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曾经交代过云汉, 那枚玉佩是极其重要的东西。尽管年纪小,云汉也知道这东西是他能够回到那个传说中的苍云帮,认回伯父的极其重要的东西。可祝延没有, 他便想, 这么好的东西, 他也想让他的延哥哥也有一块。

  或许是被那一口一个的哥哥当真唤出了几分担当, 当时的祝延很是宠着云汉,只要是他的要求,无论多么无理取闹都会尽量满足。他比云汉懂事,自然知道子书家的传家之宝不是等闲之物,可拗不过云汉觉得他也需要一块,便干脆随意寻了块玉, 照猫画虎也给自己随意雕了一块。

  粗糙了些没关系, 多少也能硬说成是云汉送他的。

  可是有一天, 他们突然被一伙身份不明的江湖人盯上了。

  祝延带着云汉躲避那些人的追杀,最后逃到了一个角落。但两个半大孩子哪里能是那些江湖人的对手?

  他将云汉藏入了一处树洞,并交代他好好躲着,一定不要出来, 自己会回来找他的。而后,他拿走了云汉腰间那枚真正的玉佩,将自己随手雕刻出来的赝品挂在了云汉腰间, 便带着真正的玉佩消失在了云汉眼前。

  云汉那时年纪小, 不明白眼前的一切代表着什么, 但是他凭本能相信祝延, 相信延哥哥能像过往无数次那样带他脱离险境, 也相信他一定会回来找自己。

  过去了这么多年的事情, 云汉以为自己已经放下这些往事, 却不曾想再度回忆,竟还是难以压抑心头泛起的酸意,双唇微微颤抖:“我一直在那个树洞里等你,等了你三天!我饿了足足三天不敢乱跑,怕你回来之后找不到我。”

  他垂下头去,额前碎发遮挡住了他的神情。

  “到最后实在撑不住,我才出去找了些吃的,可是吃完之后我也会马上回到树洞。左等右等都等你等不来的时候我就想,会不会是我去找吃的的时候和你错过了!”

  可在某一次,在他偷偷摸进了一处山庙想偷供果吃时,却听到前来上香的香客谈论,说子书家那个小少主找到了。带着家徽玉佩,脸上还有烧伤,绝对错不了。说他单名一个延字,日后便唤名子书延。

  子书延看他:“当时我们被人追杀,我知道以我的身份不值得如此大费周章,对方的目标只能是你。以我当时的武功,根本不可能护得住你,便只能拿走玉佩,想要让他们以我为目标。谁料中途我被他们所伤昏迷过去,期间我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待到醒过来时,他们已经认定了我就是子书家少主。”

  “所以你就堂而皇之地接受了?”

  “我不是没有想过将实情告知。但是……你就当是我多疑吧,我总觉得能有人得知我们的行踪并来追杀我们这件事十分可疑,我怀疑可能是苍云帮内部的人。当年的权争既然能让你父亲主动离家那么远,如今帮主又怎么会是真心希望这个弟弟回来?我担心其中还有内幕,便想先蛰伏观察,顺便再利用苍云帮少主的身份派人出去找你。”

  云汉冷笑一声:“那你查出什么内幕了?”

  子书延垂眸,摇了摇头:“当年之事,的确是我想多。后来我去找你,却也没有找到。”

  自然找不到。因为不等云汉流浪多久,便遇上了当时的魔教教主,被他收为义子带往西南。

  “我从未想过要抢走你的身份,这些年也一直在找你。”子书延道:“后来你到底去了哪里?这些年你都在什么地方?你如今的功夫又是谁交你的?”

  “和你有关系吗?”云汉冷冷看着子书延:“你口口声声说你不想抢我的身份,那我若让你还给我,你还能还吗?你和我说这些是希望我原谅你?”

  如果他没有遇到魔教教主,如果没有在魔教的那段经历,那么子书延好言两句,他或许当真会心软,会放下当年的一切。

  但是现在……

  “永远都不可能!”

  说完,他便推门而出。

  子书延没有跟出去,只是看着他的背影,眼神有些空。

  万旌进入房中:“子书少侠为何不将当年真相系数告知呢?”

  对话被偷听了去,子书延倒是也没觉得多意外,恢复了平日的一派冷然,与万旌对视:“我方才所说的,就是真相。”

  万旌嗤笑一声:“这样漏洞百出的话,唬唬云汉也就罢了。当时云汉尚未开始习武吧?你也不过十岁出头一个小孩子,若当真有人追杀,就凭你们俩是有多大本事和多好的运气,竟能逃整整一年?”

