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芜就这样一路牵着余薇薇上了车, 来到派出所。
见着老民警领着两帮泾渭分明的人进来，其余人繁忙而又熟练，先带小孩去包扎。
擦伤也不严重, 只是鼻子和嘴唇嗑出了血，才有满脸血的即视感。
女人这会儿搂着小孩, 一个劲的上下摸：“她拦着我不许去医院，撞了人还理直气壮地, 管一管啊！”
余薇薇这会儿低着头没说话，一只手软软地塞在姜芜手里，乖乖的，姜芜走哪里她就走哪里。
警察无奈：“这样哈，先调监控。”
这样的事情派出所一天不说遇上一百回, 也说遇上八十回，要是放20年前，天眼系统没这么发达, 那还真的是要闹纠纷。
女人的眼神一滞：“调就调。”
嚣张的气焰在接触到对面的两位，气场看起来便不好惹的女性时, 缩了回去。
监控的角度虽然比较偏僻，但该拍的地方都拍到了。
分明就是小孩先摔倒, 余薇薇上前去扶人的, 女人咄咄逼人的嘴脸更是被监控拍了个一清二楚。
隔着视频看, 余薇薇当时的茫然和委屈如此清晰，此刻站在旁观角度，余薇薇才发现自己当时看似冷静, 其实已经气到浑身发抖, 报警时差点没抓稳手机。
抓着姜芜的手收紧了，姜芜轻轻地回握回去, 给予她无声的安慰。
警察一锤定音：“人家好意把你孩子扶起来，还污蔑人家小姑娘，赶紧给人家道个歉。”
女人不甘不愿：“那不是她撞的为什么要扶起来？我自己又不是不会扶。”
“那正好，你将来摔死在街头不用人来扶。”宁燃掸了掸衣上不存在的灰尘，不屑一顾地嘲笑道。
“你说什么呢！懂不懂得尊重人——”
“哎哎哎，派出所啊，当着我们的面，冷静一点——”警察拉架。
宁大律师袖子一撸，露出小半条花臂，就要让这人知道什么叫做无赖。
女人的目光落在她那半条花臂上，顿时有几分惊慌，嘴上不饶人，身体很诚实地往警察身后躲。
余薇薇：……这人真的让她叹为观止。
她拉拉姜芜：“姐姐，别跟她吵了，不值得。”想上前去劝宁燃，不必为这种人浪费口舌。
姜芜握住她的手心，捏了一下再放开，温和地开口：“好。”
宁燃不紧不慢地理好袖子，让出姜芜的位置，换成姜芜上前直面那女人。
女人此刻也认识到两人不好惹了，梗着脖子：“行吧，就当我看错了，我给你们道歉。对不起，行了吧。”
“是应该好好跟人家道歉。”警察点头。
余薇薇歪开头，不想接受她的抱歉。
“反正我是道歉了。”女人冷笑。
“你这！注意你道歉的态度！”警察呵斥她。
余薇薇绷紧唇，明知道这件事情的解决方法就是道歉，心里依然很憋气，她甚至不想接受这种人的道歉。
“先跟宁燃出去休息一下吧，乖，这里先交给我。”
余薇薇茫然：“啊？”
宁燃挑眉一笑，推着余薇薇的肩膀往外走：“走吧。”
“看把孩子脸吓得脸都白了，这里就交给你姜芜姐姐，走，带你去缓一会儿。”
余薇薇被推在椅子上坐下，宁燃熟门熟路地接来了热水，还从警花姐姐那里顺来了饼干和小零食，自在得跟在自己家一样。
余薇薇呆滞。
“怎么了？”宁燃笑吟吟地拍拍余薇薇的脑袋，手感很好，小孩很乖，她没忍住又盘了一下。
余薇薇的小脑袋忍不住朝调解室里面看。
宁燃：“放心，你姜芜姐姐不会让你吃亏的。”
“其实我也没关系……”余薇薇咬唇。
“怎么没关系，把你姜芜姐姐吓一跳，哎呀，卷宗都来不及看就往外面跑。”宁燃狭长的眼尾带着笑意，看起来狡黠又敏锐。
“姐姐会在里面说什么啊？”
宁燃勾唇：“帮家里小孩找回公道咯。”
“怎么样，你姜芜姐姐好吧？”她揶揄地看着余薇薇笑。
“姐姐一直是很好很好的。”余薇薇捧着杯子，目光一直看向调解室。
“放心吧。”
“在这吃点东西休息一下，我去看看热闹。”宁燃拍拍她的肩膀站起身。
“好哦。”她乖乖点头。
这场闹剧让她有点烦躁。
余薇薇恹恹地掏出手机，跟室友们报备了一下情况。
【米舒舒：靠！在哪里，地址发来，老娘现在就要教训教训她】
余薇薇连忙把前因后果都说完，再三安抚，才把要出门的亲亲室友按住。
她此时的情绪不是很高，说不清道不明，愤怒中带着委屈，迫切需要别人的安慰。
余薇薇点进一家三口的群，想了想，还是把今天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
吴梅的电话马上火急火燎地打过来。
“喂，妈妈——”余薇薇有点委屈的哭腔。
“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要随便发善心，怎么别人都不扶就你去扶？你一个人在外面上学，我没有叮嘱过你吗？啊？”吴梅的话语炮火一样连番轰炸过来。
“现在知道委屈了，在哪个派出所，我让我学生去，你先别怕。”埋怨和数落过后就是无穷的担忧，吴梅开始联系哪个学生在海城。
“不用，已经解决了。”余薇薇泄气地咬唇。
“解决了？”
“调监控了，对方道歉。我的姐姐，就是，一个律师姐姐，她在。”
“行。解决了就行，吃了亏才晓得要长记性，我跟你说了多少次？——”
