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薇薇回头, 看到一个许久不见的意料之外的人。
他一贯很注重自己的对外形象，然而此时，一张俊朗的脸有些苍白, 眼中透着震惊和无措。
余薇薇的小脑袋在脑海里一转，就想起这人刚才应该是看到她亲姜芜的那一幕了。
说实话, 余薇薇一点都没放在心上——之前跟父母出柜是有担心她们从别处听到真相的原因，她才不想被任何人掣肘, 但是很奇妙，说完之后反而没怎么见到张奕，她爸妈也不是会随便往外说的性格。
因此余薇薇十分坦然，举起一只手挥了挥，笑容毫无阴霾。
“奕哥好, 好巧啊。”
张奕的笑容有些苦涩，说实话一点也不巧，他今天刚好去给一位客户送东西, 路过光大，看到外面挂着研究生入学的横幅, 不知出于什么目的，想到余薇薇可能会来报道, 莫名其妙就下了车。
谁知竟然看到那一幕。
他的表情有些勉强, 尽可能维护住云淡风轻的风度：“刚刚那是……”
“你看到了吗？”余薇薇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那是我女朋友。”
女朋友三个字一出，张奕都有些站不稳。
余薇薇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现，天真地撒娇道：“先不要告诉别人哦, 嘘——我追了好久才追到她的。”
张奕的心情非常复杂。他看到姜芜了, 从他的视角来看，对方无论从各个方面都非常出众, 开的车也价值不菲，所以他更觉得幻灭，这么好的邻家妹妹，看起来温柔大气的女士，她们，是一对？
他不由想打听更多：“你是同性恋？”
余薇薇捧着奶茶，歪歪脑袋，很坦率地点头：“是的。”
她又做出一个保证的姿势：“不过我以前没有发现，是遇到我女朋友以后，才发现原来我喜欢女生的，也是不久之前的事情。”
这么一说，张奕的心里得到了一点安慰，不然总有几分被余薇薇愚弄的羞恼。
他看了看手表：“我刚工作完，方便的话，陪我吃个饭？”
余薇薇想说我刚和我女朋友吃过了，但看着他尽量掩饰的表情，还是点点头。
“这个点，随便找个地方坐一会儿吧，奕哥你想吃什么都行，不用考虑我，我刚和对象吃过啦。”面对张奕，余薇薇无所求也没什么担心的，态度极其自然。
她的态度令张奕觉得很矛盾。
说实话，他是有点着急。和前女友分手以后，父母那边催婚催得更急了，张奕这次回家也相了两个，总体不如人意，挑来挑去，所有接触的人里，还是余薇薇最让他喜欢，门当户对，各方面条件都合适。可他再让母亲去问，吴梅那边直接说孩子还小，读完书出来不知道是什么规划，暂时不考虑这些。
张奕揉了揉眉心，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余薇薇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很乖巧地捧着奶茶杯咕嘟咕嘟，顺便跟姜芜发消息，说遇到了之前被老妈希望凑一对的邻家哥哥，顺便给对方出了个柜。
谁能想到，一天之内出了两次柜呢？她现在爱上了这种出柜的感觉，为什么要隐瞒？我们就是相爱，她就是我的，随便别人怎么看，who cares。
张奕艰涩地开口：“你爸妈知道吗？”
余薇薇想了想，没有说自己已经提前给她们打过预防针的事情，认真道：“我会跟她们说的。”
“其实可能是你还年轻，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余薇薇心里默默吐槽：“对嘛，我还年轻，所以还是想选择我自己喜欢的。”
天真无邪的面容看得张奕一阵沉默，他和前女友在一起时也是，象牙塔里，自以为彼此十分平等，走到社会才发现，阶层、家庭、种种隔阂像是一座山，感情在这些面前不现实极了。
何况余薇薇这还是性向。
他拿起余薇薇面前的杯子，帮她倒上服务员送的花果茶，边站在长辈的角度循循善诱：“我听说大部分人都是双，既能喜欢男人，也能喜欢女人，你以后应该还会直回来吧。”
余薇薇不解：“为什么？我喜欢的人是女生，那我的性向就只会和她绑定啊。”她把张奕倒的花果茶推到一边，天气这么热，她还是喜欢喝姜芜给她买的奶茶。
张奕这会儿彻底平稳好了心态，反而觉得余薇薇有点搞笑了，他笑着说：“你确定这一辈子只会喜欢一个人吗？大部分人都是在一起也会分开的。”
“不一样的。”余薇薇摇头，但没有跟张奕辩解那么多。
张奕用看不懂事的小妹妹那样的目光看着她：“你还小，等你长到我这个年纪就明白了，难道你要一辈子不结婚吗？”他的目光格外笃定，似乎余薇薇只是一时走错了路，最后还是会回归到大部分人要走的路上来。