  “若万谷主觉得我在说谎,难不成我们二人的过往,你竟要比我还了解?”

  “早些年觉得你们苍云帮很有意思,顺手查了查罢了。查过之后……发现果真是有趣极了。我若是你,这种时候定然和他说实话,这样他原谅你的可能性倒是还能大一些。”万旌挑眉道:“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撒谎,但你难道不担心如此一来,会将他越推越远?”

  其实万旌起初还有些担心。如果云汉知道了真相,那这以二人之间的羁绊,他怕是在没有机会插手。但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子书延竟想出了这种说辞。虽然云汉的确按照万旌所希望的那般愤然离开,但却也让他愈发好奇子书延到底想要做什么。

  却见子书延垂下眼眸,眸光深沉:“他如何看我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些肮脏的事情,没有必要让他知道。”

  他说完,看向万旌:“玄天谷出了这样大的事情,万谷主不需要回去看一趟?竟还有心思在此处偷听旁人说话?”

  万旌却挑了挑眉,挑衅一般:“也是,如今我便是回去也无妨。云汉知道了这些事,少说也会足好几天不想理会你吧?”

  说完,他不顾子书延仿佛淬着寒冰一般的眼神,轻笑一声离开了客栈。

  *

  云汉知道自己现在这张脸容易惹事,便戴着斗笠离开客栈,敲响了盟主府的大门。

  他知道子书延和万旌都派了人跟着自己,但是这些现在都无所谓了。

  “我要见靳倬。”一见到盟主,云汉便直截了当地提出要求。

  盟主微微一愣,而后道:“我并未限制他的自由,只是提供庇佑。只要你想,随时都可以见他。”

  说完便引着云汉来到了靳倬的房间,并贴心地给二人留出了单独相处的时间。

  云汉原本就很不爽,看到盟主不光给靳倬单独弄了个小院,还安排了侍女和小厮伺候他,就更不爽了。

  一样是被关起来,凭什么靳倬的日子就能过得这么好!

  然后就听靳倬看着盟主离开的背影怒道:“武林盟主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说得好听,说什么不限制我的自由,但是根本不让我离开云城!只要我离开盟主府,他就让人盯着我!说什么为了我好,还想要要让我改邪归正?他以为他是谁!他凭什么管我!我怎么样和他有什么关系!”

  两人才一见面,靳倬就忍不住口吐一串芬芳。然而云汉却之抓住了重点信息:“你甚至可以在云城之内自由活动?”

  凭什么他被关起来的时候就只能在一个小小的客栈里自由活动啊!

  更郁闷了!

  不过骂完之后,靳倬冷静了些许,道:“我近些日子听到了些和你有关的谣言…也不能算谣言,你确实是冒充了人家子书延的名号。但是后面那些是怎么回事?当采花贼?还糟.蹋了人家姑娘?你可别告诉我这些真是你干的!”

  “怎么可能!我是这种人吗!”云汉道:“我和你一块儿被关起来的好不好!你算算咱俩被关到现在总共才几天时间,就算我是刚一被关就开始作案,光愿意向官府说这件事的就有五六个姑娘,我至少得一天一个!”

  靳倬自然知道不可能是他,便问:“那你打算怎么办?我听盟主说,现在上到齐聚云城的各大门派,下到普普通通的平明百姓都对你深恶痛绝,你现在就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你打算怎么着?”

  “还能怎么着?”云汉苦着脸:“画像都流传出去了,只能赶紧想办法查出幕后真凶。要不然,我害怕我以后出门吃碗面都会被人下毒!”

  他将盟主让子书延和万旌协助他查清真相的事情大致向靳倬说了一遍,后又难免谈到子书延。

  靳倬倒是比他冷静:“但其实……如果站在他的角度来看,他似乎也没做错什么。他毕竟当时受伤,昏迷之后的事情谁又能左右?他做错的地方大概就只是没有在醒来之后立即将自己的身份说明吧。可听你对他的描述,感觉他似乎一直都是这么多疑的一个人,或许当时他当真不是故意顶替,就是觉得苍云帮有问题才没有第一时间将你接回去?”

  “你说的我都明白。”云汉却攥紧了拳头:“如果……如果不是因为我后来被教主收养,我就不怪他了。”

  靳倬闻言,住了口不再说下去。因为从小一起长大,只有他知道云汉在魔教经历过什么。说来也怪,分明都是魔教教主的养子,分明二人年纪不过相差一岁,教主对待云汉和对待靳倬却是截然不同的态度。

  但到底经历这件事的是云汉,即便靳倬和云汉关系再好,即便他心中十分清楚云汉经历过什么,也不能完全共情对方。因此恨与不恨,都该是由云汉自己决定。

  云汉叹一口气:“我不想再见他。但是……想要找出采花贼,怕还是得和他合作。算了,不管怎么样,这件事了解之后,咱们就回魔教吧。咱们一开始就不该打主意去偷雁翎!”

