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薇薇左手卷着从拉丁裔同学那里借来的书, 右手抱着从面包店买来的面包,加快了回家的脚步。
路过那条河流时,她忍不住驻足观看, 阴沉的天气里,湖面变得平平无奇, 很快让人失去观看的欲望。
已经是春天,但丝毫不见草长莺飞的温暖和煦, 行人纷纷裹紧外套,余薇薇看了几秒远处的河,拉紧风衣外套,往公寓的方向走去。
前两天有点着凉,和姜芜打电话时被她听出来了, 余薇薇不得不保护好身体。
还记得当年纠结要不要出来读博,而今,已经习惯了伦敦变化无常的天气。
如果说本科的难度是1, 读研的难度是3,读博的难度就无限飞到了5以上, 余薇薇无数次觉得,幸好她的家族没有什么脱发基因, 不然读书要是加快了这个脱发进程, 很难说她会不会毕业就失恋。
余薇薇最终没有选择在法国读博, 虽然她的法语说得也不赖,但米舒舒和匡瑶都已经回国,真正在外漂泊的崽变成了她一个。
好在, 伦敦还有姜桐和姜哲轩, 余薇薇能三不五时过去吃个饭,姜芜休息时也会飞过来, 她们就像真正的一家人一样,并不觉得孤单。
余薇薇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一直喊着要做姜芜学妹的小孩,实际上,她在无声地沿着姜芜的路线,不断地成长着。
回到公寓,余薇薇终于忍不住呼了一口气,搓了搓手,外面可太冷了。
把手里的东西全部放下,她准备去烧点热热的东西喝一喝。
室友在这个时候闯出来,前室友搬走不久,新室友是一个比她小好几岁的广省妹妹,上本科的年纪,讲话软软的。
余薇薇敏锐发现了她的不同:脸颊酡红,眼神眩晕。
室友一张口就确认了她的发现:“Vivi,你回来啦……”她摇头晃脑的,说话间,口腔里都蒸发出一股热气。
余薇薇担忧地看向她:“你还好吗?是不是发烧了。”
室友闻言,迟疑了几秒,嘴唇微涨,似乎是脑袋里的CPU在高速运转。
当然,转不出个所以然。
她只能用力吸了吸鼻子:“我也不知道,就是睡觉之前好冷,醒过来感觉头好晕。你做饭的话能给我一点热汤吗?”鼻音可怜极了。
余薇薇基本上确定她是生病了:“好,你先坐下,我那里有温度计,等我一下。”
余薇薇去房间里她的医药箱里翻出温度计。
室友妹妹全程跟个向日葵一样,视线自动围绕着她的背影转动。
余薇薇拿着温度计出来,递给室友:“消过毒了,先测试一□□温吧。”
室友乖乖把温度计放好,余薇薇也在旁边坐下,等待着她的结果。
几分钟以后,温度计响了起来。
室友掏出温度计,第一时间递给余薇薇。
余薇薇察觉她这一孩子气的依赖举动,心里好笑,接过来一看,嚯,39度,再折腾一会儿都能烧开水了。
“39度。”她看向室友,“你那里有药吗?”
室友的CPU高速运转中,自己也没想到,自己的体温这么高,她吸了吸鼻子,想了想,“我出国的时候带了一点点。”
她在房间里扒拉了好几分钟,最后翻到了妈妈贴好纸条的“感冒用”药包。
好在常用的都有。
余薇薇在她找药的时候给她烧了热水,此时刚好端过来让她吃下。
室友边认真吞药边问:“我这样要去医院吗?这边看病是不是很麻烦呀。”
在国内的时候生病了都是妈妈就带她去就医了,来这边是第一次生病,她有些害怕,下意识用雏鸟一样的眼神看向余薇薇。
余薇薇:“先吃药休息一会儿,观察一下温度,没有降下来的话再考虑去医院。”
室友乖乖点头:“哦。”
“你吃饭了吗?”余薇薇问。
室友停滞了一秒,很心虚地捻起大拇指和食指,比了一个大概的样子:“一咻咻。”
余薇薇:……所以这孩子早上起来是干嘛了。
“那你喝完水躺着休息一下,我做饭的时候加你一份,等下再吃一点再睡。”她轻声嘱咐道。
想到室友妹妹一个人刚到异国他乡,她内心的包容多了一些。
室友小鸡啄米地点头:“谢谢vivi.”
“去休息吧。”余薇薇温柔地看向她,利落地开始收拾食材。
今天真的太冷了,她也迫切想吃点热的。
很难说余薇薇的学术水平到底有没有长进,但不得不承认的是,在外生活这一段时间,余薇薇的生存技能提升了不止一个百分点,简直是出得厅堂下得厨房。
新室友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被余薇薇叫起来吃饭,看到碗里的蔬菜瘦肉粥,她两眼泛红。
余薇薇紧张:“怎么了?”
