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学楼长长的连廊上, 拂面而来的清风不冷不燥，掀起发丝，吹过二十几岁里极其平常的一天。
余薇薇和匡瑶蹲坐在通往天台的阶梯上嚼棒棒糖。
换成抽烟也许更潇洒一点, 但匡瑶本人立志做守T德的绝世好T，家里有娃有姐, 果断放弃烟门，归守糖门。
这已经是五月底的一天, 大学余额几近欠费，论文已经交上去，答辩完成，这一届学生喜提滚蛋，九月以后, 自然会有新的人群来接班。
匡瑶请了两个星期的假，处理完学校的事情，就要马不停蹄前往社会岗位, 做一枚靠谱的螺丝钉。
“好怀念啊，感觉才进大学没多久, 居然就毕业了。”回首四年宛如昨天，余薇薇觉得有点不真实, 感慨道。
匡瑶一贯是反矫情达人：“赶紧毕业吧, 我要拿正式工资。”
她的表情臭臭的, 看起来很是不忿。
余薇薇同情地看了她一眼。
匡瑶虽然在公司任劳任怨，但没有拿到毕业证和学位证，她就一直是实习生的待遇, 偏偏活也没有比正式员工少多少。拿着实习工资, 血亏。
余薇薇看看她身上少年感十足的衬衣和牛仔裤，虽然是简单的版型, 利落十足的剪裁却暴露出并不便宜。
一看就是边瑾萱买的，匡瑶去面试时，边瑾萱斥巨资给她买了很多衣服。
匡瑶当然是想要拒绝的，但边瑾萱笑意吟吟地举着衣服看着她，她就没有一点办法啦，乖乖过来试衣服，然后穿走。
“完全懂你，期望赶紧毕业，买买买包/养边老师是吧。”余薇薇推搡她。
匡瑶不说话，嘴里的棒棒糖咬得嘎吱作响。
她想和边瑾萱拥有一个家。
她们都是从各自的家庭逃离出来的背叛者，相遇到一起，只想给彼此组成这个世上最温暖的家庭。
余薇薇完全能理解她：“加油，你一定能行的。”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照顾好对方并不是一句空话，现实的安稳是需要金钱的。
余薇薇嘴角浮起一抹坏笑，凑到匡瑶身边。
“你知道上次，我和姐姐的约会有多么甜蜜吗？”她故意炫耀。
她在其他人面前有点不好意思提起和姜芜相处的细节，无论是揶揄还是打趣，都会让她有一点点不自在。
在匡瑶面前则丝毫没有这个顾虑。
她知道，她们俩的心情一定是相同的，她们都深深喜欢着自己的姐姐，匡瑶一定会懂她的甜蜜与幸福。
果然，匡瑶偏头看她一眼，不屑道：“能有多甜蜜。”
余薇薇就等她接这一句话呢，手机掏出来，打开相册。
“那当然是不得不夸一句聪明绝顶的我啦。”
余薇薇从倒叙的角度开始跟她讲。
“我多机灵，当时先骗姐姐说，我要在学校改论文，没有办法去接她，其实呢，聪明的我早就在她家布置惊喜了。”她得意洋洋地翘起唇角。
“所以姐姐下班一推开门，就先看到一大束花……”她如此这般地给匡瑶讲起当晚循序渐进的布置，语气绘声绘色，顺便给匡瑶展示她写的卡片。
匡瑶：……
“等姐姐推开门，我戴着小狗的耳朵，穿着围裙坐在房间的椅子上，姐姐走过来，你想象不到她当时的眼神有多温柔，她把我抱起来，亲亲我，摸了摸我的小狗耳朵。”只是回忆，余薇薇耳朵都要烧起来了，眉飞色舞地跟匡瑶显摆。
然后跟匡瑶讲了第二天两人的健身房环节，肌肤接触的暧昧，视线交接的缠绵。
当然，其中有多少春秋笔法就不说了，比如她悄悄隐去了自己鲁莽训练，用力过度的细节。
再回忆一遍这些细节还是觉得很甜蜜。
“怎么样，羡慕吧，是不是觉得我比你会撩。”余薇薇眼神得意，无形的小尾巴翘得高高的。
她知道，匡瑶肯定不会搞这些花里胡哨的，毕竟我们匡匡是个酷姐呢。
