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燃悄无声息地往姜芜旁边移了移。
双眼里写着：想看戏。
姜芜无奈地熄灭屏幕：“一个小朋友。”
“小朋友好啊, ”宁燃调笑，“青春年少谁不喜欢？”
“不要成天这么深沉咯，我们姜律风华正茂, 这张脸拿出去还是可以骗倒不少小姑娘的。”宁燃歪在椅子上，笑意夹杂三分酒意。
姜芜摇摇头：“你知道的。”
宁燃放肆的笑意收敛起来, 叹了口气：“好吧。”
她把手里的女士香烟熄掉，抬头看看那边约着等会儿去下一局的几位大佬, 准备起身拿外套告辞：“约了人喝酒，我先撤了，打好掩护哈。”
“不是不想喝了？又去喝酒。”
宁燃耸眉，潇洒一笑：“这种场合喝的酒，和年轻小姑娘喝的酒, 怎么一样？”
“我和你不一样，青春年少，吾心醉也。”宁总走过去跟大佬寒暄几句, 推辞掉他们的邀约，步伐潇洒地出门等代驾去了。
姜芜看着她姿态舒朗的背景, 嘴角一扬，笑了笑。
宁燃是典型的今朝有酒今朝醉性格, 行为肆意从不内耗, 看起来有几分游戏人间, 却可以称得上敢作敢为，想要的东西就果断得到，不想要就抽身走人, 有几分江湖儿女的侠气。
姜芜倒是也想向她学习, 只是人在社会中，一个人的行为与无数人相交, 总有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关系，身处久了，就连思考时，也下意识会带入全盘大局，想得多了，背负的就更多。
姜芜把脑海里多余的思绪挥去，继续完成最后的一点应酬。
同一片月光下，余薇薇握着手机，充实地进入梦乡中。
——
考完期末考试最后一科，余薇薇如释重负。
出考场拿出手机第一时间跟姜芜报喜。
【^w^：姐姐我考完啦。】
【^w^：感觉很好，应该没问题。】
跨年夜那层若有似无暗中试探的聊天后，在双方共同的努力和粉饰下，两人的聊天又回到之前的模式，只是消息频率会更多一些。
姜芜应该不太忙，消息回得比较快。
【姜芜：真棒。】
【姜芜：放假之前有空来家里吃饭吗？】
【^w^：那必须要有！】
【^w^：今天和室友聚餐，我明天可以来吗？】
【姜芜：当然。】
余薇薇唇角止不住地上翘，傻乎乎地抱着手机，欢喜极了。
这种感觉很奇妙，因为一个人的回应而牵动自己的情绪，因为一点点小事就觉得非常开心。这样的感觉对余薇薇非常新鲜，但是她很喜欢。
“干嘛呢，捧着手机笑成这个傻样子。”
米舒舒在后面一把揽住她的脖子，狐疑道：“你不会是背着我们网恋了吧。”
余薇薇心虚，女人的雷达啊，真是灵敏。
但是现在还不想暴露给她，主要是，很尴尬。
她清清嗓子：“想到后面就没事了，真开心。”
“也是。”这点米舒舒倒是非常认同，大小姐慵懒地一抬手臂，“走，今晚消费我买单，带你们去嗨皮。”
余薇薇狗腿立即星星眼：“好的大小姐，没问题大小姐。”
匡瑶单手勾起自己的书包走过来：“你们俩组个相声组合出道吧。”
陈妍：“赞同。”
米舒舒风情万种地翻了个大白眼：“拜托，我们俩这颜值，上了台观众光看脸去了，哪还记得住我们说了什么。”
余薇薇：“就是就是。”
陈妍：“去搞直播吧，大小姐负责播，薇薇负责接梗，肯定很赚。”
米舒舒：“妍你学坏了是吧。”
余薇薇：“我也要负责播，你看我的脸，它就不能出镜吗？”余薇薇抓住陈妍，把脸凑到她面前，让她仔细分辨，说话要客观。
突然被美颜暴击的陈妍伸出爪子，摸一把余薇薇的脸，还挺滑溜。
