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国他乡的土地上, 杨望看着孙如蔷，不闪不避地说出那句：
“好巧。”
她的笑容从容了很多，不再会在不知道怎么反应时用笑容掩饰尴尬, 在孙如蔷收起脸上的表情时，她很自然地一笑。
“ 不恭喜一下我吗？”
“我很愿意听你说一声祝贺。”
孙如蔷神色复杂地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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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望一开始就知道, 孙如蔷不是个好人。
第一次见面，是选修课老师请假, 让孙如蔷过来代课。她也没怎么准备，书往臂弯里一别，手里端着一杯冰咖啡，悠哉悠哉地走到教室里，也不点名, 笑吟吟地说：“你们老师请假了，这节课我来帮她看一下大家。”
台下的学生问：“你是谁呀。”
孙如蔷眯眯眼睛：“我是她的研究生，你们可以叫我学姐。”
台下的学生瞬间松懈下来, 研究生嘛，也就比大家大两三岁, 同龄人总归没有老师可怕。
有人大起胆子打听英语老师为什么没来，有人故意问“学姐, 你是不是老师的得意门生, 不然怎么会叫你来。”
孙如蔷端起咖啡杯, 斜靠在讲台边，笑而不答。
那堂课是赏析外国名著，孙如蔷看起来不靠谱, 讲起各个流派倒是头头是道, 算是让慕强的大学生很快折服，上课的效果竟然也不比老师亲自上场来得差。
同样是学生的身份让大家对她都很亲近, 中间休息时，有主动的同学七嘴八舌和她聊天，问问题。
杨望在下面整理笔记。
她很注意自己的成绩，即使是一门选修课，也希望能够得到高分。旁边的两个室友在聊天。
室友A说：“我的姬达响得不停，这个学姐肯定是T。”
室友B抬头瞥一眼：“怎么说？她又不是短头发。”她眯起眼睛去打量孙如蔷的手指。
室友A推搡她一把：“刻板印象了是不是，感觉，那种感觉，你懂吗？”
室友B：“我不懂。”
室友A：“其实是我有一个学姐和她认识，这都是公开的秘密了。听说她同专业有个玩得很好的女生，那个女生有很对象，直接公开的那种，孙学姐就不一样，没有稳定对象吧。”
室友B诧异地仔细端详讲台上游刃有余的孙如蔷，深以为然地点头。
“看起来确实是玩咖啊。”
因为凡事都显得很轻松，确实显得很不上心的感觉。
杨望默默听她们说，注意力集中在笔记上，专心把所有内容记到心里。
英语老师被车碰到，在医院里住了两个月，学生作业也理所当然地交给孙如蔷来处理，她对笔迹总是最工整、内容完成度最好的杨望有了印象，在老师病房批作业的时候，随口说起来。
导师靠在床上吃着她剥的橘子，笑着道：“这个孩子很认真，我看，你要是有她五分的认真程度，早就从我这里毕业了。”
孙如蔷摊手：“我想多做老师的学生啊。”
但总归是对这个人有了印象。
下节课的时候就注意到：平平无奇的女生，内向、黑框、戴牙套，是孙如蔷的朋友圈里很少出现的那种老实人。
本来像是两条平行线，应该永不相交。
然而那段时间孙如蔷心情很恶劣。
她对余薇薇的感觉很复杂，对方让她感到天真，她想要插手破坏对方的感情与幸福，可事实证明，真的存在一种不会轻易被挑拨，充满信任的感情。
心情不好的孙如蔷决定换个方法，招惹别的老实人。
杨望正好进入了她的视线。
她能感觉到，上课的时候，这学生总是在观察自己。
她是一个标准的好学生，标准到有些呆板，从室友下课喊她一起去食堂，杨望以“想把手上的文章整理完”再去，干脆地拒绝了室友就能看出来，明明一个寝室3人选修一堂课，她却总是独来独往。
这样的读书人也真搞笑，孙如蔷在心里想，但她表面上不显露，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杨望是吧，你上课很认真哦，作业完成得很好。”
杨望默默抿了抿唇，往旁边侧了一点。
“别紧张，现在我不是老师，只是比你大一点的学姐罢了。”
杨望不知道该说什么，点点头。
