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烨语气很认真地问道，沈皖江愣了一下，手指下意识地抓住了垂下来的桌布。
祁烨注视着桌布上骤然出现的褶皱，故作轻松地笑了笑。
“我开玩笑的，你怎么还当真了？”
沈皖江这才终于松开手，看了一眼旁边的路迟，不知道对方是回消息顾不上搭理他，还是在装傻。
“说实话，我还还是感觉你应该和郑樊说一声，他……”
“等会儿，你俩说谁？”
沈皖江原来还以为他不认识，忽然想起来他和郑樊见过，还发生了那种事。
他的猜测没错，提起郑樊，路迟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沈皖江一边听他说一边后悔，羞辱人的方式那么多，程瑾逸他怎么就……
他拦不住路迟对郑樊的控诉，只能一边听，一边悄悄观察祁烨的脸色。
但祁烨只是靠在椅子上听着，偶尔皱一下眉头，又忽然点点头，听见他说郑樊把他扒了的时候，甚至只是夸张地张大了嘴，演惊讶演得一点都不像。
“还有这种事呢，江江你之前怎么不告诉我？”
“这种事，跟你说了有什么用，再说郑樊也不是故意的，他……”
沈皖江话还没说完，祁烨就抬起一只手，示意他停下。
他起身给路迟和自己各倒了一杯酒。
“这件事，确实是我男朋友不对，我给你道歉。”
他说，在二人的注视下，将杯里的葡萄酒一饮而尽。
饭菜都很好，但是除了祁烨之外，另外两人明显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
祁烨喝了酒不能开车，找了代驾把人送回去，临下车前，他忽然把已经探出一般身子的沈皖江叫回去，代驾也被他赶下了车。
“我想跟他单独说几句话，你能回避一下吗？”
始终紧盯着车窗看的路迟闻言赶紧走了，沈皖江第一次怀疑程瑾逸看人到底靠不靠谱。
“我后天的飞机，这是机票。”
祁烨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票递给沈皖江。
少年接过他递过来的东西，有些迷茫地看着他。
“江江，我想最后再给自己一个机会，你能不能，能不能也给我一个机会？”
祁烨说完就虚脱掉一样垂下眼，像是被这一句话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看见他这样，沈皖江承认自己心软了。
“祁烨，”
“嗯。”
“我觉得……”
祁烨已经做好被拒绝的准备了，但是他刚要开口，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
是程瑾逸打来的。
郸州
夜总会的包厢里，烟味和酒味交织混合着。
几个陪酒女和程瑾逸坐在同一张沙发上，犹豫着不敢接近。
“你们在愣在那干什么啊，去给程总倒酒啊！”
合作商拿着话筒，声音透过包厢角落的音箱传进男人的耳朵，他忍不住嫌恶地皱起眉。
不知是那人的话起了作用，还是陪酒女们着急冲业绩，立刻有人走上来，一边甜腻腻地叫他“程总”，一边拿起酒瓶给他倒酒。
程瑾逸起初并没有拒绝，等到那人到身边了，他才伸手挡住自己的酒杯。
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女人被他吓得手一抖，差不多半瓶洋酒一滴不少地落在了他身上。
“啊，不好意思。”
或许是干这行习惯了，边界干这东西就自然而然的弱化了，明明上一秒还怕程瑾逸怕得要死，下一秒，就伸手去擦他身上的酒。
“滚开！”
不等她的手落下来，男人就猛地站起身。
陪酒女吓得退了好几步，回过神时，一脸不知所措地看向刚才让他倒酒的合作商。
“怎么那么笨啊，程总，我……”
“老板？”
看见程瑾逸出来，郑樊愣了一下，目光落在他身上那一大片的水渍时，“完了”二字一前一后地跳了出来。
程瑾逸出门上车，郑樊就在后面任劳任怨地帮他解决麻烦地合作商，都收拾好了坐上车。
“这姓陆的也真是不嫌麻烦，哪有大白天找人陪酒的，有病。”
后座上的程瑾逸没有说话，他靠在座位上，清理着微信消息。
他有轻微的强迫症，消息清理好了之后照例点开朋友圈，但他通常都不会看，只是这一次，看着上面出现的路迟的头像，竟然鬼使神差地开始滑动着屏幕。
路迟发的是一张照片，三块百达翡丽手表放在精致的包装袋里，文案是“借表炫富”。