秉持着学霸精神，她一本正经开口：“薇薇你长得太嫩了，代言一下学生产品还可以，不太有赚头，舒舒长相就是成熟大美女，可以播的产品很多啊。”
余薇薇：“啊？陈妍你到底哪国的？”
被夸的米舒舒身心舒畅，倚靠住陈妍：“妍妍有眼光。”
余薇薇深深叹了口气：“我多么怀念刚入学的时候，那个被开玩笑还会脸红的妍妍啊。”怎么现在变得这么腹黑。
陈妍：“时间是发展的，人总是会变的。”
余薇薇卒。
三个心理年龄加在一起不够九岁的家伙嘻嘻哈哈闹做一团。
酷姐匡瑶才不稀罕和她们一起闹，走在后面，只是嘴角压都压不下来。
四个人开车去了常去的店，服务员先上了前菜。
余薇薇瞥了瞥：“匡匡，今天怎么没叫边老师。”
匡瑶不紧不慢地喝水：“又不是总呆在一起。”
此话一出，三人瞪圆了眼睛。
米舒舒：“什么叫不是总待在一起。”
余薇薇：“你自己算算上个月在寝室呆了几天。”
陈妍左右看了看：“就是就是。”
匡瑶：……
“你们仨组团去说相声吧。”
她指指米舒舒和余薇薇：“你们俩负责出镜。”
又指陈妍：“你负责接话。”
陈妍苦恼皱眉：“难道我长得不好看吗？”
这当然不是，陈妍也是清秀小学霸一枚，由于性格温和成绩优异，寝室里她的异性追求者是最多的——米舒舒看起来就很不好追，之前也有门当户对男朋友。余薇薇看起来就没长这根筋，匡瑶？刚入学的时候追她的小女生倒是蛮多的，只是某人的专恋事迹太过出名，让人望之兴叹。
“你和边老师吵架了吗？”余薇薇警惕，她现在是603寝室里最关心这对情侣的人，毕竟，匡瑶和边老师的爱情就是给余薇薇打的样本啊。
“真的吗？”米舒舒的八卦雷达响了。
陈妍……陈妍这回选择不接话。
“当然没有。”匡瑶立刻解释。
“只是寝室里的聚餐，没有必要每次都带她。”
“我们也很欢迎边老师来玩嘛。”余薇薇眨巴着大眼睛。
米舒舒：“听起来怪渣的。”
陈妍：“嗯……”
匡瑶叹了一口气，像被冷落有点沮丧的大狗狗：“我也想，但是不能太黏着她，那样会显得我很不成熟。”
余薇薇：“啊？会吗？”
米舒舒：“谁不喜欢只黏着自己的大狗狗啊，边老师不喜欢吗？”
匡瑶摇头：“她会害怕我的世界里只有她，没有自己的生活。那样她会担心，也会觉得给我带来了很大的负担。”
米舒舒和陈妍似懂非懂。
余薇薇却好像有些懂了。
边老师和姐姐某种程度上是一种人，她们对人非常温柔，所以会真心地希望每个人都很好。边老师害怕匡瑶因为喜欢她，走上一条注定很辛苦的道路。更不能为边老师放弃任何东西、牺牲任何自我，因为一旦边老师察觉到匡瑶的放弃，哪怕只是她自己认为匡瑶有所牺牲或过得不好，她一定会把原因归结于匡瑶对她的爱，那就更不可能接受匡瑶，甚至会千方百计让匡瑶对她的感情消失。
所以匡瑶是寝室唯一早早明确工作的人。还不能让边老师觉得，她是为了追求边老师，早点独立，才被迫放弃深造，进入职场的。
匡瑶有一搭没一搭地转动玻璃杯：“要好好期末考试，再好好和你们聚一聚，所以最近不能总是去找她。”
三人似乎都能看到她那无形的耳朵耷拉下来了。
真可怜啊。三个人想。
“看来边老师瞧不惯你当恋爱脑。”恋爱经验最为丰富的米舒舒一锤定音。
对哦。一语道破梦中人。余薇薇明白了边老师的感情观：她要匡瑶有亲情、友情、爱情，拥有普通人喜欢在意的一切，而不是因为一份执念的爱情，冷落疏远其他。
即使之前就明白，余薇薇的心灵也有被触动到。
姐姐也是这样吧。想姐姐了。
匡瑶冷酷：“我才不是恋爱脑。”
