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汉用自己眼下所剩不多的理智稍加思考,觉得应该是不认识的,于是摇了摇头。

  身后的子书延没了声音。云汉有些着急,偏仰过头去看他,却只能借着透过柜门照进来的那几束微光看到一个尖削的下巴。

  他想出声催促这人履行承诺,却怕自己一张口,那些声音就要压抑不住,于是伸长脖子一口咬在了子书延的下巴上,下口非常狠,估摸着一下就能见血。

  “嘶……”

  子书延也没料到他会突然咬人,低声安抚:“我还没问完。既然不认识,那你为何总要为难我?”

  这个问题云汉没有回答,因为真实原因听起来有一丝丝的无理取闹。

  他于是决定沉默。

  但子书延不给他沉默这个选项。

  于是云汉没有坚持多久就向敌人妥协。他呼吸紊乱,费劲地实话实说:“因为……因为你的眼睛!你的眼睛……很像我认识的一个……很讨厌的人!”

  他总给子书延找麻烦,的确是因为对方模样的确正好符合他的审美。但也有一个他一直不曾也不愿意细想的原因,那就是那夜第一次在烛火的照耀下看清子书延的眼睛的时候,他想起了一个故人。

  本以为实话实说就能被放过,谁料子书延这人说话不算话,听完他的回答力气居然猛地变大了几分!

  云汉一时没忍住,呜咽出声。

  柜门外的盟主停下了走动,柜门中云汉也一动不敢动,一丝声音都不敢发出。

  盟主四下看了看,确定刚刚听到的响动应该就是来自衣柜,于是一步一步朝着衣柜走来。

  听着盟主的脚步声逐渐靠近,云汉微微颤抖,被子书延安抚一般揽得更紧了几分。

  可是这混蛋,都到了这种时候,手上动作居然没有停!

  虽然动作被他放缓,但在这种时候,刻意放慢的动作反而成了折磨。

  谁料就在盟主的手即将摸上柜门的瞬间,房间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了。

  一个小厮打扮的人风一般卷入屋中,边卷边喊:“你怎么回事?都进来半天了还没拿到吗?盟主府不能留了,得赶紧走!你知不知道我刚才差点被盟主抓……”

  话未说完,此人便和屋中一脸震惊的武林盟主打了个照面。

  盟主:“……”

  靳倬:“……打扰了,再会。”

  他说完再次如同风一般卷出了屋子,比进来时卷得还快。

  盟主反应迅速,当即追了出去:“等等!等一下!先不要跑!我有话说!我们谈谈!”

  这么紧急的情况,出门时居然也没忘了带上门,顺便还落了锁。

  云汉:“……”

  子书延:“……那……我们要么先……”

  云汉有气无力:“你先等一下!”

  他哆哆嗦嗦地摸到了子书延的手,将那作孽的白玉扳指捋下来紧紧攥在手心,然后才跟个大爷一样吩咐:“继续!”

  子书延:“……好。”

  云汉的发顶靠在子书延胸膛上,在某一瞬间觉得子书延的月钱还是付的挺划算的。

  两个人都没有思考为什么盟主已经离开了,他们却还要挤在柜子里这个问题。

  “你说的那个很讨厌的人,是你什么人?”看着云汉整个人都放松地靠在自己怀中,子书延干脆给人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提溜着。

  云汉懒懒的,随口答道:“一个黑心的骗子。比我大几岁,小时候认识的。后来……人家飞上枝头变成了凤凰,就跟我不是一路人了。”

  子书延眸光微沉。

  云汉没功夫研究他的心路历程。别人的感觉跟自己完全不一样,他第一次体会这样的快乐,有些收刹不住,轻拍子书延的手臂催促:“快点,又来了!”

  子书延这才回神。他看着像一个刚刚尝到甜头的小孩一般的云汉,有些无语:“不能再来了,你怕是撑不住。”

  这方面能力遭到怀疑,云汉不能容忍:“我年富力强,怎么就撑不住了?再说卖给我药的老板说了,那什么……可以七次!”

  “老板想赚你的钱,自然怎么顺着你的意怎么说,你今天已经足够了,当心伤身。”

  云汉心下不悦,却也知道子书延说的不错,闷闷道:“那你就让我……这样子出去?”

  子书延沉吟片刻,叹一口气:“我可用内力帮你舒缓体内残余毒素。”

  云汉微顿了顿。虽然心下早有猜测,却没想到子书延竟会这般便主动向自己坦诚,不由问:“你不是不会武功?为什么会有内力?”