室友吸吸鼻子,呼噜呼噜地埋头喝粥:“就是,好想家。”
“vivi,你出国这么久,想家吗?”
余薇薇失笑:“想呀。”
温热的粥滑过喉管,冰凉的胃袋也跟着温暖起来。
“我爸爸说我太娇气了,妹妹初中就出来上学了,我这么大,应该能好好照顾好自己,但是我就是很想家,也做不好,我想回去了。”室友快要把脑袋埋到碗里,低头小声抱怨。
她年纪很小,才20出头,又是生病,会感到孤单很正常。
余薇薇来的时候也这样大病了一场。
她刚来的时候一点也不能适应,在大街上被抢过东西,印度同学的话听不懂,也受到过某些圈子的排外和歧视。伦敦的街道也很脏嘛,一点没有想象的那么好。
余薇薇疯狂想回家,二十几岁的人,学那个表情包里的小猫咪,半夜藏在被窝里偷偷抹眼泪。
她觉得哪哪都难,无数次后悔自己的决定,为什么要出来呢?如果还在家里,就能窝在姐姐怀里撒娇,诉苦。
因为郁结的心情,余薇薇发生了很严重的一场感冒,她还瞒着不想让姜芜知道,最后是整个人烧得晕晕乎乎的时候,被打电话的姜芜听了出来。
她立刻打电话给姜桐。
姜桐上门的时候都吓了一跳,余薇薇烧得太严重了,抓住她的手一个劲地喊姐姐,我想姐姐,姜桐看了忍不住吧嗒吧嗒掉眼泪,赶紧把她送医院。
姜芜当天就立刻飞过来了,看到床上脆弱的身影,几乎想要跟她说我们不读了,回国吧。
那算是余薇薇读博生涯里最难忘也最痛苦的一段时间。
好在后面就熬过来了,受她这件事情的教训,姜芜不光电话查岗,还要视频查,姜桐也经常把她抓过去吃饭,姜哲轩更是,时不时叫她出去玩。姜芜也频繁地飞往两个城市之间。
室友就知道,她来虽然没多久,也遇见过姜芜一次。
因此看到室友妹妹脆弱的表现,余薇薇给她切了一个橙子,放到盘子里递到她面前,柔声安慰道:“不怕,吃完再吃点药好好睡一觉,明天起来就好了。”
“慢慢来,会适应的。”
室友眼泪汪汪地抬起头看她:“vivi,谢谢你。”
“不用谢,在外就是互相照应嘛。”余薇薇笑了。
室友纠结地咬咬唇,握着汤匙犹豫地开口:“vivi……”
“怎么啦?”
“你会煲汤吗?我买食材,可以拜托你帮我煲一点汤吗?我在家的时候,生病了妈妈都会煲汤给我喝的。”室友说着,眼眶红了。
余薇薇立刻安慰:“好啊,刚好今天不是很忙,你想喝什么。”
很好哄的室友立刻阳光灿烂:“冬瓜老鸭汤可以吗?”
余薇薇忍俊不禁:“好啊。”
“vivi你太好了!”室友从餐桌上跳起来,跑过来给了余薇薇一个大大的拥抱。
余薇薇有些时空交叠的恍惚。
好在年轻人的免疫力就是好,喝完老鸭汤后又捂了一身汗,隔天,室友又重新变得生龙活虎。
她在电话里活力满满地跟妈咪说,自己遇到了一个超级善良的室友,如何化身心软的神拯救了生病的自己,还给自己做了饭煲了汤,监督自己吃药。
电话里的妈咪忙不迭向余薇薇反复道谢。
余薇薇:
室友似乎因为这件事变成了余吹,不时买一些好吃的食材回来一起吃,一边看余薇薇处理,一边在旁边彩虹屁。
“vivi,你好牛啊,感觉你做什么事情都这么,嗯,很悠闲,无所不能。”
余薇薇:“噗——”
“真的吗?”
“真的。”
她想不到,有一天这个词语居然能被用来形容自己。
一直以来,那个无所不能、游刃有余的人都是姜芜才对。
“不是我无所不能诶。”
“啊?就是你!”
“我也是跟别人学的。”余薇薇轻笑。
她知道,自己是在没有姜芜的日子,慢慢模仿姜芜,她会做的那些事情,都是姜芜曾经对她做过的。
她用从姜芜那里学来的方法,学会了照顾自己和别人。
突然很想姐姐,好想告诉她,你的宝贝,也长成了你的样子呢。
想回家了。
另一时间的姜芜也在办公室里拿起桌上的相框,那是两人今年在伦敦时拍的。
窗外,行道两边的春花烂漫。
画框前的人轻轻呢喃:“陌上花已开啊。”
心上人,何时缓缓归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