“好吧，就当你不是，是和我们三个大美女吃饭不开心吗？”米舒舒拽她头发，故意搞怪道。
余薇薇装哭：“皇上，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后宫三千，要雨露均沾呀。”
陈妍：突然发现了她适合接梗的原因，因为她想骚话没有另外两个人快。
她说：“就是。”
匡瑶：“你们的戏可以少一点吗？”
沉闷的气氛顿时一扫而空，603的四个活宝又闹起来。
吃完饭决定去唱歌，考完所有试的大学生出门，主打一个不醉不归。
四个人唱歌都不差，在包房里中英日韩法语歌曲都来了一遍，在一众国际潮流歌曲里，一首上世纪的《月亮代表我的心》如此瞩目。
米舒舒：“谁点的歌，匡匡你还说你不是恋爱脑。”
匡瑶看屏幕：“不是我的，不要诬陷。”
余薇薇赶紧举手：“我的我的！”
不知为何余薇薇就突然很想唱这首歌，在主页看到迅速点了。
米舒舒：“咩？”
她表示嫌弃，主要这首歌的旋律在小时候过于深入人心，大小姐嫌弃这种洗脑歌曲不够fashion。
但她马上就知道经典为什么是经典了。
耳熟能详的旋律响起。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余薇薇唱得很认真，清甜的声音压低，有几分成熟温柔。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眼里流转的情绪。细长的手指抓住话筒，温柔吐息，像夜晚在情人旁边低喃的絮语。包房的霓虹灯光恰如其分地变换，描摹她如玉的肌肤眉眼，气氛添了三分妩媚。
这样的余薇薇有一种别样的气质。
米舒舒马上不觉得土了，掏出手机变身站姐，我拍拍拍。
甚至还讲究了一下运镜。
余薇薇唱得很专心，直到旋律终了，依然觉得意犹未尽。
米舒舒和陈妍海豹鼓掌：“好听！”
余薇薇羞涩一笑。
然后，相同的旋律又响起一遍。
三人：？？？
匡瑶单手插兜，站在吧台前，装作不刻意地说：“挺好听的，我也唱一下试试。”
三人秒懂。
果然她掏出手机，递给米舒舒：“也帮我拍一下。”说着假装不经意的撩了一下头发，凹出一个帅气但不刻意的造型。
三人异口同声：“你还说你不恋爱脑！”
嘴上说着身体，却很诚实地掏出手机拍拍拍。
匡瑶唱起来是另外一个感觉，她的声音略沙哑，音质介乎男女性中间，垂下的一点刘海遮住视线，有一点酷酷飒飒，就是很随意地唱，不太上心的样子。但你能从她另一只握紧的拳头，从微抿起的唇角，看得出来她很在意。
一种忠犬又别扭的爱意。
三人拍得满意极了，同时感慨：爱情，让一头桀骜的狼犬，心甘情愿带上她给的项圈。
三人十分默契，拍完了马上发给边瑾萱，深藏功与名。
于是这一晚，写完教案的边瑾萱，收到了三个不同拍摄机位的，《月亮代表我的心》，领衔主演：匡瑶。
边老师会心一笑，打开置顶的聊天框：真好听，下次唱给我听好吗？
然后打开朋友圈，又在米舒舒的朋友圈里刷到了寝室四人版大合唱，余薇薇独唱的版本。
起因是米舒舒看她俩唱完，感觉很动听，果断拜倒在经典曲目下，来了一个四人深情对唱版，还特意分配了一下走位和歌词。
米舒舒：“果然经典就是经典。”
反手发到朋友圈，收获了一大片的赞。
余薇薇也学她，发了两个视频，一个自己的独唱，一个合唱。
发完就有很多人点赞，余薇薇忐忑地点进去，期望看到心中想着的那个名字。
不是、不是、不是。
心里有些沮丧，她安慰自己，也许是姐姐太忙了。
这很正常，姐姐又不会每时每刻都看手机。