孙如蔷却已经拿过她在写的文章：“你已经开始准备期末的论文了吗？”她的口吻里含着赞许。
杨望点头。期末的时间会比较紧张，她想拿最高的奖学金，在卧虎藏龙的光大里，要付出的努力一点也不少。
孙如蔷点点头，随手拿过一支笔：“这个地方，背景再删除一部分，这里还可以加一个引用文献——”她边说着，边在杨望的本子上勾画着。
这样的她是很有魅力的，杨望认真地看着，文章被她从头到尾改了一遍，瞬间简洁清晰了不少。
杨望的防备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很认真地说：“谢谢您。”
孙如蔷被她的敬称逗笑，突然伸出手掐了掐她的脸，余薇薇撒娇的时候总是让姜芜这样掐她，手感果然这样好。
“不接受口头答谢，请我吃饭吧。”
杨望吓了一跳，但她的表现没有反应在脸上，她低头，收起东西。
“好。”
于是两人就共同向食堂走去，刷了杨望的饭卡。
杨望知道，面前的这个人喜欢女生，还可能是个玩咖，但不可否认的是，她真的很有魅力。
孙如蔷刻意想让一个人感觉舒服的话，是很容易的，她知晓的东西很多，见识很广，那些东西都是杨望这个穷学生因为信息差不了解，又渴求的，她让杨望见识了解了很多。
室友说：“杨望，她不会是在追你吧，我不是歧视同性恋哈，只是你要注意，这个人可能是玩咖，白纸找白纸，报纸找报纸，你千万不要被玩弄了啊。”
换做别人她才不讨嫌，只是杨望太老实了，她担心她受伤。
杨望摇头又点头：“没有在追。”她很认真地补充，“谢谢你小南。”
室友连连摆手：“不谢不谢，期末笔记记得再给我复印一份就好。”
“好。”
杨望不知道孙如蔷是不是在追她，只是课代完了，老师也回来上课了，孙如蔷还是偶尔会找她出去玩。
她会在找杨望的时候抽烟，那种细细长长，有薄荷爆珠的香烟，从来没问过杨望介不介意。
杨望被她带出去参加一个聚会，旁边的小女生看起来比她小，她凑过来，递给她果盘：“小学妹你好，我是如蔷的好朋友，余薇薇，很高兴认识你。”
余薇薇是一个很真诚很会照顾人的人，自认为有些社恐的杨望那晚完全没有感觉到不自在，她对余薇薇的印象很好。
散场时，余薇薇开心地跟她们道别，脚步轻快，钻到来酒吧前等待的漂亮女人怀里，在对方脸上落下一个响吻。
杨望知道，那是余薇薇的“姐姐”。
酒吧离学校很近，孙如蔷陪她一起走回去，杨望注意到，她手里晚上在抽的电子烟，不知不觉又换回了细长的香烟。
孙如蔷抽烟的姿势漫不经心的，有种别样的美，像杨望高中时在纪录片里看到的那样。
察觉到她的注视，孙如蔷笑着熄灭了烟。
“学妹啊。”她慢条斯理地开口。
“嗯。”杨望对上她的眼睛。
孙如蔷不知什么时候变得离她很近，那双眼睛让杨望本能地感到危险，她想往后退，但已经来不及了。
“从第一天就注意到你在看我了。”孙如蔷说。
“这双眼睛还真的是不懂怎么掩饰欲望呢。”
杨望诧异。
孙如蔷却已经把那一口烟渡到她的嘴里。
昏黑的夜晚，回学校的林荫路上，她们接了一个薄荷香烟味的吻。
没有人说什么其余的话，但关系好像从此就变了。
就像孙如蔷从来不掩饰在她面前抽烟那样，她从来不在杨望面前掩饰自己的臭脾气，自己的阴暗，还有某种对别人的健康美好爱情的嫉妒，杨望当然知道，她不是个好东西。
但和外人看到的一点也不一样。
她们相恋的几年里充满了鸡飞狗跳，会吵架，甚至动手，孙如蔷彻底抓狂的时候变得很多，因为杨望是块臭石头，她才不在乎言语暴力，动手的话，她能轻松钳住孙如蔷。
她们争吵，在床上以一场对对方的撕咬结束。
孙如蔷后来就叫她“小野兽”，一边摸狗一样敷衍地摸她的头，一边笑着咒骂自己“看错眼了”。
杨望充耳不闻。
再后来，别人来恭喜杨望，她才知道，孙如蔷申请到了全奖博士，马上就要出国留学。
杨望一点也不诧异。
总是漫不经心的孙如蔷冲她挥挥手：“再见了小野兽，我以后不一定会回来，祝好。”
杨望沉默了片刻，说：
“好。”
毕业她签了海城的工作，凭借大学四年的卷，进了一家很不错的公司，薪水优渥，对应的，工作也很忙，加班是常态。
大学的生活一下变得很遥远，只有银行卡里不断增加的数字告诉她，时间在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