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他这样，祁烨就更觉得自己刚才是在胡闹了。
没有那么大的力气把人搬起来，祁烨只能拿了条毯子想要给他盖上。
原本想轻手轻脚的尽量不把人吵醒，谁知道毯子的一角垂下来，正落在郑樊肩头，下一秒，刚才还熟睡着的人猛地站起来，两手抓着他的手腕，硬生生把人放倒在沙发上。
“你没睡？”
祁烨的两只手被他按在头顶上，一只手里还拿着毯子的一角，乱七八糟地搭在脸上，看上去狼狈不堪。
看见郑樊半天不说话，祁烨有点生气了，一个是挣不出来，另一个，是生气他骗自己。
被惊醒的缘故，郑樊的眼里布满血丝，红着眼盯着祁烨露在外面的脖颈，喉结滚动了两下。
“先，先去公司看看吧……”
注意到他的目光，祁烨一阵胆寒，声音不自觉地变了调，但是毕竟人命关天，这首那个时候再但于享乐，可不就成了不懂事。
郑樊没有立刻回答他，趴在他身上像是了丢了魂似的，好半天才点了点头，哑着嗓子说了句好。
—
出事的工地在城南，郑樊太久没休息好，祁烨不放心他开车，有心把他安排在的副驾驶想让他睡一会儿，结果那人的目光从上车开始就在他身上没下来过。
“睡觉！”
“你在这我哪舍得睡？”
郑樊一边说，一边继续眼神拉丝地看着他，祁烨白了他一眼，心底的那种悲哀感就又升了起来。
郑樊没变，无论是进去之前还是出来之后，他都是这德行，早在他们一起埋掉第一具尸体的时候，祁烨就以为他们是同路人，可事实是祁烨永远都体会不到他的经理，更不会有那种什么都无所谓的心境。
这样想着，祁烨甚至有点庆幸上天安排他们在很久以前就遇到过。
“睡不着就去了解一下处理进度，毕竟是我们的责任，总不能一问三不知。”
祁烨难得正经地对他说。
郑樊只好点了点头，睡了。
两个人来到工地上的时候，天就快黑了，夜里风凉，冷风一吹，浑身上下都凉飕飕的。
一个九岁就能的独自处理尸体的人，胆子能小到哪去，但他还是紧了紧身上的风衣领口，往郑樊身边凑。
“冷了？”
祁烨点点头，郑樊回头的间隙，使劲儿白了他一眼。
他祁烨八百年不装一回柔弱，好不容易装一回，还让人家当成冻着了，敢情在他郑樊眼里，他就弱鸡成这样了？
事故是下午出的，这会儿人已经被抬走了，只是现场还没来得及清理，祁烨盯着那满地的血迹看了一会儿，忽然觉得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忍不住跑到旁边吐了一通。
郑樊赶紧跟着他过来，大概是太长时间没见过这种情景，就连他自己也忍不住拧着眉头，更别说是每天养尊处优的祁烨了。
祁烨从郑樊手里接过递过来的矿泉水，猛灌了一口，问道。
郑樊点点头，朝身后的事发现场附近的警察看了一眼。
“你先回去吧，这边交给我就行。”
祁烨喝的有点猛了，嘴里还含着一口水没咽下去，闻言鼓着腮帮子摆手。
“我没事，我跟你一起去。”
这事确实用不着他这个当老板的亲自过来，只是祁烨觉得这样更能表现诚意，毕竟这地段不错，他不想事情闹大了，房子卖不出去。
然而这还没开始打仗呢，他就抱着枪站在安全区不敢动弹了。
郑樊扶着他走，祁烨尽量不去看那血流满地的画面，小腿却还是止不住地哆嗦。
刚才还在哭喊的家属一看见他来了，立刻来势汹汹地上来，郑樊赶紧侧身护住他，祁烨这才躲过一个女人的红指甲，不至于破了相。
但是郑樊就没有那么命好了，因为替他挡着，脖子后面的一条细长的皮肉被带下来，疼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然而他满心想的都是，如果自己不拦着，那这一下是不是就会落在祁烨身上
郑樊回过头，原本就遍布着血丝的眼睛这会儿显得更加可怖，像是从无边的业火翻滚着的地狱里爬出来的怨鬼，死死盯着刚才抓伤她的女人。
“你，你干什么？”
那人大概四十左右的样子，一头玉米卷乱糟糟的，纹了眉毛，眼睛也不算大。
总之祁烨看着他，脑子里就冒出来两个字“泼妇。”
但是现在看，那人明显没有了刚才的气焰，在郑樊的注视下一步步往后退着，等到祁烨从刚才的惊吓里缓过神，一把抓住郑樊的手臂。
“警察还在呢。”
他压低声音说道，郑樊这才把自己的目光从那人身上收回来，刚才上手的不止这女人一个，只是看见郑樊这样，都以为他是祁烨从什么非法渠道请过来的打手，一个两个大气都不敢出/。
“目前可以判断，死者是因为高空作业疏忽导致的死亡，你作为公司法人，要负全责。”
“我负责，我负责。”
祁烨连连点头，一旁的几个家属转头看向他，刚才还自嚣张跋扈的女人冷哼一声。
“光负责任就完了？我妹妹才二十二岁，就……”
他说着说着，就掏出一张纸来，佯装成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样子，实际上干打雷不下雨，看得在场的人脸警察都忍不住脚趾抓地。
“把你们想怎么办？”
郑樊在桌子下面按住祁烨有些冰凉的手，沉声问道。
一听见郑樊说话，那人不讲理的气势立刻就矮了一截，至于剩下的那半截，多半是因为在警察局，他觉得郑樊再厉害也不会在这打死她.