四个人熬到晚上两点，出了KTV直奔海底捞，吃完困成狗，直奔酒店开了两个房间睡大觉。
生物的节律骤然被打乱，第二天下午是无论如何都起不来的，余薇薇越睡越困，完全睁不开眼睛。
电话铃声响起。
一只手臂有气无力的捞起来，准备把铃声按掉。屏幕上显示的名字，让她瞬间清醒。
下午四点半，来自亲妈的电话。
余薇薇猛地坐起，声音一下子从沙哑过渡到清脆。
“喂妈妈，吃了，刚刚在看书呢没听到电话。”
“没呢，怎么可能才刚睡醒，没有熬夜呀，考完了对，再待几天就回去了，嗯嗯，放心。好。”
“那我学习去了，拜拜。”
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余薇薇往床上一倒，点进微信，一堆消息提醒，一堆红点点，让人强迫症发作。余薇薇点进去，随意划拉了两下，刚要返回，就看到她期望中的那个人点了两个赞。
两个视频都点了。
余薇薇的眼睛顿时睁得溜圆，划进自己独唱的那个视频里。
姜芜的头像赫然显示在下方。
她点赞了。
余薇薇的心上顿时涌上一股细腻的甜意。
姐姐知道那是给她唱的歌吗？
在唱歌的时候，她一直在想着她。
---——
实际上姜芜看了很多遍那个视频。
她又是加班到深夜，姜芜有个习惯，每天睡前会再看一下微信，顺便打开朋友圈，大概看看朋友们最近的生活。
所以刷到了余薇薇的朋友圈。
米舒舒的运镜很高级，找的打光角度更是很好，把那种暧昧的气氛烘托到了极致。视频有种别样的魅力，她的声音很干净，模样也很纯洁，可就是能让人感觉到诱惑感。像久违的学生时代，你们坐在草坪上，她抱着一把吉他，小手轻轻地拨。那只小手软而且白，她的声音也干净又柔软，粉红的唇瓣一开一合，她先是笑，然后说：“我唱歌给你听啊。”
就靠在你旁边，轻轻柔柔地唱：“你问我爱你有多深……”还要用眼睛看你，神色天真又柔软。
是的，柔软。
却无声的抓住了你的注意力，一种纯天然的无意识的诱惑。
姜芜自认为已经不再年轻。事实上，她这个年纪放在行里只能说是一个年轻人，许多律师像她这个年纪才开始真正入行，崭露头角。姜芜讲的是一种心态上的感受。
她从小早慧，出生在优渥的家庭里，又是家里的老二，天生就有主见和成算。一路都上最好的大学，有最好的老师，最好的同伴，人生几乎每一步都是最佳配置，当然也会出现问题，但她都能游刃有余地处理。
这也养成了她处变不惊的气质，宁燃总是笑她永远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温温柔柔的，庭上却也能让对方说不出话。
但其实攻略她这样的人是很难的。因为常人所见过的，她早已都见过了。温柔以对，是因为一切都在她的阈值之下，并不会超出她的意料。
像余薇薇这样的年轻人她也见过许多。出差、工作、运动，甚至是受邀去大学演讲，姜芜接受过许多人的暗示，他们或她们对她有意思，有一时兴起，也有坚持不懈的，姜芜笑面以对，却不为所动。
余薇薇唯一的不同是她太小太单纯，姜芜喜欢她的性格，也真的拿她当小辈，所以为她考虑的更多。
早过了那些青春萌动的年纪，她自然能看出来余薇薇的悸动和小心思。
比如此刻，她大概知道这首歌是为自己唱的，这个视频，余薇薇也一定期望她看到。
她看到了。
然后果然也被吸引到了。
姜芜把视频保存下来，重复播了几遍，食指在屏幕上轻点，最后关掉。
——
考完期末考试，按道理说是要回家的。