“给我交学费吧，让余老师教你两招。”她得瑟个没完。
匡瑶不屑地弯起唇角，凑近余薇薇，在她耳边低声道。
“那又怎么样。”
“我们每天都do”
余薇薇捂着耳朵惊叫：“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不讲武德！”
匡瑶不紧不慢地把棒棒糖塞到嘴里，嘎吱几下嚼碎，长眉舒展，站起来跺跺脚，活动活动身体。
她居高临下地看向恼羞成怒的余薇薇，伸出手按住她的头顶：“小学生，不屑跟你攀比。”
“啊啊啊啊啊啊——”余薇薇满脸愤怒，宛如小学生跳脚。
匡瑶恶趣味微笑：“不会吗？要不要分享点教学资料给你。”
余薇薇超大声：“不需要！！”
这个人怎么可以无视比赛规则，直接杀死了比赛。
周围路过的学生侧目。
余薇薇赶紧放下声音：“并不羡慕你好吗，毕竟我三个月就达成了你四年的成就。”她站起来，故意高姿态地理了理头发。
来啊，互相伤害啊，谁不会。
现场宛如两个心智不超过十岁的小学生斗法。
匡瑶：……
如果棒棒糖还没吃完，一定会被她咬得嘎吱作响。
她双手抱胸，俯视着余薇薇：“那就祝你早日成功。”
“看在室友的份上，分享一些学习资料给你。”
匡瑶掏出手机，指尖按了几下，余薇薇的手机同步震动几次。
“好好学习。”匡瑶拍拍她的脑袋，踱步走了。
炫耀不成反被鄙视的余薇薇：！！气！！
她掏出手机一看，匡瑶给她分享了几个P站的“学习链接”，封面看上去十分唯美。
余薇薇：！！！
并不需要好吗！！
虽然没人的时候还是躲在被子里悄悄挂着□□打开看了看。
匡瑶肯定是预想过她的心理接受程度，给她推荐的视频画面堪称清新唯美，视觉上很好接受，余薇薇把其中的主角默默代换成了她和姜芜的脸……
如果是姐姐被自己这样那样……
沉默。
脸红耳赤。
（心底尖叫）（捂脸）（脚趾蜷缩）（扭曲）
众所周知，余薇薇从前并没有喜欢过什么人，默认自己是异性恋，对姜芜产生奇怪情愫时，第一时间进行了激情冲浪，连夜补习女同相关知识。
那么，她理所当然地接触过一个术语：床死。
简而言之就是指，某些情侣对鼓掌这件事情产生疲倦，接近于柏拉图。
余薇薇的搜索习惯和大多数人是一样的，顺着这个关键词去追根溯源，百度如何鼓掌，再顺着搜索到了，直女如何定位自己不是直女。
光喜欢在意不足以说明弯了，还得看看你对对方，有没有这方面的欲望。
余薇薇浅代一下：……
以上，就是余薇薇同学的心路历程。
又众所周知，当代女大学生，什么都懂，寝室卧谈会上什么乱七八糟的都能聊，互联网上更是什么狂野作品都有。
所以，余薇薇的理论知识丝毫不缺。
那么，为什么她依然表现得如此生涩呢？
这主要是因为姜芜那张绝美出尘的脸，以及光风霁月的气质。她像山间明月，像江上清风，像一切美好的总和。拿这样的幻想去代入姜芜，总有一种亵渎神灵的感觉。
余薇薇也就敢在梦境里面这样脑补一番，醒来以后还十分做贼心虚。
一点也不羡慕匡瑶好吗。丝毫也不。
余薇薇默不作声地把手机熄灭。
事实证明，睡觉之前不该看乱七八糟的东西，不知什么时候就进入潜意识了。
当晚的梦，迷离又香艳。
梦里回到了那天和姜芜的同床共枕，与现实不同的是，姜芜拉着她的手，轻轻覆上睡裙的边沿，解开。
“薇薇，薇薇，醒了吗？今天要答辩，醒醒！”
昏沉的余薇薇被一叠声唤醒。
“啊？”她猛地坐起，脸颊通红，“那个，我不是——”
掀开的床帘一角，露出陈妍关心的脸：“薇薇你没事吧，做噩梦了吗？快醒醒，下来洗把脸，还记得今天要答辩吗？”