很平常的朋友圈而已，他身边有几个有钱的朋友也正常，但是，程瑾逸要是没记错的话，他现在应该和沈皖江在一起。
想到这，他把照片逐渐放大，目光捕捉到路迟背后玻璃上的两个人影，脸色骤然沉了下来。
郑樊正在等红灯，不经意间看见他这样，险些把油门当成刹车踩上去。
“刚才那个人又联系您了？”
程瑾逸没有回答他，从朋友圈里退出来，拨通了沈皖江的电话。
“喂，你在哪？”
“我……”
沈皖江不是个会撒谎的人，接起电话之后慌成这样，不用想都知道有问题。
程瑾逸的眉头拧了起来，低头又看见身上没干的酒，火气更大了。
另一边，沈皖江握着电话，时不时看一眼身边的祁烨，手心里全是汗珠。
“我，我和路迟出去了，刚回来。”
说完，他的目光再一次短暂地停留在祁烨身上，见他一脸疑虑地看着自己，又赶紧收回视线。
祁烨和程瑾逸不对付不是一天了，所以就算是偶遇，他也不敢说，心里同时祈祷着程瑾逸快点挂电话和祁烨千万不要说话。
好在他担心的两件事一个都没有发生，程瑾逸在他回答之后的一段时间里都没有说话，最后也只是说了一句“知道了，注意安全”就挂断了电话。
至于祁烨，沈皖江觉得自己挺对不起他的，因为人家压根儿就没无聊到那种程度。
或者说，他好像成熟了，不会像之前那样会因为喝多了闹脾气。
他把手机塞回口袋里，这才发现，因为紧张，手里原本平整的机票都被他揉皱了。
他带着点愧疚把机票塞回到祁烨手里，唇瓣一张一合，却没有发出声音。
“你就算是不考虑我，那程芊呢，你有没有替她想过？”
祁烨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少年搭在车门上的手抬起又放下。
这是个他一直不敢面对，又不得不面对的问题。
“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他知道了你和程瑾逸的关系，她会怎么想，就算是他什么也不说，那你之后要怎么面对她？”
祁烨的语气很激动，不知情的人听见还以为被他控诉的沈皖江是个渣男。
“我知道我就这么让你放弃一段感情很自私，但是我宁可你觉得我自私，也不想看着你陷入这种两难的境地和痛苦里，江江，你能明白……”
“祁烨！”
“别说了。”
沈皖江打断他，却想不出自己能反驳些什么，直到目光和车外的路迟遥遥相对。
“路迟，还等我，我先回去了……”
“江江！”
祁烨伸出手想要拉住他，沈皖江却像是故意躲开他一样，逃也似的从撤离出来，随手带上了车门。
一下车，路迟就神秘兮兮地凑过来，问他在哪认识这么一个土豪朋友，怎么不早点介绍给他？
沈皖江只是笑了笑，配合着无神的桃花眼，像个一碰就碎的瓷娃娃。
一回去，路迟就拿了条毯子窝在沙发上看电视，沈皖江则一声不吭地钻进房间。
祁烨说的那些话就像是刻进了他脑子里一样，一遍接一遍地回放着。
程瑾逸不在，沈皖江只能试着自己消化这些情绪，实在消化不了的时候，就翻出画板画画。
他来之前，这房间一直都是程瑾逸一个人住，装修风格走的也是和办公室一样的极简风，沈皖江搬进来之后也没有改变。
换句话说，这间卧室里，除了程瑾逸之外，能画的都画完了。
程瑾逸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沈皖江正把画板搬到客房，路迟看见他忙活，一脸的困惑。
“大周末的，搞副业，出去卖艺啊？”
“自己画着玩。”
沈皖江说道，说是玩，实际上一脸的生无可恋。
他说，看了眼一边看电视一边撸狗的路迟，还有点羡慕。
然而，他刚把东西都放好，路迟就拿这手机跑过来。
“你……程总，电话，找你的。”
“找我的？”
少年略皱起眉头，一边接过电话一边摸手机，才发现把手机落在房间里了。
“喂。”
“你喝酒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醉醺醺的，喊他的名字的时候，有一种很急切的感觉。
“祁烨，他走了？”
房间里很安静，路迟听见程瑾逸喝多了更是第一时间把手机送过来，这会儿听见他提起祁烨，两个人的表情全都变了。
但最慌的其实是路迟，不是说好祁烨有男朋友吗，他跟沈皖江不是普通朋友吗？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这种慌乱在不自觉间感染了沈皖江。
明明就是很正常的偶遇，却被他说得好像是做了亏心事一样，看得路迟都跟着他着急。
“我真的是无意间碰到他的，我……”