“我们也不为难你们，那么大的一个公司，三百万总拿的出来吧。”
“才三……”
“三百万？”
郑樊按住准备对这个数字妥协的祁烨，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警察，一边起身，一边解开衬衫的袖扣。
刚才还狮子大开口的女人脸色不自觉地白了一点，紧接着就开始往旁边挪。
“干什么！”
一个警察喊了一句，那女人的气焰就又回来了几分。
“不干什么。”
郑樊笑了笑，看看那人。又看看祁烨，最后看了一眼警察。
“第一，我们的工程在质量上没有任何问题，第二，在工地外围设置了相关的防护围栏，第三，如果我没记错，调查结果显示，事故发生前，刘小姐和家里吵了一架。”
“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你在敲诈勒索。”
郑樊一字一顿，声音依旧低沉，却很清晰。
被他这么一说，祁烨也打消了原来的念头，星星眼看着郑樊。
不是他不想赔偿，如果是女孩的直系亲属在的话，祁烨并非舍不得这三百万，只是听郑樊话里的意思，现在坐在这里的这些人，面前坐着的，这些所谓的“家属”，其实也是杀死女孩的帮凶，现在竟然还有脸来要钱？
祁烨越想越气，看着郑樊把人怼得说不出话的样子，越觉得解气。
“如果你们同意的话，我可以给你们正常的赔偿金，或者，我不介意走法律程序。”
这一次，祁烨没有站起来，而是毫无波澜地盯着那几个家属。
“考虑一下？”
—
从警察局出来，天已经完全黑了。
郑樊直接把祁烨塞进副驾驶。
“你要是最近没有时间的话…”
他两只手撑在车上，俯视着车里的人。
“这件事后面的流程就不要管了，交给我好不好？”
“交给你？你行吗？”
祁烨一脸怀疑，谈不上不相信，就只是不想把这件事情交给他，觉得不放心。
“当然行了，只要你相信我。”
郑樊说着，就要低头亲他，祁烨赶紧躲开，顺手使劲儿拍了他一巴掌。
“派出所门口呢，注意形象！”
郑樊看见他这样，也回头朝派出所门口看过去，只见那几个家属从里面出来，一个两个骂骂咧咧的。
好事被这群人打断，郑樊的心里多少有点不爽，气愤地上了车，疾驰而去。
然而他们谁都不会想到，就是这群家属，把他们平静的生活搅了个稀烂，以至于郑樊很多年后想起他们，都会后悔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把人杀了。
—
祁烨再回公司已经是三天后了，至于为什么是三天后，懂得都懂，公司里的人只看见他弯腰驼背的，在办公室里一呆一天，至于他们郑副总，一整个容光焕发，心情都好了不少。
可就算是在办公室里坐着，也免不了有些消息传进耳朵。
祁烨大概中午的时候收到消息，之前“敲诈”他的那一家，全家都死了。
死因是煤气中毒，发现的时候全家人都躺在床上，还是孩子没去上学，被老师发现的。
一看见这和消息，祁烨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三九天狠狠打了个哆嗦。
他正心烦着，办公室的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全公司只有一个人进他的办公室不用敲门，祁烨吓得赶紧把电脑合上。
“怎么了？”
“慌什么？背着我干什么呢？”
郑樊一边说，一边朝他身后的笔记本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