人有关……
“学校又……不止你一个地理老师,你还是少操点心,好好养好身体吧。听医生说你之前就有颈椎病和胃病,你要是倒了你的学生怎么办?叔叔阿姨怎么办?你弟弟怎么办?我……”
“我弟?对了,我爸妈这两天在照顾我,那我弟呢?借住这里的亲戚家吗?”
谢烟有些被打断的尴尬,但还是耐心解释着:“我和叔叔阿姨说放我家照顾,我家有很会做饭的弟弟。而且你弟弟现在还不知道你住院了。”
“行,他要是知道了估计就要过来了,到时候不知道会帮什么倒忙。倒是麻烦你了——还有你弟弟。”
谢烟摇摇头:“没事,我们是好朋友嘛!”
“嗯,好朋友。”
得到了自己想要听到的回复,谢烟开心地想照着落晓雨的脸揉搓,但还是抑制了这种冲动。
反观床上的人仍旧眉头不展,眼眸低垂,一副心事重重的样。
“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有个话题很沉重,我知道你也在想。你的医药费很昂贵,你和你家或许要用大半辈子来还。”
啊死了算了。落晓雨这样想着,终是没敢说出口。
“这么大笔钱我爸妈应该借不到——不会去借高利贷了吧?”落晓雨一想到有这种可能就倒吸一口凉气。
“电视剧看多了吧你,是当时和你一起出车祸的那个人是个有钱人,她看你这么惨,大发慈悲借你的,没有利息但也够呛了。虽然她看不起我们这些人,但不得不说我们还是得感谢她给我们解燃眉之急。”
“从刚刚起你就在说‘我们’,我并不觉得这件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
落晓雨不喜欢欠人情,特别是目前这种和谢烟半生不熟的关系,更不好意思让对方为自己还钱了。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不是好朋友吗?你要是穷困潦倒我至少能接应你吧?少瞧不起我们之间的羁绊啊,混蛋!”
落晓雨嘴角抽搐:“少看点热血番吧,别被荼毒了,二三有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