  子书延却一点不顾及云汉的小心思,一本正经胡说八道,半点犹豫都不带有:“习武之人练体,读书人练心,虽然路子不同,但长年累月,总能将气血汇至大天,产生内力。只是读书人要比习武之人难一些,所以大部分读书人都没有内力,也才让人误以为所有读书人都没有内力。”

  云汉:“……”

  虽然有被子书延当成傻子骗的嫌疑,但是……听起来居然还蛮专业的样子。

  说话间,一只温热的大手便贴上了云汉丹田,温和的内力缓缓汇入,抚平了他体内那股乱窜的热流。

  这样主动的给予和云汉用噬魂邪功吸取别人内力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和缓而温柔。他于是不想再管其他,靠在子书延怀中心安理得地享受对方的照顾。

  云汉:“所以你一开始为什么不提还可以用这样的方法解毒?”

  子书延:“……”

  子书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却另起话头道:“有些时候,很多人做很多事情都有着迫不得已的苦衷。若非面临极为痛苦的抉择,谁也不会愿意去伤害自己在意的人。”

  云汉莫名其妙:“什么意思?”

  “我是想说,很多时候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当面临抉择时,必然有一样你珍视的东西不得不被抛弃。世上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情。”

  “谁说的?”云汉轻嗤一声:“我就不会让自己面临这样的抉择!如果两样东西当真对我都极为重要,那我肯定要想方设法,两个都得到!”

  “若是不能如愿呢?”

  “那只能说明你能力不够!”

  片刻的沉默后,子书延忽而轻声一笑:“是,你说的有理。若能够有足够强大的实力,便要少面对很多抉择。我已帮你将药效化解,我们出去吧。”

  他轻轻扶着云汉站稳,自己率先推开了柜门。

  云汉手脚尚有些发软,陡然要靠自己站立,出衣柜时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子书延伸手想扶,云汉却已率先扑到一旁的桌旁顺势坐了下来,让子书延扑了个空。

  他顿时觉得有些丢人。

  子书延虽袖口多了几道褶皱,但整个人看起来依旧很有读书人端端正正的气质,反观自己……衣袍凌乱,沾着污渍且不说,刚才居然险些摔倒。

  他忽地又生气起来,莫名的不是很想在这个时候看到子书延:“你先出去!”

  子书延看到他的目光,当下便将他的心思猜了七八分。他收敛眉目,唇角却不由自主染上笑意。

  “笑个屁!”

  “门被盟主锁上了,我出不去。”

  “那你不会翻窗户吗!”

  子书延无奈叹一口气:“唯一一扇窗户在你身后,你得给我让开。”

  “……”

  云汉捏着裤腰闪到一边,待子书延刚一出去,啪一声便摔上了窗户,这才腾出心思整理自己。

  好在他今日穿的是深色衣服,擦不掉的地方将袍摆放下来,倒也看不出什么。

  云汉拍了两把脸想要让自己冷静一些,却不小心将桌上镇纸撞了下去。他忙伸手凌空一捞,正要将其放回,却在底部看到了些玄机——那镇纸下头,竟隐隐约约看得出一个方形的轮廓,就像其中被人挖空藏了什么东西一般!

  他在镇纸上细细摸索,果真找到了一条极细的缝隙。顺着那缝隙注入内力,片刻后镇纸便一分为二,露出了其中一张折叠起来的牛皮卷。

  打开来看,上面画着的正是西院的防守布置图!

  当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云汉大喜过望,取出防守布置图后,又掏出了一张看模样差不多的牛皮卷来,照着粗略画了画,塞入镇纸之中,便将那镇纸重新合拢放回了原地。

  平复了许久的心绪,他才攒起勇气,推窗而出。

  子书延正立在屋外,身长玉立,气度不凡,带着股子清冷的味道。若非相处过,真要被他这副皮囊欺骗,以为这是个清冷孤高的读书人。

  他走上前去,看着子书延下巴上极为明显的两个血印,忽地有些心虚,心想要是谁敢不分青红皂白这么咬他一口,他肯定要用大嘴巴子呼他。

  可子书延不仅没有呼他,还帮他解了毒。

  子书延不知云汉心中所想,问道:“所以你废了这么大功夫潜入盟主房中,到底是想做什么?”

  “这你就不用管了,你既然身为下属,只需要按照本少侠的吩咐做事即可!”云汉碾动着脚下的石子:“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不要问多余的话!”

  子书延闻言无奈叹一口气:“好吧。那我们下一步该做什么?还请子书少侠指示。”

  云汉看了子书延片刻,忽地道出了自己与靳倬的真实关系:“刚刚闯入盟主房中那个人……其实是我在盟主府的内应,刚才他贸然闯入,应该是以为房中的人是我。他既遇上了麻烦,我得去救他。”

  作者有话说:

  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