余薇薇不是很想回。回家代表着短时间能不能见到姐姐，这对一个刚明白自己心意不久的小姬崽来说（这句也是她激情上网学来的术语），实在是很残忍的事。
于是在姜芜家蹭晚餐时，余薇薇发问：“姐姐，你们寒假有什么安排。”
姜芜轻笑，作为工作党她听到寒假这个词还比较新鲜：“我上班，哲轩送到他妈妈那里去。”
姜哲轩抬起头来，眼神亮晶晶的：“可以见到妈妈了。”虽然有小姨、小鱼老师、阿姨待在一起，他总是还很想妈妈。
余薇薇替他开心：“真好，可以见到你妈妈啦。”
转念又有点替姜芜不开心：“那姐姐你就只有一个人在家了。”会很孤独吧。
姜芜神色柔软：“乖，我大部分时间也在上班啊。”
余薇薇觉得自己的想法是有些幼稚：“我在家也会想你的。”说完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啊说快了。
好在有姜哲轩这个全世界最善良的天使小孩。
他把头凑过来：“那老师也会想我吗？”
余薇薇：“当然！老师在家也会想哲轩的。”
姜哲轩寒假放假比余薇薇晚一点，会在国外大概待一个月，为了让他尽快适应生活，接下来，三人在家里开始纯英文对话，无论做什么都只说英文。
余薇薇买了回家的高铁票，剩下的几天和姜哲轩待在一起，课程进度很快。
然后余薇薇发现，姜芜的英语说得非常好听。
大部分人说另外一种语言，和说母语的声音是不太一样的，姜芜也是，她的发音更偏英式，不疾不徐，相比本音的柔而不媚，清而不脆，她的英语发音要低一下，更加沉稳，自带一种贵族腔调，但却不刻意。非要余薇薇形容的话，她觉得。
“就是小说里面说的那种低沉优雅的大提琴音。”余薇薇握拳。
姜芜被逗笑了：“大提琴音？乖，我想象不出来。”
于是两人坐在一起听起了大提琴乐曲，从经典的巴赫开始听，再听歌剧里面的演绎。
大提琴优雅的音色洒满房间，两人坐在一起聊天。
聊天的过程漫无目的。
从喜欢的歌剧开始聊，聊到姜芜在国外的求学生活，从喜欢的音乐家聊到喜欢的作家和哲学家，聊余薇薇学校里发生的糗事，聊余薇薇为什么选择法语做二外，她还背了一段自己喜欢的诗，姜芜笑着接过下一句，原来她也读过。
这样的氛围太好。和有些喜欢的人坐在一起，落地窗外的，一点点冬日的阳光落进房间，在慵懒倾诉的乐曲声里，天南海北地聊天。
没有喝酒，但余薇薇已然有些微醺。
就聊到边瑾萱和匡瑶的爱情观。
余薇薇说：“我觉得我开始明白了。”
姜芜：“嗯？”
“其实接受感情的人也会害怕吧，害怕自己成为另外一个人的全部，对方给的情感太多了，可自己并不能全部回应，那样对方也许会失望，自己就会有负罪感。而且一旦成为全部，就代表要对她的人生全盘负责。所以边老师希望匡瑶什么都有，有朋友，有事业，有爱人，她只是她生命里的锦上添花，不能是全部。当然，这也是因为边老师很爱她。”余薇薇捧着脸感叹。
姜芜诧异她会想到这里，笑着道：“乖变成哲学家了。”
“姐姐，我不是小孩子了。”余薇薇很认真，“这些道理我都懂的。”
姜芜于是也认真回答她：“是这样的。”
“我想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余薇薇好奇地看向她。
“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年少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当然觉得她是全世界，恨不能掏心剖腹以表衷心。但是爱情终究有退却的一天，你又能保证她不会有后悔那一天吗？也许那一天她会恨你的，世界上的夫妇尚且如此，何况是这条路呢？”