  靳倬闻言却沉默了。半晌,他才道:“你真的打算就这么放弃雁翎了吗?”

  “不放弃还能怎样?咱们先前行动过一次已经打草惊蛇,以后盟主肯定更会严加防范,咱们哪还能有机会?还有二十天就是断刀大会了,这么点时间,也根本就不够咱们想出什么计策来。”

  而且最重要的是,云汉想偷雁翎的动机其实也没有那么强烈。一开始突发奇想,纯粹是因为偷听到了盟主和子书延的对话,被子书延语气中的轻蔑意味所刺激到。如今想来,当时为着这样一个理由就硬拉着靳倬和他一起冒险,的确不厚道。

  谁料靳倬却竟改变了先前的态度:“你当真觉得,现在我们还能脱身吗?就这么一无所获地回去,子书延会放过你吗?盟主会放过我吗?”

  他这话倒是说得不假。盟主会不会放过靳倬,云汉不知道,但是他要是就这么消失,先不说子书延会不会放过他,云汉首先就很怀疑万旌这货会不会满江湖张榜找人。

  这两人到时候万一再结成什么奇奇怪怪的同.盟,估计为了找他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如此一来,他以后怕是再也别想踏足中原武林!

  然而云汉还是非常疑惑:“可我还是没理解你的逻辑。咱们不偷雁翎直接跑路,他们会到处抓我们,难道偷了雁翎他们就不抓了?会投入更多人力,抓得更凶吧!”

  靳倬却在这时掏出了先前二人从武林学院偷出的那本秘籍:“你忘了这个东西吗?”

  二人目光一对,从小一起长大的默契让云汉瞬间领悟了靳倬的意思——有雁翎和秘籍在手,二人回到魔界之后勤加练武,相比用不了多久武功就能更上一层楼。

  当然这只是保守估计,按照盟主的自信程度以及雁翎的闻名程度来看,有这两样宝贝在手,他们兄弟二人独步武林也不是没有可能。若真如此,日后何须再去怕什么子书延啊!

  云汉当即精神了起来,先前的颓态一扫而空:“有道理!那我们就一起再偷一次雁翎!这次的计划,你有什么想法吗?”

  靳倬点头:“这些日子没别的事情可做,我一直在思考这个。如今盟主不仅加派了一倍的人手保护雁翎,还改变了房屋周边的机关排布。而且为了防止我们再去偷一次,他将所有机关全都记在了脑子里,没有机关排布图,想要偷出来不太可能。所以我在想,咱们可以在断刀大会当天动手。我有一个想法……”

  靳倬说出了自己的计划,云汉皱着眉:“听起来可行。但是……要是想要按照你说的行事,咱们还需要打探很多消息。”

  “这个我也想过。”靳倬道:“我可以忍辱负重,继续潜伏在盟主身边。他不是说要教我改邪归正么?这就是在给我机会,不用白不用!你到时候等我消息就行。”

  “二十天时间,够用吗?”云汉不太确定。

  “我尽量。”

  云汉挠头,总觉得靳倬这么努力自己要是什么都不做的话好像说不过去,但思前想后,自己可以接触到的有可能知道点什么的人,好像只有一个子书延。

  要从他那里套消息的话……

  云汉连忙摇了摇脑子,把一些可怕的画面甩了出去:“我想起来了,我先前遇到一个会算命的,他给了我三个锦囊,说不定能从里面得到一些信息!”

  他说着掏出第一个锦囊,信心满满地打开,然后就看到了上面的一行字:【引蛇出洞——可使用美人计,将对方引出来。】

  “……”

  云汉:“引什么蛇出洞?我怎么没太看懂?他这什么意思?”

  靳倬也没明白这个引蛇出洞的蛇指的是哪条蛇,也不知道要引谁出来,但上面的美人计三个字他还是读得懂的:“会不会这个蛇说的就是咱们需要的消息?难道他的意思是让你去色.诱子书延然后从他嘴里引出消息?”

  云汉:“……”

  什么破锦囊!

  作者有话说:

  寇博心:我T.M那个锦囊是让你在想办法引出真采花贼的时候用的!!!谁让你用在这种地方啊!!!不可以用!绝对不可以!

  —

  感谢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