余薇薇有点生气，他在说什么屁话，直接用刚才他的话来回答他：“大部分人结婚最后也会离婚的啊。”
她的口吻一派天真。
张奕一时语塞，转口问道：“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了解她吗？我看她是不是比你大。”
“她在这方面遇到的问题比你多吧，女性到她这个年纪，要承受很多外界的压力的。”他不急不缓地说道，说完抿一口杯子里的茶，掩去眼底的暗芒。
余薇薇悄悄观察着他，突然觉得很好笑。
她一点都没被张奕的话冒犯到，反而察觉到他内心的孱弱。
既然艹了天真小女孩人设，余薇薇就秉持着人设演到底了，清澈的口吻很认真地说：“她完全没有这方面的问题啊。”
她掰着手指头：“我女朋友精神独立、经济独立、事业独立，所以她想做什么都是自己说了算，家人也管不到，外界的压力跟她有什么关系？我们过日子，跟别人没有关系呀。”
她的口吻甜蜜：“我女朋友真的超级优秀的，我的目标就是成为像她那样的人。”她一副向往的表情。
余薇薇心里已经笑翻了，原来跟别人提起一口一个女朋友是这种感觉，有些上瘾。
“在意外界压力”的张奕被狠狠戳了一刀，余薇薇话音才落地，他就很着急地追问：“人怎么能不在乎家庭的责任呢？”
余薇薇不想回答了。随着她逐渐成熟，渐渐能发现以前不太喜欢张奕是为什么了，虽然他也是个风度翩翩的青年才俊，但就很喜欢绑架和指点别人的人生，好好的俊朗帅哥平添了一点油腻。当然，他这种程度都算轻微的，有些人更过分。更可怕的是，你没办法改变这种人根深蒂固的三观，所谓夏虫不可语冰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余薇薇觉得他还挺可怜的——张奕属于不自觉的那种人。
腹黑的她笑眯眯地看向张奕：“奕哥，你的前女友现在怎么样了？”
张奕瞬间闭嘴，脸色肉眼可见地不好看起来。
张奕的前女友率性而为到有些任性的地步，对方太骄傲，学生时代的热恋和谈婚论嫁不是一回事，两人最终分道扬镳，但他还忍不住关切对方的现状。接触的女性多了，张奕不免会开始比较，谁才是自己的最好选择。
他一直以为前女友对自己还有留恋的，这么多年的感情对一个女性来说浓墨重彩，怎么可能轻易忘掉？
但前女友却很爽快地和世交的儿子闪婚了。
张奕在班级群里刷到婚礼的豪奢，还有同学们七嘴八舌的艳羡，突然觉得很不甘心。他盘点来盘点去，不得不承认，自己错过一个最好的选择，无论和谁走入婚姻，都错过了他能拿到的最好的牌了。
这让人怎么甘心。好在余薇薇也不错。
他没有想到，这两个人从来就不是他的选项。
余薇薇是有些坏心眼地故意提起来的，她对张奕前女友的印象很好，尽管不知道张奕心里在想什么，她捧着奶茶，小仓鼠一样嘬里面的小料，长长的睫毛垂下遮住她坏坏的眼神，她很认真地规劝：“奕哥，感情没有权衡利弊，选择你最喜欢的，不要选择最适合的呀。”
说完还很天真地秀了个恩爱：“我最喜欢我的女朋友，所以我们一定是最适合的。”
认真走好你选择的路，而不是去选择好走的路。余薇薇是这样坚信着的。
当然，她不否认，按照张奕这样的思路，他也能过得很好。大部分人都是这样过来的嘛。
反正余薇薇不要，她只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前面有许多问题又怎样？问题都是人解决的。
余薇薇心情舒畅地喝着她的奶茶，经过她这一番狠嘬，奶茶只剩一个底了，她倒是很想去买第二杯，但是喝完晚上睡不着，姐姐一定会发现。
她可是姐姐的乖宝宝诶，怎么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要不再去喝个水果茶吧，应该不会影响睡眠。
张奕的表情变了又变，十分复杂，良久以后道：“那，祝福你。”
“我不会告诉别人的。”他最后还是保证道，只是他不如余薇薇那样乐观，她以后会明白的。
余薇薇真诚地露齿一笑：“谢谢，也祝福你哦，奕哥。”
两人分道扬镳，余薇薇心里的一块石头坠了地，脚步都轻盈起来，沿着林荫道蹦蹦跳跳，还想跳起来去抓垂下来的叶子。
阳光趴在树叶上，看着她在下面蹦蹦跳跳，就是抓不住叶子，不由偷笑起来。
但很快余薇薇就没有抓叶子的兴趣了，阳光看着她掏出手机，叽叽喳喳地发语音说她刚才怎么秀了个恩爱，怎么发挥自己的聪明机智帮助对方打退了潜在的情敌（给自己加戏版本）。
随着她的声音远去，几缕阳光悄悄跟上去偷听，窃笑着八卦。
阳光那头，姜芜从法院出来，看到手机里的长串语音，点开，仿佛余薇薇就凑在她耳边叽叽喳喳，暖洋洋的生命力轻而易举地感染了她。
她勾起唇角，会心微笑。
见到这一幕的阳光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