姜芜的目光悠远，无悲无喜，这一瞬间，余薇薇觉得，她离自己很远。
余薇薇从没想到过这一点，她下意识想去抓姜芜的手，告诉她，不是这样的。
也许是她的想法都写在了脸上，姜芜轻笑：“我在这行看得很多，很多人爱的时候许下一切，不爱了撕得满地鸡毛。那一瞬间的爱当然是真的，但是人本来就是会变的。”
她温柔地看着余薇薇，表情里满是宽容和安慰，像一个真的大姐姐那样说：“你还小。”
余薇薇沉默了。
她知道姜芜说的是对的。
远的不说，就说米舒舒。其实那个男人之前真的很好，寝室里的大家都很喜欢他，骄傲如米舒舒也真诚地想过和他的未来，那个男孩子曾经也满心满眼都是她。他们之间的爱曾经是真实存在的。但是最后那个男的还是烂掉了，在派出所打得很不体面，恨不得从来没给米舒舒许过那些山盟海誓。
像这样的故事多得是。那一瞬间当然是爱的，恨不得和她一瞬间走到白头。后来变了也是真的。
姜芜站起来，转移话题道：“乖，喝花茶吗？我去泡。”
余薇薇抓住她的手，目光很执拗，很坚决地看向她：“姐姐，我不会烂掉的。”
话说得有点没头没尾，但姜芜一下子懂了。
“这种东西是有例外的。我爸和我妈在一起几十年了，现在的感情也还是很好，有时候吵吵嚷嚷，但我知道他们最爱的肯定是对方。我遗传他们，我肯定不会烂掉的。”余薇薇一本正经地说完，圆溜溜的眼睛里写满渴望，渴求得到面前人的信任。
天真得像个小孩。
姜芜轻柔地抽出手，哄孩子一样放低声音，摸摸她的小脑袋：“嗯。我相信你。”
“我去煮花茶，喝一点休息一下。”
余薇薇很沮丧。
她知道，姜芜并没有完全相信她的话。
两人之间，十二年的光阴并不是一下就可以跨越的，她在姜芜面前真的是个小孩子。
但是她才不会认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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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薇薇很快收拾好心情，回家之前还有一件大事要干。
那就是，染头发。
余薇薇上大学以后背着她妈其实染过好几次头发，有时候懒得出去找Tony，就在寝室互相DIY，大学生嘛，就是折腾。
但是还是不敢明目张胆的顶着一头奇怪发色回家的。要知道她妈在学校专门查这个，职业病上来真的能给她剪了。
所以这种回家前，特地染个头发的操作，实属罕见，妈见打。
“姐姐，我来啦。”上完课，余薇薇提着染发剂进一楼的洗手间，她早就跟姜芜预约好，今晚上完课拜托姜芜姐姐给她染头发。
专属Tony米舒舒考完就飞国外浪去了。
姜哲轩紧跟其后拿来小板凳，坐在旁边看热闹。
旁边例行打扫卫生的阿姨也跟着投去目光。
突然被众人瞩目的姜芜好笑，放下手中的判决书，走过去：“想染成什么颜色？”
余薇薇早就准备好了一应的工具，拿出全套的长围裙和手套，殷勤地给姜芜穿戴上：“树莓红。过年吉利，嘿嘿。”
姜芜端详了她白皙的小脸，点点头：“好看的。”
余薇薇的笑脸马上绽放出开心的笑容。
姜芜穿戴好防护的衣服，拿出盒装的染发膏，开始阅读说明事项，好在这个颜色不用漂，程序很简单。