“妈妈。”余薇薇打断她。
“为什么你要一打电话就先指责我呢？”
“我告诉你们是因为我很委屈很难过啊，我做错什么了吗？”
明明也很担忧她，为什么最先脱口而出的依然是指责？
余薇薇绷直嘴角：“如果是这样的话，你能理解我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打电话给你吗？”
“我以为我们的关系已经有改变了。”
她平静地把电话撂了。
很奇怪的，余薇薇的心情竟然没有什么波动，反而比刚才更平静了。
在这一瞬间她愈发明白了喜欢姜芜的原因。
调解室的门打开，宁燃和姜芜走出来，姜芜冲她招招手：“乖，过来。”
余薇薇听话地走过去。
姜芜侧身，露出被挡住的那女人，对方眼神飘忽，不情不愿地假意弯腰，僵硬地把台词说完：“对不起了，小姑娘，冤枉你了，今天谢谢你。”
余薇薇的表情有几分见到黄鼠狼给鸡拜年的诡异，没有应声。
宁燃递给她一把钞票和一张手写的道歉信：“这位阿姨已经深刻认识到了她的错误，喏，这是给你的。”
余薇薇烫手地一缩，下意识看向姜芜：“姐姐？”
姜芜眉梢柔软：“拿着吧。”
“好哦。”余薇薇从宁燃手里接过钱，“谢谢宁燃姐姐，”
“姐姐，谢谢你。”
她以为这件事情就是对方道歉就结束了，却没想到姜芜从另外的地方为她讨回了公道。
姜芜垂在身侧的手抬起来，揉了揉她的头发：“乖。”
签完调解协议，三人从派出所出来，宁燃去开车。
余薇薇边走边在发呆。
“唔——”脚下一空，差点摔出去。
“小心。”姜芜先一步扶住她的肩膀，由于惯性，余薇薇往她的怀里扑了一秒。
很近的距离，近到余薇薇可以嗅见姜芜身上的香味。
馥郁的，清冷的。
“对不起姐姐。”余薇薇懊丧地低头认错。
“怎么了？”姜芜只看见她头顶可爱的发旋，不由关心。
“没事没事。”余薇薇摇头，刚好宁燃已经把车开过来，从车窗里漫不经心地伸出一只手，向她们招了招。
“走吧，先送薇薇回寝室吗？”宁燃指尖轻点着方向盘。
“姐姐，你们晚上还有事吗？”
“我们去吃宵夜吧，就用这个钱。”余薇薇举起手里的赔偿金。
宁燃乐了：“付律师费是吗？那你问问你姜芜姐姐，带不带我。”
余薇薇的小脑袋立刻看向姜芜。
姜芜失笑。
“好吧。想吃什么？”
找了一家北三省的烧烤店，这个点，都市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正适合随便吃点聊天。
宁燃在手机上约好了代驾，举起瓶子给两人倒了两杯啤酒。
“给我们薇薇去去晦气了，来，干杯。”
举杯相碰。
宁燃精英感十足的外套随便搭在椅子上，袖子撸起，肆意地往椅子上一靠，举杯的样子堪称豪爽，一点没了大律师的纵横捭阖，多了几分匪气。
花臂在其中若隐若现就是了。余薇薇这回算是亲眼见识到了。还好律师不像公务员这个职业，是可以纹身的。
感觉很神奇。
姜芜是另外一个风格。举止斯文安静，路边摊也能吃出高级餐厅的味道，杯子偶尔举起喝一口，给人的感觉，像是餐桌上，永远都能妥善地把醉倒的大家送到家的那一位。
“还是不开心吗？”姜芜看她在走神。
余薇薇摇头：“是我做事不谨慎了。姐姐，谢谢你，还有宁燃姐姐。”
“其实我本来以为道歉就结束了。”她低下头。
“对方伤害了你的善良，就应该要付出代价。”看着她沮丧的模样，姜芜的手轻轻在她的肩膀上抚了抚。
宁燃拿起一串牛肉，态度要随意得多：“等你出社会，见到这样的人会更多。菩萨心肠总没错，还要有一副霹雳手段。慢慢来，小朋友。”
余薇薇认真地点头。
“当然，你姜芜姐姐就是，有菩萨心肠，又有霹雳手段。”宁燃笑着瞥她一眼。
余薇薇有些不自在，总觉得宁燃能看穿一切似的。
酒过三巡，余薇薇又是去姜芜家借宿的一天。
代驾先把姜芜和余薇薇送到姜芜家，余薇薇安静地跟在后面，进门，开灯。
“姐姐，”
姜芜正在找杯子从饮水器里接热水，回头温柔看她：“怎么啦？”
余薇薇坐在沙发上，揪着手指头，仰起头，神色萎顿，莫名有些难过：“姐姐，你取消我的追求登记吧。”
“嗯？”姜芜走过去，在余薇薇面前蹲下，杯子放到旁边，抬起头专注地看着她，轻声问道：“怎么突然这么说？”
余薇薇咬了咬唇，看着姜芜全心注视着她的模样，鼻子一酸。
她向前一跌，从沙发上跪坐到毛绒绒的地毯上，伸开双臂抱住了姜芜的腰，扑到了她怀里。
脑袋蹭着她的胸口。
一个别扭的，过度亲密的，全副依赖的姿势，如同倦鸟投林。
姜芜伸出手回抱住她，护住她不掉下来。
“对不起，我觉得我还是很糟糕。”
“姐姐你很好很好，可是我好像没有想象的那么好，甚至很糟糕。”
“姐姐你取消我的追求登记吧，但我不是要放弃了，我还会继续努力的，只是还不够。”
“不要全盘取消，我可以补考合格的。”
余薇薇躲在姜芜怀里，宛如掩耳盗铃，全盘托出自己的心声。
姜芜有点被她可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