余薇薇盯着两个大黑眼圈，惊飞的思绪慢慢回神：“哦，想起来了。”
慢吞吞地爬楼梯下床，眼睛下方两个大黑眼圈惊到了陈妍和米舒舒。
米舒舒：“你怎么这么大两个黑眼圈？快点，我拿遮瑕给你盖一盖。”
陈妍：“薇薇是不是太紧张了，别慌，你肯定没有问题。”
余薇薇：“哈、哈。”
已经梳洗完毕，坐在桌前回消息的匡瑶回头，笑得意味深长，意有所指地说：“还是年轻啊。”
米舒舒：“嗯？有瓜？”
余薇薇麻木：“我先去洗脸。”
冷水泼到脸上，顿时清醒不少。
余薇薇捂脸无声尖叫：人不能，至少不应该。
今天是系里的答辩日，正事面前，余薇薇很快从尴尬的情绪里抽离，收拾打扮，深呼吸，抱着电脑准备和室友一起出门。
全部忙完打开手机才发现，姜芜早上给她发了消息。
【姐姐：答辩加油。】
【姐姐：撒花表情包】
【姐姐：答辩结束，我们去吃好吃的/愉快/愉快】
余薇薇心底一暖，果然，她跟姐姐讲过的任何事情，她都会惦念。
又想起了昨晚荒唐的梦。
余薇薇老脸一红，愧疚无比：余薇薇啊余薇薇，枉你老说自己是个纯爱党，龌龊啊龌龊。
【^w^：起床准备去教室啦！】
【^w^：势必达成】
【^w^：/亲亲/亲亲】
合上手机出门，匡瑶走到她身边，低声：“学习资料看完了？”
余薇薇：……
心虚，就是很心虚。
“那个，”她清清嗓子，“识别三人当刮目相看，你等着的。”
匡瑶酷酷一笑：“拭目以待。”
---
余薇薇的大黑眼圈靠高超的化妆技术遮住了一大半，但上台时，台下的教授们依然看出了一丝端倪，彼此相视一笑。
还在提问的时候调侃了一下：“不要紧张嘛，做得也蛮好的嘛”
余薇薇：QAQ
好在她人长得乖巧可爱，是长辈最喜欢的小辈模样，平时学习也一贯上进，论文做得扎实，没人刻意为难，提的问题都不算尖锐。
分数评下来还算高。
余薇薇对拿优秀论文没有什么很强的驱动力，毕竟，我大英专自有学情在此，堪称卧虎藏龙，卷得一批。
只是结束，鞠躬时有种奇妙的怅然。
她知道，自己的大学到这里就要结束了。
回想起四年前拖着行李箱，和爸妈在学校里问路，似乎只是一个蒙太奇镜头，中间的时光就这样被人偷走。
时光易逝，韶华倾负。
余薇薇有一点点伤感，但这伤感很快消失不见。因为她知道，她一直在成长，可以拥有抓住的东西越来越多。
逝去的时光不是遗憾，它代表着另一种获得。
尤其是走出教室，在不远处的树下，看见拎着奶茶等待着她的姜芜时，快乐释然的情绪到达顶峰。
姐姐一直在前面的时光里等着她，她们要一起去创造，幸福的每一天。
余薇薇小鸟投林一样，三步并作两步奔到姜芜面前，雀跃道：“姐姐！”
“慢点跑，小心摔了。”
她说着，看见余薇薇兴奋的架势，张开双手，接住余薇薇，给了她一个扎扎实实的拥抱。
“姐姐，我答辩过关啦。”
“恭喜你，答辩顺利，口渴吗？先喝点奶茶，等会儿我们去吃好吃的。”姜芜看着她稳住站好，给她把奶茶吸管插上。
余薇薇快乐地咕嘟两大口奶茶：“舒舒她们还没结束，等会儿我们一起去好吗。”
“好啊。”姜芜端详着她，突然捧起她的脸，仔细看了看被遮瑕盖住的黑眼圈部分。
“怎么黑眼圈这么重，昨天没有睡好吗？”
姜芜的眼神如此关切，余薇薇咽着奶茶的动作一哽。
小脸一粉。
想起了那些乱七八糟的画面……
这个东西，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因为我只是一直无辜的小猫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