余薇薇已经轻车熟路地穿好全身的罩衣，披上防水膜布，给脸颊耳朵脖梗，每一个地方都涂上厚厚的面霜，像小学生一样，兴冲冲地坐在姜芜面前的小板凳上。
姜芜开始调发膏，据说她是第一次做，手法却很流畅丝滑，染发膏乖巧地在碗里转圈，跟搅拌器里被打发的奶油一样。
“哇。”余薇薇跟姜哲轩赞叹。
“姐姐/小姨好厉害。”
姜芜被逗笑，用梳子轻轻给余薇薇把头发梳好，拿起旁边的小夹子夹好，这就开始准备染了。
余薇薇坐在大镜子面前，屏住呼吸，看姜芜的手指在她的长发间穿梭，突然有一点后悔染色，白皙的手指把弄着黑色的发，视觉上看起来很美。
姜哲轩也屏住呼吸专注地看姜芜操作。
姜芜的手很快，很稳，好像把玩着的不是余薇薇两天没洗的头发，而是某种艺术品，她的眼神很专注，动作几乎没有声息，浴室的灯光投下来，给她的美颜p了一层深情的滤镜。
真好看。余薇薇几乎要看痴了。
她感觉到了姜芜的珍惜和温柔，哪怕只是在做染发这么小的一件事情。
“果然优秀的人做什么都能成功。姐姐，你要是去做Tony，一定是最贵的，小姑娘们争着抢的那种。”
姜芜失笑：“真的吗？”
“真的！”余薇薇信誓旦旦保证，忘了自己在染头，差点就要重重地一点。
姜芜赶紧稳住她：“好，知道了，乖，别动。”
余薇薇这才赶紧老实了。
上染发膏的过程很繁琐，要确保每一根发丝都上到，不能急不能快，差不多染了小半个小时。余薇薇算了算姜芜的时薪，由衷地感慨道：“我这颗头现在好值钱。”
姜芜很难不被她逗笑，喜欢余薇薇的原因也是和她呆在一起时很放松，她打趣道：“嗯。你的智慧加上我的手艺，翻倍升值了。”
余薇薇窃笑，又后悔：“哎呀，刚才那一幕应该记录下来的。”
亏了亏了。
姜芜笑着看她搞怪，微笑着收拾浴室里的东西，这里更加体现出姜芜的手有多稳，染完的战场干净极了。余薇薇想起自己每次在寝室和室友染都能弄得一地狼籍，再次膜拜姜芜，在镜子里对着她挤眉弄眼。
姜哲轩守在她旁边：“小鱼老师，等下洗干净就会变成盒子上那个颜色吗？”
“没错。”
“哇。”姜哲轩开始期待了。
等待的半小时很快过去，这回又是姜芜过来帮她洗头，花洒的水流没有开得很大，细密地流过发丝，头皮感觉酥酥麻麻的，不知道是水流按摩的作用，还是姜芜偶尔撩拨两下发丝的感受。明明姜芜是戴着手套的，可是余薇薇仿佛还是能清晰感觉到她温热细腻的肌肤。
心里的小鹿在无意义地胡跑乱跑。
呜呜，以前怎么没有感觉到，洗头发这个行为有点暧昧呢。
姜芜感觉自己手下的小脑袋无意识地蹭了蹭，小狗一样，有些眷恋的意味。
姜芜不动声色，冲完最后一道水，用毛巾给她把头发包起来。
“好了。”
到这个时候姜芜也产生了一些成就感，很好奇发色会发生什么化学作用，最后出来是什么颜色。
头发是姜哲轩给余薇薇吹的，他年纪虽然小，做事情却很细心，余薇薇更加感觉自己这颗头真值钱了。
成品出来非常惊艳。
“哇！比盒子上的图还好看。”姜哲轩捂着小嘴赞叹。
余薇薇也非常满意，目光第一时间看向姜芜：“姐姐你好强，染得好匀啊！”
其实染发是很好在家操作的，但大部分人还是选择去理发店的一个重要原因是，自己在家染很容易染不匀。毕竟发丝层层叠叠，有时候只染到表面，有的地方深一点浅一点，或多或少都会有一点瑕疵。
但是姜芜却做到了每一处的颜色都均匀，余薇薇拉着看了半天，每根发丝都染到了。
圆溜的眼睛里满是对大佬的膜拜。
“姐姐你太强了，好好看。”
姜芜看着她白细柔软的手指穿过发丝，调皮的小孩子一样挑着发丝玩，动作是妩媚的，神色却幼童一样天真，欢喜的神情格外具有感染力。
红色其实很挑人，换在别人身上也许会很灾难，余薇薇却轻松驾驭。这个颜色叫树莓红恰如其分，让人一下子就联系到了浆果，饱满多汁的，鲜嫩诱人的。
“很好看。”姜芜赞许道。
“是姐姐你太棒啦！”余薇薇疯狂给姐姐打call，拍照发603炫耀。
一张照片惊起一滩鸥鹭。
【米舒舒：好看！！！！什么时候去染的为什么不叫我！！！！！】
【陈妍：真的好看，很适合你！】
【匡瑶：？】
【匡瑶：不回家了？】
【^w^：那当然是要回的。】
【匡瑶：那染发。】
【^w^：染个发而已，嘿嘿。】
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小伙伴当然不会扫兴，开始专心地夸夸夸。
余薇薇不经意间透露是姜芜帮她染的，被夸夸夸的对象又多了一个。
匡瑶：虽然觉得哪里不对，姜芜是那么闲的人吗？但是她对小辈脾气确实也挺好的。干脆没有多想。
余薇薇非常兴奋，拉着姜芜和姜哲轩拍了好多照片，三个人都很上相，成片出来非常美。
乐极生悲的是，第二天她就滚上了回家的高铁。
亲妈正在盯期末考试，亲爸在外地交流，没人来接，余薇薇自己滚回的家。
所以晚上，吴梅上完晚自习，打开房间的灯，一个小粉头从屋里窜了出来，甜甜地喊：“妈你回来啦。”
吴梅当时血压都高了。
“谁叫你染的头发？”眼神凶狠。
余薇薇先心虚了一秒，然后果断挺起胸膛：“不好看吗？”
好看当然是好看的，莓红的发色更衬她肌肤的白皙，比黑发时候要出众。
“谁家好姑娘染个奇形怪状的头发？学生没个学生的样子，马上去给我染回来。”吴梅沉声。
余薇薇也有点恼怒：“我都是大学生了！马上就是研究生了！”
吴梅冷笑：“呵，还不知道这个研究生有没有书读呢，就你这个样子。”
余薇薇深吸一口气：“我不想和你吵架，我已经是大人了，我喜欢这个颜色，所以就染了，我觉得也挺好看的。”
“妈妈晚安。”她转身关门进屋。
“你翅膀硬了！”吴梅在客厅吼。
余薇薇心如止水，趴回床上继续玩手机。
染头发之前就知道会和她吵，所以以往，余薇薇都是在学校阳奉阴违，在家就是乖乖女那一套。
这一次她是故意在回家之前染发的。
不能因为父母不同意，所以总是压抑自己的想法，难道真的事事都按他们的要求去做吗？而且她以后会更加的离经叛道，这是她自己的人生，她必须能有自己做主的权利，她也能为自己负责。
她不是小孩子了！
那么就从染发开始吧。
这番想法她谁都没有说，不需要再去对任何人剖白，在你没有做到之前，一切的话语都是无意义的。
余薇薇有一点委屈，没再多想，翻了个身，欣赏一番自己的发色，还是觉得很好看，而且还是姐姐亲手染的。
她打开置顶的聊天框。
发了一张侧过脸只拍到头发的照片过去。
【^w^：这个发色真的好好看！】
【^w^：特别喜欢，姐姐你真的太会染了。】
【^w^：一看到这个头发就想到姐姐了。】
【^w^：姐姐忙吗，要好好照顾自己哦，假期结束后见！】
真正重要的话语，如何自然的说出呢？很简单，说两句家常，自然地把想说的那一句接进去，再说一句家常。主打的就是一个润物细无声。
余薇薇爱惜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想起姐姐亲手给她染发的画面。
姐姐真温柔啊。
已经开始想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